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直明副教授(58歲)是我國知名科學家,記者覺得稱他爲“時尚科學家”更貼切。
2010年出任新加坡科學館館長至今,個性活潑的他推出各種生動有趣的活動和展覽,致力于把科學普及化、生活化。
本報日前訪問了華校背景、多才多藝的林直明副教授,請他分享“白仁仔”的成長故事。
林直明是潮州人,父母沒受過正規教育,當年離開中國來南洋求生,在市場販賣自制的魚丸、魚餅和釀豆腐。
呱呱墜地時,父親覺得林直明看來聰明,就取了個“明”字,但又擔心他長大後變得詭詐,所以要他“直”(潮州話Tit)——既聰明又不失正直。
小直明乖巧,住滑鐵盧街(Waterloo Street)租賃房時,已是父母的好幫手,日常的殺魚、去骨、提肉難不倒他。
因生性木讷害羞,他經常以搖頭、點頭回應他人。舅舅對他媽媽說:你命真苦,生了個“白仁仔”(潮州話“白癡”)。
他回想起來說:“我當時沒受到傷害,還以爲舅舅看我膚色白皙,才給我可愛的外號——‘白白的花生仁’。”
沒想到,“白仁仔”一年級時考了全班第一。舅舅納悶,“白癡”竟也考第一啊!二年級時,小花生米繼續當狀元郎。舅舅內疚了,給了兒子10元,叫他帶小表弟去買筆,給予獎勵。
林直明記得當時是買了英雄牌鋼筆。那鋼筆他自己不舍得用,老師卻借來給全班點名,足足“點”了一年。
小小狀元,非常爭氣,從小一起,一連當了八年的狀元,才肯“罷休”。
三山小學長留一團烏黑
林直明小時念福州會館創辦的三山小學,回想當年挨老師一頓彈打的慘痛經曆,仍覺得十分委屈。
林直明愛畫畫,平日消遣是在沙土上畫畫。一次,他交了一幅小男孩蹲在花園裏種花的畫作。“我想象太陽在上空, 便在小男孩下方塗上黑褐色,代表影子。
“沒想到卻被老師叫到黑板前,當著全班興師問罪。問我那烏黑的一團是什麽?
“我生性害羞,當時才二年級,很多中文詞彙還不太懂,心裏想的是潮州話, 說不出‘影子’兩個字,一時無言以對。”
那美術老師認爲那烏黑的一團是他故意畫的大便,竟然用橡皮筋,反複彈打他的耳朵!
他形容當時“耳朵疼痛,心裏更痛”。盡管萬般無奈,卻沒掉一滴淚。
“我知道畫作是我的創意,是我表達自己想象的方式,就算老師不理解,畫畫的興致也不會因此被扼殺。”
“一抹影子”被誤爲“大便一坨”,莫名其妙的懲罰,沒動搖小小心靈對喜好的堅持、信念的持守。這是林直明的真性情,他長大後對生物的熱愛和執著,也沒因英文的障礙而放棄。
林厝港鄉野培育觀察習慣
林直明10歲那年,租賃房因市區重建計劃拆除,同座樓的13個租戶多數選擇搬進組屋,惟獨其父考慮到制魚丸的空間,毅然舉家遷往林厝港的木瓜園。這個決定,造就了今日的科學家。
談到住鄉村的日子,林直明頓時眉飛色舞。與家禽爲伍,騎著腳踏車“逛”華人墳場成了消遣,他還找到當年“雙槍大盜”林萬霖的墳墓。
與雞鴨貓狗打交道,是促成林直明長大後修讀動物學的一個因素。
“我特愛生物課。幫忙父母制作魚丸時經常接觸魚,要照顧家禽,也和小鵝一同在池裏遊水,對自然界的觀察從小就養成習慣。”
因爲成績頂呱呱,新加坡國立大學動物系特別安排他以三年念直通班(direct honours)。1984年,他是首個以及唯一的直通班學生以一等榮譽學位畢業,獲獎學金到英國劍橋大學深造,完成發育生物學博士學位。
學成歸來後,他回到國立大學生物科學系執教,八年前受委爲科學館館長。
林直明有兩兄一姐一妹。1983年左右,他們一家搬到裕廊東,九旬母親和兄姐目前還住在科學館對面的組屋,“我時常走到對面,探望她老人家。”
兼通中英 優勢明顯
林直明當年從華僑中學升上華中初級學院時,生物課本一下子轉成英文,費勁克服障礙,成績才漸入佳境。
“克服英文的障礙,只能靠不斷地應用,學習掌握。我現在每星期仍然盡量用英文書寫人生領會、工作心得或讀後感,電郵給所有員工,至今累積超過400篇短文。持之以恒,學習更好地掌握英文。”
雖然事業以英文爲主,但林直明至今還以華文思考。他是虔誠基督教徒,在中文教會擔任“托士”(牧師的理事助理),教導成人聖經班20多年。
去年中秋節布道會,他還自編、自導、自演探索生命意義的獨角戲《水壺傳》,連投影布景也親自操刀。
林直明的妻子是生化教授,兩人在劍橋大學認識,育有兩名子女。兒子擁有經濟兼系統工程雙學位,女兒是律師,“他們雖然都不是科學家,卻擁有科學家的精神和思維。”
能以中文表達和書寫的本地專才,猶如鳳毛麟角,林直明是其中一個。
他指出,兼通中英是一大優勢, 尤其與中國大陸、香港、澳門、台灣、馬來西亞的華籍專業人士溝通時很有幫助,他因此常受邀到這些地區當嘉賓或講員,分享科學館的經驗。
“我們和北京的科學嘉年華和城市科學節來往密切,每年都受邀參加當地的科普節日。中國近幾年大力鼓吹‘雙創:萬衆創新, 萬民創業’,背後靠的就是科學原動力。”
“有話直說”弱點惹禍
“有話直說”是林直明自認的弱點。
他沒加以說明,但不免想起,他在2014年“三八婦女節”當天闖的禍。
他當天發了一封電郵給科學館的所有職員,說女性“天性複雜”,他有理由認爲能升上最高職位的女性並不多。
一名女職員看了深感受辱,轉發電郵給婦女行動及研究協會(AWARE)。
他後來受訪時“毫無保留地道歉”,說他這麽寫是要解釋女性在各個時代和文化當中,如何被冠以刻板印象,鼓勵所有同事突破刻板印象的枷鎖。
他也說,自己受華文教育,書寫英文時有時用華文思考,“在選擇用語方面我應更慎重。”
當年,該組織舉辦“Alamak獎項”,讓網民投選最歧視女性的言論,結果林直明獲得最多票。
後記
受到淳樸鄉村陽光雨露的滋潤,地底的“白白花生仁”,早已茁長成熟。
放進嘴裏嚼啊嚼,猛然發現,這顆癡迷科學的花生仁,爲我國的科普貢獻,讓人尊敬。
出任館長執行轉型 打造科學館成終身學習場所
在“象牙塔”執教多年,林直明覺得,還是當科學館館長較有挑戰。
他笑說,當館長就是要管長管短,還得面對“內憂外患”。
“經費、人事、科展內容、科普項目、合作計劃、公關考慮、群衆保安、創意策略、服務水准、國際名聲、品質專業等,都是我的工作範圍。
“時不時還要處理一些無理取鬧,或把我們的服務當成理所當然的‘問題家長’或野蠻顧客 ,令人啼笑皆非!”
從科學館這些年來的活動,可看出他很重視激發孩子去探索並發揮創意,讓他們提早接觸科技和科學,培養他們這方面的興趣和熱忱。
他說,兒童具有發問和求知的天性,也愛動手做實驗,能用與生俱來的創意去改變玩具或日常用具。科學可讓他們抱著玩樂心態去學習並發現其中奧妙,孩子享受這樣的過程。
這位館長用圖畫、比喻、道具、肢體語言動作,來解釋看來深奧的生命科學等課題。比如,以紅毛丹代表禽流感病毒,解釋它的染病方式;用不同顔色的盒子和乒乓球代表細胞、卵子和細胞核,來講解克隆過程。
“我就是不讓我與生具備的三個本性隨年齡而消失。這三個本性是:常疑問(Inquiry)、常探索(Investigation)、常改良(Innovation)。”
成立科普表演團 設立兒童展館
學生時代,林直明是學生理事會副主席,也活躍于中文話劇團。當上科學館館長後,他也在科學館裏成立了科普表演團隊,鼓勵大家上台表演。
2014年,他創作了科普音樂劇《性細胞》(Sex Cells),擬人式故事呈現精子卵子的結合過程,以輕松情節帶出兩性繁殖的科學知識。這音樂劇獲得“亞太科學館協會”頒發的科普創意獎。
他打算今年9月底,在兒童節期間推出嶄新兒童歌舞劇,結合科學知識,教導孩子正確的處事待人之道。
出任館長後, 他執行了轉型策略, 把科學館打造成師生家長的另類課室,漸漸成爲男女老幼的“終身學習場所”。
除了積極將科學和藝術融合配搭,他也要把科學館變成“無牆科學館”,將科普活動擴大到全島各地,與社區團體等合作,擴大接觸面。
四年前,他推出首個兒童科學館“兒童站”(KidsSTOP),用工作坊、木偶表演,以及戲劇和音樂組成的互動遊戲方式,深入淺出介紹科學。
這個專爲18個月至8歲孩童打造、耗資約1000萬元的新展館,占地3000平方公尺,每年成功吸引了18萬名訪客。
“對我來說,科學是一種真善美的學識追求,同時也讓人獲益的事業。
“科學教會我們謙卑,我們領會到‘知道更多,就知道我們懂得太少’(The more we know, the more we do not know)。這也是爲何科學家總有做不完的實驗和研究,學海無涯啊!”
七次獲頒國大理學院最佳教學獎
林直明坦白得可愛,他說自己直到好些年後,才明白一些英文的雙關意思。
在大學教胚胎發育學科時,他在實驗課讓學生摘取海膽的性細胞,要他們在顯微鏡下,觀察受精過程。
成功受精的卵子,細胞會分裂;這個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的過程,學術名稱是“cleavage”。
出身華校,性格耿直的林直明,當時不知這英文名詞另有所指,只覺得學生的對話“你的精子不好咧”“我的卵子至今毫無動靜啊”令人發笑。
多年以後,他因公事接觸已是公司高管的男學生,才明白當年學生爲何對那堂實驗課“興致勃勃”。
“那名學生很興奮地回憶說,我叫大家仔細觀看cleavage pattern(分裂的胚胎生態),男生于是光明正大地叫女同學讓他們看cleavage(乳溝)!
“我竟然不知,男生當時利用這雙關語去作弄女同學 !”
這個被戲稱“叫學生看cleavage pattern”的講師,深受學生愛戴,七次榮獲國大理學院最佳教學獎,更在2002年獲頒國大“百大傑出講師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