本地科技第一才子,“創新科技”首席執行員沈望傅上個月在本地推介創新科技今年1月間在美國消費電子大展CES贏得大獎的全像術(holographic)音效産品“Super X-Fi”,並爲新産品設下“兩年內爭取5000萬用戶”的目標。
沈望傅日前接受《聯合早報》專訪,他形容這是爲公司“犧牲色相”的無奈之舉;記者以馬雲爲例鼓勵,他笑稱自己是低調的人,記者感覺更低調的則是:沈望傅評價創意,只是值一元的精子。
新加坡人都知道,沈望傅1981年以1萬元在珠光大廈創業以來,經曆了無數企業營運的低谷和高峰。互聯網泡沫破裂前夕,創新科技股價在2000年3月一度上漲至69.50元。然而,連串挫折包括與蘋果的MP3大戰,讓創新股價在2015年一度跌至0.855元,但現在,沈望傅又憑Super X-Fi(SX-Fi)異軍突起。
不僅是局外人多次認爲沈望傅“死定了”,沈望傅自己都說,他的家人就幾次指著他重複:“你死定了,死定了!”
面對一次次“死定了!”沈望傅不僅要養活自己,還是創新科技員工的衣食父母。公司目前全球雇有約600名員工,足見壓力之巨大。
常人都以爲人生低谷必定愁雲慘霧,沈望傅的回複卻叫人詫異,也讓人理解他何以能夠一次次東山再起。他說:“低谷越低,我越興奮!看到問題多數人會緊張擔心,我看到難題的第一個反應是,我有能力解決它。”
沈望傅解釋,他是在義安理工學院念書時經曆了一個變化,從羞怯的孩子變成自信的少年。
多年來他將自己個性核心的建成,歸功于與我國已故戲劇藝術大師郭寶崑的一段師徒情。因爲看到郭寶崑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冷戰時期本地緊張的政治文化形態中,對表達自我的堅持,利用創意一再突破現實環境的限制,給了沈望傅很大的啓發。
初生之犢不怕虎,創業經曆37載春秋以後,沈望傅難道還有當年勇?
“沒有變,只是專注點不同。現在要讓年輕人沖鋒陷陣。公司生意差了這麽多年,整天在虧錢,很多時候我都差點要沖進去。沖進去、陷進去,帶頭摸索花時間,大家一起團團轉,才會知道怎麽解決問題。但是每次都沖進去,年輕人就沒有機會。我這條老命也不知道可以搏多久。但是,可不可以做,可以啦!怕不怕,不怕啦!”
創意只值一元
走出低谷,要的是創意的點子和持之以恒的決心。
SX-Fi被沈望傅形容爲整個音效行業都在追求的“聖杯”,由創新科技花費20年時間,耗資1億美元(1億3200萬新元)鑄成。1月間在美國消費電子展贏得大獎。
不過,沈望傅說,創意也就是精子,不值錢。“創意重要的程度,就像精子,是千萬中之一,是不值錢的東西;但是,沒有精子就沒有人。所以你要在千萬個精子之中,找出最好的、最強的去授精。”
“授精”成功不過是創意概念的驗證階段,原型開發則好比胎兒成型期。沈望傅說,就算嬰兒(産品)誕生了也可能隨時死掉,公司得砸很多錢和精力,悉心照顧、讓孩子長大踏入社會。
他說:“一個成功的産品就得能賺錢。每一個階段,成果的價值應該是投入的10倍。精子1塊錢(1元),概念驗證就是10塊錢,原型100塊,産品1000塊,優秀的産品1萬塊,成功的産品10萬塊,非常成功的産品100萬塊。但是你的創意只值1塊錢。”
成功四部曲:貪肥懶笨
除了直呼創意是不值錢的精子,沈望傅更說那是對他的詛咒。
“創意的詛咒就是創意!因爲我們太有創意,點子太多做太多,沒有專注點。”
1984年推出Cubic99電腦之後,創新科技陸續推出後來衆人皆知的聲霸卡、數碼音樂播放器(MP3players),但是也有很多人不太熟悉的音箱、耳機、中文處理系統、網絡攝影機,甚至智能手機等。
沈望傅說,因爲點子多、自我要求高,公司爲産品增設大量功能,開發時間長了成本高了,大家未必欣賞。“市場是這樣的,你失寵的時候,說什麽別人都不會去注意。”
他笑稱,聲霸卡太成功也是公司的一個弊病。“你聽過成功四部曲嗎?成功之後就會賺錢,賺錢就會貪心,貪心就會變肥,變肥就會變懶,變懶就會變笨。我們公司接近笨,就要趕緊拉回來。我還沒有笨,我還是我。哈哈哈……”
最後他抛出一句話:“新加坡也在走這條路,走到哪裏你自己去分析。”
新加坡特別沒創意
沈望傅當年曾說過自己有三癡:科技癡、中文癡、新加坡癡。很多人認爲,他應該把公司總部設在如美國硅谷等創意人才輩出的地方,而他卻說要爲國服務,並以郭寶崑的堅持爲榜樣。
63歲再回首,他坦承創意在國家地域之間確實有分別。新加坡特別沒有創意。
“中國人是很有創意的。新加坡(華)人本來也是中國人,怎麽會創意pancit(爆胎)?在新加坡做創意,你要告訴員工:多講話多講話,講多一點想法。在美國,我跟他們說:你們不要講話不要講話,多做工。當然,創意也是那樣出來的。”
問沈望傅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他感覺創意如此死氣沉沉?
他不假思索答道:“很明顯的嘛,家長式的管管管,從小管,管到結婚生孩子都要管,買屋子也管。什麽都聽他的,你還要什麽創意?最後就是一大堆人雲亦雲的人。”
沈望傅說,新加坡市場小、管制嚴、人才少,外資無所不在,使得本地創意企業的處境相當困難。“外資進來做什麽?整天來搶我的人。一進來就對准創新科技的員工,全部挖走。新加坡自己的人和公司不照顧,怎麽辦?只能靠政府。”
沈望傅認爲,社會沒有空間就不可能有創意。“創意不用教,越教越沒有創意。創意就是創新,不要學別人!只要把框框打開,自由競爭,每個人都有創意。你打開門窗,新鮮空氣就是創意,但是蚊子蒼蠅也來了。你就要容忍社會裏有一些蒼蠅蚊子。”
問他是否後悔當初決定留在新加坡,他又是斬釘截鐵:“走過的就是你選擇的,不用後悔。其他的路或許更好,也或許現在吃得白白胖胖,不會動變笨了。但這是我的命啊,哈哈哈……”
人工智能世界將自取滅亡
第四次工業革命帶來的科技與社會變革,把全球鬧得沸沸揚揚。剛過世的霍金教授更警戒世人當心人工智能的發展。作爲科技創意公司的創辦人兼首席執行員,沈望傅也對科技的“侵略性”相當警惕。談到有公司開始用人工智能篩選應聘者,沈望傅說那是胡來。
“怎樣看懂一個人?作爲老板在一個面試過程都看不出來。那些用人工智能來篩選人的都是Bullshit(胡扯)!那叫自欺欺人,已經走到笨的地步了。”
沈望傅說,科技是幫忙人類做工,不是幫人類思考;思考是人的事。他甚至認爲,已經出現的無人車,也是人類社會可悲的一大征兆。“這表示我們失控了。每個人都做低頭族,變笨了。”
記者反問:你不做低頭族,也不上面簿?
他取出手機“咔”一聲扔在桌上,全場看到那造型老土的非智能手機後,哄堂大笑。采訪當日,除了記者與攝記,SX-Fi開發工程師李迪篪及創新科技公關人員都在。他在衆人的笑聲中繼續道:“這個笨手機,只是以防跑步出事,需要召救護車。哈哈哈……”
沈望傅沒有WhatsApp等即時通訊應用,他的名片上連電郵地址都不印,員工上傳的電郵除非叫他看,他絕不查閱。“我不喜歡一堆電郵,好的會被壞的擠走,看不到,你失控了!公司裏的高層,出問題還不知道,就因爲太多電郵。反而我會知道。”
他警戒說:“人類科技走到這裏應該沒得回頭了。我們走到懸崖邊掉下去,感覺速度很快還很高興,覺得自己在飛。”
生日仍不吃蛋糕 跑馬拉松慶生已10年
2007年沈望傅52歲,開始慶祝生日。他說,小時候家窮,生日連一個雞蛋也沒有。大一點,切蛋糕、吹蠟燭在他看來又煩又無聊。
不過10年前,他開始以跑馬拉松的方式邀請朋友慶生,連年不斷。“生日那天,我就去跑我的Age km(年齡裏程)。”
去年,他跑了62公裏,今年還沒跑。他說,這樣才好玩,但是生日蛋糕他還是不吃。
記者問他,“變老”給他的最大啓發是什麽,他反問:“什麽變老?哈哈哈……”
想把創業過程寫成小說
沈望傅說,現在年輕人的翅膀硬了(指李迪篪等),他要開始做自己想做的事。原來,他早在2000年就有了寫小說的瘾,連續寫了五六年,一年一本300頁的華文小說,內容天馬行空。
“想把自己創業的過程變成武俠小說,後來是‘無’俠小說。本來想寫古代,後來不行,太難寫了!最後是小說人物帶著我。
“我把人物丟進非常難的困境裏,看他們怎麽解決。”就像他走出創新科技所有的低谷一樣。
“我現在活得很簡單”
沈望傅多年來僅拿一元薪水,開小車住小地方,他說將繼續這個物質上簡化的過程。他本來也喜歡收藏畫作,現在想把大部分送走。
“收(收藏)畫,你需要去框去裱去挂需要大房子。我現在活得很簡單。我想要解放自己,不要太多東西。”
包括人生的欲念,他說他發現,每一次只可以要一點,不能貪心。“我一次只可以做一樣事,我想向老天要很多東西,不過每次祂只給我一樣。所以我得選。”
婚姻觀:有人來騙我 我就給她騙
早年被譽爲鑽石王老五的沈望傅,在2000年出版的著作《來自舊千禧的亂想》中有下列“驚句”:“結婚是兩個人互開空白支票。”
記者采訪中舊事重提,沈望傅馬上抗議:不要把這個挖出來,很多人攻擊我,以爲我不願意養家。
問至今仍是單身的沈望傅,18年後是否後悔不結婚的決定?是否還堅持婚姻是互開空白支票?
沈望傅沒直接回答,卻說了一個有關騙局的故事。
故意讓人騙
“很多時候我走進一個騙局,故意讓人家騙,看她要騙我多少錢。
“騙太多當然不可以,幾百塊我給你騙。騙了之後我就有一個故事,這個故事絕對超過幾百塊。”
所以你刻意給人騙?
對。
爲什麽?
好玩啊!不然我哪裏有故事講給你聽。經一事長一智嘛。
你知道會吃虧?
對。
你本來就有那個智,你不需要長一個智。
智有不同的智。長一個不同的智出來,你不要啊?
你在我問你婚姻感情問題的時候,提出騙局,是因爲……
意思是:我不會有那個問題,因爲我已經看清了。我有很多Research(研究),但是沒有development(發展),哈哈哈。
沈望傅嚴肅地接著說:“development要靠緣分。婚姻制度有問題,伴侶卻很重要,會讓人很開心。但這個制度進來,就有了烏雲。
“本來可以好好解決,不喜歡在一起就分,但卻被很多沒有明文規定的東西綁在一起。
“我不會有這個問題。有人來騙我,我就給她騙咯。”
關于Super X-Fi
記者聽了SX-Fi耳機聲效,有全浸式環繞音響系統的真實感,聲音來自四方八面。不過,隨即産生懷疑。
沈望傅澄清的時候說:“哦,你以爲我們玩臭,把沒有用技術的音效弄得特別難聽?”
沈望傅解釋,那是因爲沒有比較的時候,人不曉得舊的效果那麽糟。他說:
“我們的技術是把聲音推出去,讓它經過一個反向計算過程才輸入耳朵。舊的耳機卻是直接把聲音送進耳朵裏,所以會不舒服。不過人聽慣了,大腦會把聲音先經過處理,直到你能接受的狀態。”
沈望傅說,聲音處理過程耗損腦力,SX-Fi做了大腦的工作,剩余的腦力可以去做創新的事。“現在孩子都聽耳機,SX-Fi對增進腦力的影響值得關注。”
他強調:“這技術是我做了一件想做的事,之前的聲霸卡沒什麽,只是讓孩子們玩遊戲,賺錢但不夠光彩。這是我給聽耳機的人一個福氣。就像看了彩色電視,你不會回去看黑白電視。所以沒有玩臭,騙不了人的!”
SX-Fi包含一個應用,和一個USB大小的連接器。以應用拍攝頭部、耳部輪廓之後,新科技就會根據個人特質,把聲音推到最完整自然的極限。整套SX-Fi將在第三季推出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