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嗅注：疫情之下，全球受難。東南亞重要經濟體馬來西亞亦不例外。本文編譯自該國知名媒體《星報》的文章，重點分析了新冠病毒對該國經濟的具體影響。題圖爲馬來西亞總理穆希丁·亞辛（Tan Sri Muhyiddin Yassin）。
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策。
爲應對新型冠狀病毒爆發對經濟的影響，馬來西亞出台了一項總值達2500億令吉（約合583億美元）的經濟救援計劃，幾乎相當于該國國內生産總值（GDP）的五分之一。
這是馬來西亞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經濟刺激計劃。即使放眼整個亞洲，該項舉措也是各國各地區政府在面對這場席卷全球數十億人的大疫情時，所做出的最積極的政策之一。
在國民經濟刺激方案發布會上，馬來西亞總理穆希丁·亞辛（Tan Sri Muhyiddin Yassin）表示，這2500億令吉的刺激方案將惠及全國各地區的所有人民——尤其是那些經濟地位相對較弱的人群。
據悉，包括2月發布的總額200億令吉的刺激方案，整個一攬子救市計劃中有1280億令吉專門用來保障民衆的基本生活；1000億令吉用來支持企業運轉（尤其是幫助中小企業渡過難關）；另有20億令吉將直接作用于國民經濟的重要環節。
“這個方案將給你們帶來即時的援助，緩解你們的經濟和生活負擔。”穆希丁向民衆保證。
“我知道你們都很關心這項經濟刺激計劃究竟是否能夠惠及自身。在此我要強調，各位都將享受到刺激方案帶來的好處；全國沒有一個團體會被排除在外，沒有人會被落下。”
該計劃的主要措施包括向符合條件的家庭和直接受疫情影響的企業發放現金；出台薪金資助計劃以避免大規模失業；爲中小企業給予資金支持。
不過，此項方案也將導致馬來西亞的政府財政赤字從2019年占 GDP 的3.4%擴大到今年的4.9%左右。
正因爲此，穆希丁強調，此次出台的所有措施幾乎都是一次性的：
“這麽做主要是考慮到國家的財政健康狀況，尤其是債務增長問題。政府接下來將考慮在中期再次出台財政鞏固措施，目的是爲經濟增長創造長期可靠的財政預算空間。”
按照經濟學家的說法，在2500億令吉的一攬子刺激計劃中，只有250億直接來自政府。有1000億令吉的資金來自于政府對 Negara 銀行的延期償付貸款；還有500億來自 Danajamin 的擔保金；另有400億令吉來自國民公積金儲備（household EPF savings）。
（譯者注：Danajamin Nasional Berhad是馬來西亞一家金融機構，總部位于吉隆坡）
配方相似的“解藥”
從國際視角看，馬來西亞此次采取的擴張性財政政策並非孤例。爲應對新冠病毒對經濟的沖擊，許多經濟體最近幾周都采取了積極行動：央行爭相推出激進的寬松貨幣政策，大幅削減利率，降低對銀行的資金儲備要求；政府則在增加財政支出、積極應對疫情的同時，出台包括減稅在內的經濟刺激方案。
新加坡的第二波財政刺激方案已經出爐，總額爲480億新元（約合1430億令吉，336億美元）；美國的力度更大，參議院已通過了史無前例的2萬億美元的救市計劃。
整體來看，各國經濟複蘇計劃的主要思路都是要增強流動性：一方面給民衆發現金以刺激消費；另一方面讓公司減少損失，更好地管理自由現金流，從而避免大規模失業的現象發生。
但饒是如此，全球經濟的未來走勢依然不容樂觀。
按照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說法，2020年，全球將面臨經濟衰退的風險。其情形甚至可能會比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時還要糟糕。
該機構預計，在面對疫情造成的經濟危機時，發達經濟體們的處境尚可；但新興市場和低收入國家或將面臨巨大挑戰。
進入ICU的國民經濟
馬來西亞國內已有2000多個確診病例，患病人數在亞太地區僅次于中國和韓國。雖然截至目前已有250多人治愈，但依然有26人被新冠肺炎奪走了生命。
就病毒對國民經濟的沖擊來說，馬來西亞的和世界很多經濟體一樣，其面臨的最大考驗不是來自于病毒本身，而是政府爲防控病毒所采取的一系列措施。
3月18日，馬來西亞發布“禁足令”（Movement Control Order），結束時間暫定爲4月14日。自那時起，整個國家的經濟就進入了半癱瘓狀態。由于數百萬人只能呆在家裏，而幾乎所有商業活動又都被迫停止，個體的經濟壓力陡然增加。雇員收入減少，甚至面臨失業窘境；雇主則無錢可賺，被迫關掉公司；不少人多年辛勤攢下的儲蓄款和退休金也在經濟停擺中漸漸蒸發了。
打個可能不太恰當的比方，如今的馬來西亞經濟已經被推進重症監護室（ICU）了。
在馬來西亞經濟重鎮槟城，顧客進入超市前要接受體溫檢測
馬來西亞經濟研究院（MIER）的態度就很悲觀，他們預計今年大馬的經濟將會縮水2.9%；失業人數將達到240萬，其中67%屬于缺乏技能的普通工人；全國家庭的總收入將減少950億令吉，下降12%。基于上述數據，這家智庫機構認爲，大馬全年的消費支出將縮減11%。
但從積極方面看，損失依然是可控的。MIER 認爲，此次大規模刺激計劃將幫助國民經濟在進入2021年時實現V型複蘇。
先止痛再說
雖然經濟刺激計劃並不會一勞永逸的解決現有的經濟困境，但對于很多經濟主體而言，它確實可以緩解疼痛——尤其是現金流快速流失的中小企業以及收入銳減、正爲溫飽問題發愁的低薪家庭。
“現在我們迫切需要一劑猛藥來緩解 Covid-19 造成的經濟傷痛。雖然激勵計劃無法阻止大馬今年的經濟頹勢，但至少還能控制一下收縮的幅度。”
上面這句話來自社會經濟研究中心（SERC）執行主任、經濟學家 Lee Heng Guie。在他看來，當新冠病毒大舉入侵、經濟發展受挫之時，即使是很多處于盈利狀態、財務健康的企業也難免會遭遇短暫的財務困境。未來兩三個月裏，很多中小企業可能會遭遇現金流枯竭。就算其中一些幸運兒挺過了這段最艱難的時期，但若危機仍未過去，那麽未來六個月甚至是一整年，他們的財務狀況都將令人無比擔憂。
“因此，此時出台的經濟刺激方案將成爲企業的安全網。它將支持中小公司頂住這場前所未有的沖擊，幫助他們順利複工，爲經濟下挫後的再次反彈做好准備。”
馬來西亞社會經濟研究中心執行主任、經濟學家 Lee Heng Guie
衆所周知，中小企業的生死存亡對于馬來西亞來說無比重要，因爲他們是國家經濟的命脈所在。
目前，中小企業的産值在國內生産總值中所占比例已達40%；其出口額占全年總出口額的20%。來自統計局的數據也表明，馬來西亞98.5%的商業機構是中小型企業，其經營領域已覆蓋全國各個行業。
此外，全國65%的勞動者都供職于中小企業。而這也就意味著，如果目前已蒙受巨大損失的中小企業們大批倒閉，那將會帶來大量失業人員。
雖然政府已投下重資，實施了頗爲激進的救市方案，但馬來西亞中小企業協會（SME Association of Malaysia）會長 Datuk Michael Kang 依然擔心，2500億令吉尚不足以將諸多企業拖出新冠危機的泥沼。Kang 預計，全國50%的中小企業將會倒閉，400萬人將面臨失業風險。
躲不掉的預算壓力
經濟刺激方案或許能起到一定的提振效果，但必須指出的是，快速攀升的政府開支無疑也會對預算平衡造成新的壓力。
自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以來，馬來西亞每年的預算赤字都在增加。到了2009年全球金融危機最嚴重的時候，預算赤字已達 GDP 的6.7%。好在近幾年赤字開始慢慢減少，去年已縮小至 GDP 的3.4%。
但在目前這個非常時期，是否增加財政赤字已經不是討論的焦點了。
“不斷擴大的財政赤字和持續增加的政府債務確實令人擔憂，但政府目前的首要任務是刺激私人消費，畢竟消費在GDP中所占的比例可是高達60%。只有穩住消費，才能確保經濟形勢不再繼續惡化。”
安聯銀行（Alliance Bank，馬來西亞第九大金融機構）首席經濟學家 Manokaran Mottain （如下圖）如是說。
民主與經濟事務研究院（Institute for Democracy and Economic Affairs, 簡稱IDEAS）調研經理 Lau Zheng Zhou 也表達了類似觀點。他認爲，如果目前不斷增長的消費需求不能及時得到滿足，那麽私人消費將繼續萎縮，企業支出就會受到限制，這會導致失業增加、稅收減少。而隨著需要救助的人數越來越多，政府的社保開支也會繼續增長。所有這些都將給政府帶來更大的財政壓力。
至于馬來西亞是否存在評級下調的風險，SERC 的 Lee 認爲全球評級機構將爲政府提供喘息空間，畢竟處在這樣的極端時期，很難要求各國政府仍會堅持此前穩健的財政政策。
但同時，Lee 也強調，一旦經濟形勢開始好轉，政府應立即采取措施削減赤字、減輕債務：
“政府需要重建財政空間。這就像在銀行裏存錢一樣，它會爲我們在艱難時刻提供必需的財政靈活性。”
油價跌落，大馬失血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馬來西亞政府在制訂2020年財政預算時，是把油價按照每桶62美元的價格進行估算的。
但我們都知道，石油價格正在暴跌，目前的成交價已經低于每桶30美元了。
按照 Manokaran 的估計，油價每下降1美元，政府的收入就會減少3億令吉。因此，這次油價的直線下挫將讓大馬政府直接損失126億令吉。
盡管形勢嚴峻，但 Manokaran 依然認爲，政府能夠制定出對策，確保財政收入的可持續性。在他看來，征收商品及服務稅、減少對非關鍵領域的財政撥款可能會是填補預算缺口的可行方案。
至于馬來西亞未來的經濟走勢，IDEAS 的 Lau 認爲，除了要看政府的宏觀調控效果，還要關注三個“E字頭”關鍵詞：Epidemic（疫情態勢）、External（外部因素）、以及 Employment（就業狀況）：
上圖爲馬來西亞政府針對新冠疫情推出的舉措；下圖爲自獨立以來，馬來西亞遭遇過的經濟挑戰
“目前尚不確定新冠病毒在大馬的傳播是否已達高峰期。我們能確定的是，疫情持續時間越久，日常經濟活動的恢複時間也就越晚。而即使過了疫情高峰期，供應鏈斷裂的窘境也還是會持續一段時間，因爲待到疫情拐點到達時，很多供應商和采購商恐怕已經不複存在了。”
關于“外部因素”，Lau 的觀點是：
“和大部分國家一樣，馬來西亞的發展也高度依賴健康、穩定的外部環境。此前的中美貿易戰就已波及到了馬來西亞，挫傷了投資者的積極性。從這個角度說，即使大馬成功控制住了疫情，但只要外部環境沒有改善，我們也很難實現經濟的全面複蘇。”
Lau 指出，如果疫情持續時間繼續延長，且外部挑戰始終揮之不去，那麽馬來西亞國內失業風險就會增大；而失業率的提升又會制約私人消費的增長，反過來又會抑制需求側，導致企業的持續虧損。這實際上是個惡性循環。
沒有人知道這場與新冠病毒的戰爭還要持續多久，但我們知道，危機遲早會過去。正如意大利駐希臘大使館的推文所言，我們所面對的這個共同的敵人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它終究不是不可戰勝的。
本文源自虎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