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四分之三個“混不吝”型老媽，我很少有面對娃的要求或者問題遲疑的時候。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唯獨就那麽一次，年前，5歲多的娃突然問，媽媽，我能養只小貓麽？求你啦！
我看著娃的眼睛，突然覺得嗓子裏像塞了塊棉花，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
正好過年期間，大J帶娃去拜年，小D也迷上了親戚家的小貓，到底要不要養一只貓呢？大J在公號裏向大家求助過，滾滾而來的留言，給了我重提這件事的勇氣……
到底能不能讓娃養一只小貓呢？這些故事，是我回答不了這個問題的理由。
那只不敢靠近屋門的小貓
大學剛畢業那幾年，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時候。
家庭遭遇了巨大的變故，一度被迫在全國各地漂泊流浪，從一個臨時工到下一個臨時出租屋，等我終于能夠回家鄉的時候，家裏只剩下我一個人。
房子空落落的，日複一日，越發髒亂。
在那個夏天的一個雷雨之夜，朋友在路邊的大雨裏救回來一只小黑貓，看起來剛剛斷奶沒有多久，渾身瑟瑟發抖，看見人一點都不害怕，幾乎是直接就沖到人腳邊求助。
朋友家沒有養貓的條件，問只身一人的我，能不能收養它。
我記得到時候心頭沖過一陣猛烈的熱流：我和小貓都有伴了！
朋友們紛紛出手相助，給小貓搬來貓糧、貓砂、貓罐頭、貓窩、貓玩具，但是我很快就發現，小貓需要的並不是這些。
小貓不敢自己睡覺，必須跟我擠在一起睡，而且放在腳邊，放在被窩裏都不行，它必須要盤在我脖子上，臉貼著我的臉，感受到我呼吸打在它的臉上，才敢睡覺。
我白天出去工作，它會一直追著我往門外走，但是剛要靠近大門，它就會像觸電一樣的反彈回去，打死都不靠近屋門。
我試著想抱起她往門外走，她會嚇得渾身痙攣，發出嘶嘶的吼叫。
它一定是在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從家門溜出來，被外面的世界徹底嚇壞了，再也不敢靠近家門一步，再也不願意離開主人一步。
那段時間我每天都充滿了罪惡感。
就像是每次出門，都抛棄了它一次，每天要眼睜睜的看著小貓朝我追過來，拼命的，卻又不敢大聲的朝我叫著，追到靠近門的位置，又害怕的在原地打轉，看著我真的踏出門去，它的大眼睛裏立刻蓄滿了淚水。
堅持了不到半個月，我自己就崩潰了，我一心以爲孤零零的我自己，能夠跟孤零零的小貓相伴相隨，彼此安慰，卻發現，心底有傷口的我，根本沒有力量，去治愈另一個生命的傷口。
朋友給小貓找到了另一對主人，夫妻倆養了2條拉布拉多犬和3只貓咪，來接走小貓的時候，兩條大狗親自上門，我以爲小貓會很害怕，但是兩只溫柔的狗狗很快就舔得它像重新回到了媽媽懷裏一樣……
此後很多年裏，我都不敢再讓自己想起小貓，我相信，它找到了幸福的家。
當自己內心的傷口還在流血的時候，是沒有能力去好好愛別人的，這是那只不敢靠近門的小貓，教會我的愛。
鄰居，也是故事的一部分
生活不管給我們再大的沖擊，也終有重回正軌的時候。
在我和媽媽一起度過的，她人生最後一段相對穩定平靜的時光裏，我家迎來了一只特別的寵物——小豬。
沒錯，那幾年養黑白相間的小香豬做寵物非常流行。
▲ 從QQ空間考古的照片（滿滿的年代感渣畫質有木有）
我自己屬豬，所以在某寶看見寵物店的廣告，就實在忍不住翻看了很久，我媽也就跟著我看了很久，突然有一天，她在我背後說，想養就養吧，只要確定是小香豬，不會餵著餵著突然長成大野豬就行。
這話讓我很詫異。
小時候我小姨家養過很多貓咪，在我哀求下，我媽也領回來養過，但總是不到幾個月，貓咪一搗亂，我媽就不耐煩的把貓送回小姨家了。
我說，這要是養一陣不想養了，可沒地方送回去。
那就咱自己養著呗，她淡定地回答。
于是，我家多了一只小豬。
剛從機場接回家的時候，小豬跟我家的電視遙控器差不多長，真是迷你可愛之極，它的小豬蹄上有硬指甲，在我家打了蠟的木地板上，時不時會打滑。
冬天站在窗戶下曬太陽，曬舒服了打瞌睡，也會突然就腳下一滑險些滑倒，滑稽得不行。
賣家信誓旦旦說，小豬其實很愛幹淨，而且比狗還聰明的廣告詞，也還真有那麽點意思。
小豬進了我家，確定了自己的窩在哪裏之後，就一直堅定的跑到離它窩最遙遠的，我媽的臥室去拉屎尿尿……
後來在我媽反複的訓練之後，學會了到衛生間去方便。
我還經常帶豬出去遛彎，天冷的時候給他買小狗的衣服鞋子禦寒，當然走到哪裏都是焦點。
▲ 帶小豬出去遛彎，它喜歡在一個地方聞上好久
賣家說要控制小豬的體型，就決不能放著它隨便吃，每天定時定量的餵養，給點米飯+蔬菜，偶爾加點水果就行。
但是想控制豬的食欲，是件多麽不容易的事啊，只要家裏沒人，小豬就開始到處翻箱倒櫃的找食物，啥垃圾桶、抽屜、矮櫃子都翻遍了，啥茶葉、書、我上學時候的筆記本，能嚼的它都敢往肚子裏吃。
養小香豬最大的懸念就是——到底這豬會不會養成大野豬。
我家養了快1年，也還是比普通的小型犬體長小一點點，但體重確實要重不少。
但這頭小豬，仍舊沒有能夠一直呆在我家，原因是豬叫聲。
“叫喚起來比殺豬還難聽！”
這句話，原來一點都不假，雖然小豬體型很小，但是叫喚起來中氣十足，真是不高興叫起來，比如翻箱倒櫃居然找不到任何食物的時候，他叫起來能驚動整個單元的鄰居。
小時候他並不多愛叫喚，幾個月以後，大概是性成熟了，小豬的脾氣日漸暴躁，一叫喚就不停，做完節育手術以後，暴躁的脾氣倒是慢慢好了，但是這個愛叫喚的毛病越來越厲害。
終于有一天，樓上的阿姨找來說，她老伴的冠心病犯了，手術動完了，醫生說必須靜養，這小豬的叫聲，實在是太吵了。
我家住在我媽單位自建的小區，院裏幾乎都是相識二三十年的老同事，老鄰居，彼此家裏的情況大概也都知道，阿姨說的都是實情。
我和我媽想了挺多辦法，但是小豬能穿小狗的衣服鞋子，卻帶不上小狗的嘴套，用那種給寵物狗准備的，一叫喚就微量電擊的脖圈，反而會刺激小豬叫得更像要殺豬了……
就這麽折騰了一圈，樓上的阿姨每天都來問情況，最後，小豬終于被送走了。
送到了城郊一個剛剛興起的度假式小農場，養著不少小動物，種著不少生態蔬菜，供大家周末帶孩子去玩耍的那種。
小豬離開小半年以後，我考回北京母校讀研究生，讀研不到一學期，我媽媽診斷出子宮癌，在翻過年的元旦去世了，在我還不到30歲的時候。
我如今不常去想小豬，因爲每當念及，就會想到，那段時光是我和母親一同度過的，她生命中最後的安甯溫暖。
我的“寵物”被吃掉了
年前娃想養貓的時候，我們在工作群裏討論；
大J說，她想起來小時候養過一只特別喜歡的小鴨子，後來被殺掉燒湯了……
吃掉自己寵物的“恐怖”事件，曾在多少80、90後的童年中發生過呢？爲什麽會發生呢？
那一天，我突然想到，情況會不會是這樣的：
在父母眼裏，這些本來就是養來燒湯的“肉”；
但在孩子眼裏，這是每天陪我玩耍，我親愛的朋友；
我們並沒有告訴彼此，我是怎麽想的，你又是怎麽想的，可能也從來沒有覺得，這還需要討論……
每個人的想法可以不同，包括怎麽看待寵物這件事，在符合日常生活情理的範圍內，這不需要用“對錯”來衡量；
但假若我們在養一只小狗小貓或小鴨前，就認認真真溝通這件事，那我們與寵物之間，一定能夠愛更多，遺憾更少吧。
這是我活到快40歲，從那些失去寵物的遺憾裏學到的愛。
答案……
當孩子問我能不能養一只小貓時，我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我近40年的人生裏，關于寵物的故事其實不止這3個，還有小時候老師要求養過的蠶寶寶；路過天橋下，買過的小雞仔，小鴨仔；同學帶到教室裏養的倉鼠；表弟養過的懶猴、烏龜和大蜘蛛。
在所有這些故事裏，每一個小生命，都曾經在我的人生裏留下過印記，讓我體驗或者學習到與愛與生命相關的、人類無法教給我的東西。
當然的，我希望我的孩子，也有機會體驗到比“兩腳獸”的鋼筋水泥叢林更豐富、更廣闊的世界。
但我所經曆的這些故事，結局卻又都是，我們沒有能陪伴這些小動物們走到最後。
我幾乎從不覺得虧欠另一個人，因爲我堅信每個人的生命的第一責任人，都是他們自己，在人類的悲歡離合中，人類有選擇的自由，有努力的能力。
但小動物們，沒有選擇。
我真的做好了准備，迎接另一個生命到我的生活中，像對我自己的孩子負責一樣，對它們負責到底麽？
如果我把這些故事講給我的孩子聽，他們能夠聽懂我的掙紮，還是更想要養寵物了呢？
你們呢？
你們有什麽樣的關于小動物們的故事，是一定會講給孩子聽的呢？
– End -願你2022年都順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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