揍完就忘的小孩是來報恩，還是來報仇的？

2021年的最後幾天，我揍了小田一頓。

小田最近的狀態有點靈魂出竅的味道：每次默寫都錯好幾個、連著兩天把語文書和備忘錄丟在了學校、學校的隨堂小練習也錯了好幾道，最後得了一個良好減。

小田回來只說自己拿了個良好，然後含含糊糊讓我在練習紙上簽字。

他用大拇指遮住良好旁邊的減號，我用力把練習紙往我這邊拉，他就用更大的力把單子往他那邊扯，兩人一來一回，一來一回。。。。

冊那，是在比拼內功嗎？

學校就應該考試，因爲不考試你根本不知道兒子沒腦子：語文卷子上讓小朋友把錯誤的詞語劃掉，小田偏偏惡狠狠地把錯誤的詞語全部用筆圈了起來。

老田勸我：要耐心，要靜待花開，孩子還小嘞，你慢慢教。怎麽樣，要給你點個外賣伐？

我溫柔地找小田談，我打算用我的愛逼出兒子腦子裏的水，溫柔讓整個家庭的氛圍很溫馨，但並沒有什麽實際用處。

小田整個人懶洋洋靠在我懷裏，他一邊聽我講道理灌雞湯，一邊把猕猴桃一樣的腦袋往我懷裏拱。

沒有用，濤聲依舊。

我決定換一種策略。

我們上海人把小田這一類男小孩叫做“蠟燭”，接下去的半句話是“不點不烊”。所以，我決定點一點小田這支蠟燭。

我對小田說：從今天起，你所有的玩具我就收起來了，等你哪天默寫有進步了，我再還給你。

我命令老田去收玩具。老田弓著背，哈著腰，他這裏摸摸，那裏捏捏，一會兒問我：個麽飛行棋要不要收起來啊？要麽給他留一把槍吧，哎喲，我們寶寶也好可憐的，要耐心，要靜待花開，孩子還小嘞，你慢慢教。

想把他賜死。

小田對這類懲罰也沒有太在意，他是個沒心沒肺，又很容易滿足的小孩：沒有玩具就左手和右手玩吧；不能打牌就聽聽天貓精靈裏的故事吧，哪怕就是坐在沙發上發呆，他也覺得蠻開心的。

昨天小田提前放學回來，我特意從公司打電話關照他：去看一看書本上的生字，回來我給你默寫，不然第二天又要喇叭腔。

小田說，好，我知道了。

下班到家，人還沒站穩，小田已經開始報告壞消息了：默寫錯了幾個，口算錯了幾個。我只覺得腦袋嗡嗡的，整個人有種我是誰，我爲什麽回家的虛脫感。

我說，行了行了，一會兒我給你默寫今天的生字吧。

小田啊了一聲，叫起來：那我去看一下啊。

我頓住了，我說：你沒有看嗎？我不是特意提醒你看了嗎？

小田垂下手說：我。。。忘記了。

就是這麽一瞬間，所有的新仇舊恨都疊加到了一起，我只覺得血壓直沖腦門，你控制不住表情，控制不住身體，我氣運丹田，收緊核心，抄起手邊的戒尺朝小田撲了過去。。。

老田在旁邊叫：哎呀，算了！好了！！打一記就算了，開花！讓他慢慢開花！！

我他媽想先讓你腦袋開花！！！

小田哭了，我也鑽進廁所哭了，老田忙著給我們切水果。等我洗完澡出來，小田手上拿著一塊橡皮，走過來笑嘻嘻對我說：媽媽你看看，誰誰誰送我的可以變形的橡皮。

我啞著喉嚨問：那你現在看過生字了嘛？

小田叫起來：哎呀，還沒有。。。我剛才一直在。。。休息。。。。。

就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他擦幹眼淚，依舊快快樂樂地吃蘋果、休息、玩橡皮。他沒有懊惱，沒有羞愧，沒有記仇，沒有難過，也沒有反省和補救。

我原本准備了很多話想跟他說，我想跟他道歉，我想問他知不知道媽媽這次爲什麽那麽生氣，我想跟他說，我氣的不是你默寫一遍遍錯，而是你從來不把學習當作一件自己的事情；我想告訴他讀書是爲了讓他自己將來有一天能有力量抵抗世界的狗屁倒竈。

可是似乎根本就不需要。

我看著眼前這個男孩子，他快樂地笑起來，我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我不知道，有這樣一個鈍感到幾乎不思考的小孩，對媽媽來說，到底是一種幸運還是一種更艱難的試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