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8月8日國慶日前夕,律政部長尚穆根爲麥士威國際爭議解決豪院主持隆重開幕儀式時,公開贊揚麥士威國際爭議解決中心(Maxwell Chambers)主席菲立·惹耶勒南高級律師(Philip Jeyaretnam,56歲),並籲請他留任,“做多些國民服役”。曾擔任新加坡律師公會會長的菲立,在新加坡司法界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聯合早報》日前專訪他,請他談對于法律專業、國際仲裁的看法,以及對年輕人的期望。
比預約專訪的時間,早了半個多小時抵達。從33樓的Dentons瑞德律師事務所(Dentons Rodyk & Davidson LLP)會議室往窗外看,最高法院、國家美術館、國會大廈、新加坡河,還有濱海藝術中心等,一覽無遺。
美景當前,我擔心的卻是待會登場的主角,會不會大煞風景?
事緣專訪前,預先發出多道問題。受訪者的回郵面面俱到,獨缺記者期待的火花。
菲立的父親是鼎鼎大名的反對黨元老JBJ(Joshua Benjamin Jeyaretnam)——惹耶勒南律師。
記者的提問是:父兄都是反對黨人,你卻身負多項公共委任,包括公共服務委員會、少數權利總統理事會,也是阿裕尼—後港市鎮會(簡稱AHTC)三人獨立委員會的主席。
政府這麽信任你,你覺得開心嗎?
他的回答很簡單:Pass(不答)。想必他早厭倦老是聚焦父親的訪問。
惹耶勒南是前工人黨領袖及革新黨創始人,妻子瑪格烈沃克(Margaret Walker)來自英國,也是律師。
沃克當年是我國曆史最悠久的律師事務所——瑞德律所的律師。瑞德在2000年與菲立任職的Helen Yeo & Partners合並。
1980年,沃克乳癌過世,遺留長子肯尼斯和年僅16歲的幼子菲立。
菲立從國際學校聯合世界學院畢業後,往英國劍橋大學念法律,1986年以一等榮譽學位畢業。
比菲立大五歲的肯尼斯,現爲革新黨秘書長。
菲立與前妻育有三名孩子,兩名兒子24歲和22歲,女兒20歲。
盡管已預料菲立不願多談家事,我仍然希望會有驚喜。
年輕人該走人迹罕至的道路
年輕人應選擇人迹罕至之路,離開主流一陣子,因爲這樣能獨樹一幟,爲自己增值。
菲立鼓勵年輕人,包括PSC獎學金申請者,不要老著眼主流,只看英美的名牌大學,如牛津、劍橋和美國長春藤大學,也要放眼中國和歐洲等國家的一些“非傳統”大學,選科時也應更重視“科技工數”(Science, Technology, Engineering and Mathematics,簡稱STEM)領域。
“跟潛在的PSC得主面談時常想,他們的想法是時候改一改了。
“美國有提供博雅課程的頂尖大學,新加坡也有很好的大學,但也應考慮中國、日本、法國、德國和荷蘭的頂尖大學,尤其是‘科技工數’領域,這些大學真的很強。對年輕人來說,能做些跟別人不同的事是好的。
“去上海複旦或北大,或者法國巴黎綜合理工學院(école Polytechnique),德國慕尼黑理工大學,又或者荷蘭代爾夫特理工大學(Delft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學成歸來時,你可能是這裏唯一一個擁有不同視角的人。因爲你有別樣的經曆,自然就顯得突出;你的華文進步了,就更能了解中國人的思考方式。你若到法國,當然能更了解法國,建立人脈,創造自己的價值。”
他也鼓勵年輕律師到較落後的國家實習,開拓視野。
他指出,不是很多人願意派駐緬甸,因爲總認爲“這樣我就無法緊跟主流”。
“你不須要長時間這樣做,但這樣做能夠開拓視野。”
多元和包容對培養人才很重要
菲立曾經在其他訪問中坦言自己愛國,希望新加坡興旺。他自認是實幹家,喜歡服務他人,協助國家未來持續發展。
他在PSC也受委面試或將擢升的公務員。他認爲那是監管公共服務的重要機構。
他當委員已11年左右,樂在其中。跟本地年輕學生交流,暢談和討論各種課題,他認爲極其有趣。
現在,PSC把網撒得更廣,申請者也包括理工學院的學生。其理念更具包容性,要選出不僅學術成績優秀,也兼具領袖才能的人。他強調,多元性和包容性很重要。就像他領導的律師事務所一樣,裏頭有不同背景的年輕律師,這些20幾歲的律師,勤奮、好奇、有上進心,善于與他人相處。
“事實是,沒有一個組織機構或國家,可獨攬最傑出的人。所以,若你只從三所學校錄取獎學金得主,只把學生送到美國頂尖的10所大學,或將錯失人才。
“多元性和包容性,是做生意和業務的最佳方法,是找到最佳人才的最好方法。”
一個好律師要決心找出打贏方案
20多歲時,菲立就認定政治不是他要走的路。投身法律32年,至今仍然樂在其中。
菲立說,律師是一份要求高、艱難且辛苦的工作,但卻帶來滿足感。
他有六成時間在高庭,四成在仲裁。去年他負責五個高庭審訊、四個最高法院上訴庭的上訴、兩起仲裁。 他處理的個案,從商業到個人,包括家庭和遺産案件都有。
“我常提醒自己,對客戶來說,委任律師是最重要的事。案件或涉及金錢,涉及名譽或個人自由,律師的責任重大。
每個案件都是獨特的
“客戶把案件托付予你,也給了你學習的機會,讓你更了解相關行業,磨練自己。
“要成爲好的律師,一定要用最好的方式呈現客戶的說詞,找出對方的弱點,揭開真相。”
他指出,每個案件都是獨特的,必須用不同角度輾轉細看,或者針對某處進一步挖掘,找出更多的事實。“若礙于證據所限,也得跟客戶坦白,估計勝算。但一個好的律師,終究要決心找出打贏的方案,不能輕言放棄。”
參與了一些曆史性事件
他也參與一些曆史性事件,包括尼诰大道塌陷事故、美籍工程師沙恩·托德(Shane Todd)吊死案,以及新加坡保健服務集團(SingHealth)網襲聽證會等公開聽證會。他曾代表客戶馬諾星(Mano Vikrant Singh)向前雇主追討174萬美元(約218萬新元)的獎勵金,案件涉及限制從業條款(restraint of trade clause)。
當時,他輸掉了高庭的第一輪官司。馬諾星難過得想放棄,但菲立告訴他:上訴,我覺得有勝算。
馬諾星于是放手讓他上訴,結果三司接受菲利的論據,一致裁定他贏得這場官司。
終審法院還就此案,發表對更廣泛的金融業和商界具重大意義的指標性裁決,即雇主如果在延期支付獎勵金計劃中設下雇員離職後于特定期限內不得與它競爭的條件,雇主其實無權沒收該離職雇員應得但未收到的獎勵金。
瑞德律所曆史159年 本地最老
菲立原爲瑞德律所的管理合夥人。瑞德律所有159年曆史,是本地“最老”的律師事務所。
2015年,瑞德與澳大利亞Gadens律所、英國的Dentons律所和中國的大成律所,共同組成陣容強大的新組合,成爲領先的國際律所。
新組合現爲世界最大型的律所,有來自75個國家的萬余名律師。
它在中國國內合稱爲大成,在國外則沿用Dentons品牌。新加坡的律所保留“瑞德”名稱,叫“Dentons瑞德”。
菲立是Dentons律所環球副主席兼亞細安總裁。他說,執業32年來,目前感覺“世界已來到新加坡”。
“國際化最重要,在繁忙的跨境貿易和投資中,律師有著重要角色。因爲大成,我把英美善于處理市場轉變的經驗帶回新加坡,用這些經驗,爲Dentons瑞德律所制訂自己的方向”。
增設聆訊設備 強化仲裁服務
法律業快速增長,日趨複雜,新加坡必須提升才能維持其地位。
高瞻遠矚的菲立,數年前提議當局發展麥士威國際爭議解決中心毗鄰的紅點設計博物館。
律政部聽取意見,投入2500萬元,打造麥士威國際爭議解決豪院。
身爲中心主席的菲立說:“我們致力做到最好,除了把聆訊設備增加一半,也改進設備,比如隔音和遠程視頻等等。”
他說,增設聆訊設備“可以避免在繁忙時段因設施不足而推掉一些聆訊。”
豪院迎來多國機構律所進駐
豪院迎來11個國家的11個國際機構和22家律師事務所入駐,進一步鞏固我國在爭議解決領域的國際地位。
新加坡2018年被列爲亞洲最受歡迎的仲裁地,放眼全球也排名第三,僅次于英國倫敦和法國巴黎。
菲立說,仲裁對跨境貿易極爲重要,因爲兩國做生意時若有爭執,都不想到對方的法庭去解決。
“他們擔心審理時,法庭會偏袒自家人。仲裁就能讓各造在獨立的第三方國家審理。當兩造對仲裁有信心,合作意願自然就高,這對世界貿易肯定有利。而對我們來說,仲裁和其相關服務,包括法律、轉錄等服務,都可帶來收入。”
每天帶著父親的價值觀上班
“我們應該談些我現在做的事,以及有關我的事。身爲新聞人物,我認爲有權利,不必一直談我父親的事,所以(有關父親的事)我覺得足夠了。”
菲立正色地說。
記者解釋,總得向受訪者問一些讀者想知道的事。
注視了記者半晌,菲立透露:“年少的我到過法庭數次,目睹父親在庭上的抗辯。可以肯定的是,他散發的動力、堅定不拔的精神和韌性,觸動了我,激發了我對法律的熱忱。
敬佩父親堅毅不拔 不輕言放棄的精神
“這是負擔得起的娛樂,讓我在學校假期打發時間”,語畢,哈哈大笑。
他指出,人的一生,最關鍵的是秉持堅毅不拔,不輕言放棄的精神,“這是我非常敬佩父親的地方。如今的我也盡力向他看齊,每天帶著他的價值觀上班,爲每個客戶爭取應得的。”
菲立不僅辯才出色,文學造詣也深,還是得獎作家。1994年獲第二屆青年藝術獎,1997年和2003年分獲萬寶龍—國大藝術中心文學獎和東南亞文學獎。他的作品《亞伯拉罕的承諾》(Abraham’s Promise),也曾列爲O水准考試的讀物。
八年前,他接受《聯合早報》有關文學的專訪時曾說,父親對他影響很大。
他說:“是他讓我喜歡上閱讀和文學,提筆創作;也是他讓我對法律産生興趣,但也正是他的政治經曆,使我不願意走上政途。”
惹耶勒南在2008年過世,享年82歲,在菲立心目中,他父親是令人尊敬的英雄。他當時表示,不排除未來將父親的政治生涯和經曆撰寫成書。
八年後的今天,問菲立,那個出書計劃還有嗎?
他說:“法庭和仲裁庭的工作非常忙碌,不要忘了,還有Dentons瑞德律所要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