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7月的一天,剛剛參加完高考的18歲女孩子丘焰焰準備去看望她的恩人黨存恩一家。
丘焰焰和党家結緣是在一年前的春節,丘焰焰獨自去親戚家串門的時候,路上碰上了兩個小流氓。正當丘焰焰無路可逃的時候,碰巧黨存恩騎著摩托車經過,這才嚇跑了兩個小流氓,救下了丘焰焰。隨後,黨存恩把丘焰焰送到了親戚家,再自己回家。
第二天,丘焰焰找到了住在城西的黨存恩家,感謝他的救命之恩。在黨存恩家裡,丘焰焰第一次見到了他的妻子黨培英和2歲的女兒黨小蘭。
黨小蘭天真可愛,讓丘焰焰很喜歡。之後,每有假日,懂得感恩的丘焰焰就常去党家,幫黨存恩夫婦開的小商店干點活或者陪小蘭玩。高考前,丘焰焰為了專心備考,才減少去党家的次數。
高考剛結束,丘焰焰就開始想念小蘭了。可是,當她趕到党家的時候,卻發現大門緊鎖,黨存恩夫婦不知去向。丘焰焰敲開了鄰居的門,卻意外地在鄰居家裡看到了小蘭。鄰居告訴丘焰焰,黨存恩夫婦遭遇車禍了,常存恩當場死亡,他妻子黨培英正在醫院急救呢。
丘焰焰一聽心急如焚。她問明了醫院的地址,就直奔了過去。黨培英還在昏迷中。原來,那一天,黨存恩要去進貨。可那天他的身體不舒服,常培英不放心他一個人去,就把孩子臨時托鄰居照顧一下,和丈夫一道出了門。誰料想,這一去,竟雙雙遭遇了車禍。
丘焰焰看過了黨培英,又回到了鄰居家,把小蘭抱去醫院,因為醫生說,黨培英傷勢很重,估計挨不過明天。可是她昏迷中一直叫著「蘭蘭——蘭蘭——」這個名字。
丘焰焰知道,黨培英是放心不下孩子,所以她才特地把孩子抱過來,想讓常培英在最後的時刻,能見見孩子。
果然,聽到小蘭的哭聲,黨培英奇蹟般地醒了過來。她看見了孩子,也看見了抱著孩子的丘焰焰,黨培英的臉上意外地露出了微笑。
第二天凌晨,黨培英的生命進入倒計時。彌留之際,她緊緊拉著丘焰焰的手,眼角有淚涌下:「我把蘭蘭托——托咐——你了——」說完,黨培英又留戀地看了看女兒,然後追隨丈夫而去。
黨存恩夫婦去世之後,丘焰焰這才知道,原來常存恩和黨培英都是孤兒。兩人是在孤兒院一起長大的,都是黨養大的孩子,所以才都姓黨。也就是說,夫妻倆除了小蘭,沒有其他的親人了!小蘭的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重走她父母的道路——去孤兒院!
想到這裡,丘焰焰的心就揪了起來。她想到了自己的命運。在丘焰焰很小的時候,她的母親就拋棄了她,和一個男人私奔了。父親在她11歲那年因病去世。去世前,把丘焰焰託付給了他弟弟撫養。這麼些年,雖然叔叔對她不錯,可嬸嬸對她卻很冷淡,時常說些諷刺她的話。為了能夠有書念,丘焰焰默默地忍受著,只想等到考上大學,自己就可以從此遠走高飛,不再拖累叔叔一家。
如今,小蘭也重蹈了父母和自己的命運。想著小蘭往後的日子,丘焰焰就一陣冷顫。可是,把她抱回家也是不現實的,因為,自己現在還是寄人籬下,嬸嬸又如何肯再收留一個無親無故的小女孩!
小小的黨小蘭,似乎意識到父母的離去,她緊緊地纏著丘焰焰身上,像是一鬆手,丘焰焰就會不見似的。看著小蘭天真的臉,丘焰焰的心都快碎了。
無奈,丘焰焰只好抱著小蘭回到叔叔家,把事情經過告訴了叔叔嬸嬸。果然,嬸嬸的臉一下子就黑了,說:「咱家可不是什麼大戶人家,沒有閒錢再養個不相干的人!」叔叔則臉色沉重地沉默著。
丘焰焰見事情到了這地步,便默默地收拾了自己的幾件衣服,然後,抱著小蘭離開了叔叔家,回到黨小蘭原來住的房子。丘焰焰決定,自己把小蘭養大!
一個月後,丘焰焰接到了一所高校的錄取通知書。捧著通知書,丘焰焰笑了,又哭了。她默默地把通知書放到抽屜的最下層。為了小蘭,她沒有能力再去上學了。因為,她和小蘭的生存問題擺在了眼前。
一個18歲的女孩,帶著一個2歲的孩子,想找個工作,困難可想而知。好在,小蘭的戶口什麼的都齊全。為了掙錢,丘焰焰只好狠狠心,把小蘭送進了託兒所,自己再去找工作。
即使這樣,工作依然不好找。因為要接送小蘭上下學,丘焰焰找的工作又要適合這個時間點,所以更加困難。無奈之下,丘焰焰只好開始撿垃圾。
每天凌晨,小蘭還在睡覺的時候,丘焰焰就起身出門。但這個時間段,她不敢走遠,只在附近撿。等把小蘭送上學之後,她再騎著一輛破舊的自車行穿街巷,有時還到了郊外。
不久,一位街道清潔工無意中得知了丘焰焰的情況,感動之餘,就把丘焰焰介紹進了清潔隊,每天負責掃兩條街。從那時起,每到周末,這兩條街道上,總出現一道獨特的風景線——一個年輕的女人帶著一個小女孩,在打掃衛生。小女孩子也像模像樣地揮著一把小掃帚,一邊掃著,又一邊玩著。一會,還會跳到「媽媽」的面前,扭幾下小屁服,逗得「媽媽」開心的大笑。
靠著撿垃圾和做清潔工,丘焰焰把小蘭養到了10歲。這一年,丘焰焰已經26歲了。她和小蘭相依為命地走過了8年。丘焰焰也想過自己成一個家,可是相過幾次親之後,對方都要求她把小蘭送走,丘焰焰就漸漸斷了嫁人的念頭,一心想把小蘭養大成人。
雖然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但丘焰焰生性樂觀。她相信,命里該有的終會有,命里沒有的,強求也沒有用。所以,丘焰焰帶給小蘭的,也是一份積極樂觀的心態,這心態,影響著一個小女孩子的成長。
10歲的小蘭聰明伶俐,活潑好動,給丘焰焰帶來了不少的快樂。但這時,她並不知道丘焰焰不是自己的生母。她只是知道,自己的「媽媽」很年輕,有時開玩笑,她會叫丘焰焰「姐姐」。丘焰焰也就哈哈地笑,沒有做太多的解釋。
「母女」最快樂的時光,是暑假時,丘焰焰會特地請一天假,帶小蘭到山上去玩。其實,丘焰焰是帶小蘭去祭奠她的父母。只是她沒有告訴小蘭,只是說去玩。在山上,小蘭會興奮得像只花蝴蝶,在小道上飛來飛去。丘焰焰自己則會去黨存恩夫婦的墓前,燒幾柱香。
下山之後,丘焰焰會帶著小蘭去吃她喜歡的肯得基。往時,丘焰焰是捨不得花這個錢的,可是這一天,丘焰焰會滿足她所有的要求。因為,每當想起8年前的這一天,丘焰焰的心就很難受。那一天,是她求了好久,叔叔才偷偷給她一筆錢,讓她可以順利請人把小蘭的父母埋葬在山上的。所以黨存恩夫婦下葬的這一天,就被丘焰焰當成了一個祭日,以後每年,她都帶著小蘭來這裡,看望她的父母。
丘焰焰本想,等小蘭長大一些,再告訴她真相的。可是這一天,卻在小蘭15歲的那年來臨了。
那一天,小蘭考完了升中考,班裡同學在一起慶祝。小蘭正跟同學跳舞的時候撞到了另一個女同學。那女同學早就看小蘭不順眼,藉機就跟她吵起架來。
吵架中,女同學罵小蘭是野種,說她的媽媽是騷貨,偷男人,才生下了小蘭。小蘭氣怒不過,打了那女同學兩個耳光。不料放學的時候,那女同學糾結了幾個同學,在校門外堵住了小蘭,把小蘭打得渾身是傷。幸好有老師看到了,才喝散了那幾個人,並把小蘭送回了家。
當天晚上,丘焰焰收工回家的時候,看到了滿身是傷的小蘭,嚇得不輕。小蘭撲到丘焰焰的懷裡,哭著把事情經過告訴了她。丘焰焰心疼地為小蘭抹藥,一邊思索著是不是該把事情真相告訴孩子了。
第二天早上,小蘭醒來的時候,第一次看見媽媽還在家裡。丘焰焰端了一碗雞蛋湯和兩個饅頭來到了小蘭的面前。
小蘭把東西吃完,笑著說:「媽,咱走!我放暑假了,又可以幫你掃馬路了!」丘焰焰搖搖頭,讓小蘭坐下,然後,她緩緩地講起了當年的往事……
小蘭聽著,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可是,當丘焰焰拿出了小蘭一家的戶口本時,小半清楚地看著那上面寫著:戶主黨存恩,妻黨培英,女黨小蘭。
捧著這本戶口薄,黨小蘭放聲大哭起來。她哭得渾身抽畜,情緒十分激動。丘焰焰趕緊把孩子摟到自己的懷裡,眼淚也止不住漱漱地往下掉。
過了一會,黨小蘭才止住了哭。她抬起頭來,看了看丘焰焰,忽然站了起來,對著丘焰焰跪了下去。黨小蘭說:「媽,如果這些年沒有您,就沒有我黨小蘭!您是我的再生父母!以後,我仍然是您的女兒,您永遠是我的好媽媽!」
丘焰焰愣了一下,她撲向小蘭,哭著喊:「小蘭,我的好女兒!」母女倆又哭成了一團。從這一天起,黨小蘭像是一夜之間就長大成人。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感激養母的恩德,對丘焰焰也更加孝順。這讓丘焰焰很是欣慰,覺得所有受過的苦也是值得的。
此時的丘焰焰,因為小蘭的長大,已經沒有撿垃圾,而是又收了一份工,到附近山上去掃山路。她每天早上和傍晚在街道上掃,中午就到山上去。黨小蘭原來也想幫丘焰焰去幹活,可是丘焰焰沒有再讓她去,一是她怕孩子大了,傷了她的自尊;二是她的學習負擔越來越重,怕耽誤了她的學習。她要讓自己未圓的夢在黨小蘭身上實現。
黨小蘭拗不過養母,就在學習之餘偷偷去肯得基打工。因為她人長得高,加上從小幫著養母幹活的緣故,也不顯嬌氣,所以根本沒人知道她的真實年齡。此後三年高中的生涯,她一直利用課餘在肯得基打工,但沒有讓丘焰焰知道。
2011年,黨小蘭以高出錄取分54分的好成績,成功被北京一所高校錄取。捧著通知書,丘焰焰又一次淚如雨下。她取出當年自己的錄取通知書,和黨小蘭的對比起來,兩人又哭又笑。至此,黨小蘭才知道當年,丘焰焰為了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上了大學的黨小蘭,心裡時刻挂念著養母。她知道,養母如今也只有自己一個親人。好不容易自己長大,卻又離開了她的身邊。看著自己生活的校園,黨小蘭忽然有了一個想法。開學不久,黨小蘭就以自己身體不適應,老生病的理由把丘焰焰「騙」到了北京。
丘焰焰急匆匆趕到了北京,才知道是孩子為了想讓她來北京一起生活,才說的「謊言」。不過,丘焰焰也確實想念孩子,就想著在一起也好,至少能有個相互的照顧。加上自己還年輕,在北京找份體力活應該也還不難。
黨小蘭在北京五環外的一個村子裡,以月租300元租下了一個房子,讓養母住了進去。她周末的時候就回家和養母一起度過,然後帶著丘焰焰到北京各處走走。雖然去的地方多是免門票的,但丘焰焰還是很滿足。丘焰焰怕小蘭身體真的不好,每到周末就準備了好飯菜等孩子回去吃。平時她自己就吃饅頭鹹菜。
丘焰焰本想等穩定下來,自己就在北京找份工作,哪怕是干老本行都可以。可是沒想一個月後,黨小蘭卻抱回了一大摞書,她對丘焰焰說:「媽,我記得你一直沒有忘記你的大學夢!為了我,你放棄過那個夢,現在,我想幫您把夢圓起來!我想過了,您原來的底子好,複習一年再去參加高考,完全沒有問題的!」
丘焰焰傻住了!她一點也沒有想到,小蘭要她來北京,是為了讓她重新參加高考!想起自己的那份錄取通知書,想起自己曾經嚮往的那份大學生活,丘焰焰心動了。可是,畢竟快二十年沒有看過書,自己還能行麼?
黨小蘭說:「當然行!媽您這麼聰明,而且您忘了,您還有更聰明的女兒在啊!」看著小蘭鼓勵的目光,丘焰焰狠了狠心,說:「好!我不單要考,而且還想和你考到一個學校來!」
從此,丘焰焰一心一意投入複習。黨小蘭則利用課餘去打工。她相信自己的養母,當年她能下那麼大的決心來養大自己,現在的困難對她來說,也只是小菜一碟。如果,一年她考不上,就考兩年!兩年考不上,就考三年!黨小蘭決定,不管考多少年,她都要幫助養母考上大學!
黨小蘭除了上課,其餘時間都找不到人。而且每次上課,她總是風風火火地才趕來。這種現象引起了她的班主任盧梭的注意。盧梭是一位年輕教授,他對學生的要求很嚴格。
盧梭約了黨小蘭,準備擺正她的學習態度。可是,當他聽完了黨小蘭和養母的故事後,他被深深的感動了。
在一個周日,在黨小蘭的帶領下,盧梭來到了丘焰焰的住處。面對一個高校的教授,丘焰焰有些不知所措,可是盧梭的隨和很快平息了她的侷促,三個人在一起愉快地吃了午餐。
盧梭敬佩丘焰焰為黨小蘭的付出,決定用自己的能力來幫助丘焰焰實現自己的夢想。有了盧梭的幫助,丘焰焰進步很快。
黨小蘭則一邊上課,一邊打工來維持母女的生活。為了掙錢,有時她連著打好幾份工。但這些在黨小蘭看來,都是值得的。她更加懂得了當年丘焰焰的艱辛,報答養母的心意更加堅定。
2012年6月7日,丘焰焰在黨小蘭和盧梭的鼓勵下,自信地走進了考場。三天後,當她考完最後一科走出考場時,她笑著對盧梭和黨小蘭說:「我想,我們肯定能相逢在未名湖畔!」黨小蘭高興得跳了起來。
8月,高考放榜,丘焰焰果然夢想成真,考入了和女兒同一個學校的社會科學系。盧梭看著面前兩個優秀的女性,心情也很激動。他的心裡,還夾雜著一絲說不清的情絮。
9月,黨小蘭拿出這些年打工掙下的錢,為養母和自己交了學費。丘焰焰看著黨小蘭,感慨萬千。她想,是上天賜給了她這麼一個「好女兒」,才讓兩個人的人生都如此豐滿精彩!
2016年5月15日,一場特殊的婚禮在北京一家飯店舉行。因為,在同一天,新娘剛剛完成學士的授禮儀式,晚上,她就在學校老師和同學,還有她一手養大的「女兒」面前,披上了婚紗,成為一個幸福的新娘。
她就是丘焰焰。新郎是盧梭。他苦苦追求了她四年,才讓丘焰焰點了頭。婚禮上,已經畢業參加工作的黨小蘭,深情講起養母的故事。她說,今天這個婚禮,是她一手策劃的,是她對養母20年來,愛的報答!
現場掌聲雷動,歡呼聲,喝彩聲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