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名叫《某某人·中國RAP》的合輯,可以算是一張江湖傳說型的神專了,如果沒有網絡的話,這張專輯如今被聽到的概率,就更是微乎其微。
這張合輯,當年是由根紅苗正的“中國唱片”發行的,國內只出了磁帶,反倒是在日本發行了日版的CD,也成爲存世的唯一CD版本。值得表揚的是,日本方面對拿到的物料,還進行了重新的設計,甚至比國內版多了更多的歌手資料與音樂解讀。
日本人做唱片,真的不服不行,典型的匠人精神,從內容到制品的各個環節都是。甚至還包括CD盒的質量,以及CD盒托盤顔色與專輯的匹配等等。
對應《中國新說唱》這樣時代的産物,這張合輯可以說是“中國老說唱”了。當時這盤磁帶推出的時候,確實有些突如其來的莫名,也沒什麽宣傳,突然就出現在唱片店,然後還頂著一個時髦又大大的RAP,讓很多人都不敢下手。敢買的,都是像愛老師這樣具有冒險精神,兜裏又有閑錢的人。
不誇張的說,這張合輯放在當時那個對于Rap的了解,還是停留在趙麗蓉老師小品段落,以及解曉東《今兒個真高興》這些印象的語境裏,真的算是一張極其超前的前衛專輯了。
說正事兒。
《某某人·中國RAP》這張合輯,共有三位歌手參與,他們各唱各的,沒有合作,就像是三張單曲專輯被拼成了盤。而這三位歌手,分別是尹相傑、圖圖和謝東。
也是因爲錄了這張合輯,讓尹相傑後來愛上了Rap,並且立起了這個類型的人設,而後來的網友,更是戲谑他是中國說唱教父。
當然,還有把趙麗蓉稱爲華語說唱第一人的,這種玩笑當然不能當真。但在這裏,愛老師倒是要追溯一點中國內地的說唱曆史。
反正,把尹相傑當成中國說唱教父,是不對的。時間不對,屬性更不對。
尹相傑的處理,真的只能叫快板,還沒真正進入到說唱的核心,而且他也並不是在音樂和文本上,都能主宰走向的。
那麽中國說唱教父到底是誰?
我覺得,崔健可以算一個。雖然老崔的那首《不是我不明白》,如今聽來也不像Rap,同樣像加了搖滾節奏的快板,但在當時的那個語境裏,這確實是一次很大膽的嘗試,把旋律以說的方式唱出來,再加上“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的金句,以及因爲先行的原因,在一定程度上樹立了中國說唱的樣本。所以老崔,可以算一個。
還有一個就是臧天朔。臧爺在八十年代中後期創作的《說說》,比起《不是我不明白》來,文本顯然更碎了,語言的表達,也打破了傳統旋律歌曲的那種工整結構,將大量口語半說半唱出來,這也讓《說說》這首歌曲,確實是中國早期說唱的一個經典樣本。
當然,臧天朔和崔健,畢竟只是在某些歌曲上有所嘗試,而崔健真正對于Rap的開拓,還要到九十年代後期的《無能的力量》。
但有一個人,卻是從八十年代就致力、紮根在說唱音樂這一塊,不僅最早以美國說唱歌手的行頭裝扮自己,還一直做著說唱文化的推廣,可以說是相當垂直和深耕了。
他,就是戴兵。
從1990年創作第一首說唱作品,再到1992年組建D.D.節奏組合,戴兵無疑是中國內地說唱樂,在早期最重要的實踐者和奠基人之一。雖然從現在的眼光來看,他的Rap並不順,更有很多語言與音樂不兼容的問題,但卻不能否認他先行者的地位。
所以,請記住這個人的名字——戴兵!
說回《某某人·中國RAP》這張合輯,說完尹相傑,再說圖圖。
當時圖圖的身份,其實是“蒼狼”樂隊和“晚間新聞”樂隊的鍵盤手,錄這張專輯,既是玩票,也是玩了一回心跳。不過,在Rap演繹的質感上,我反倒覺得這張合輯裏圖圖的作品,是最好的。
可能和鍵盤手的職業身份有關,像《事嗎》、《命》這些圖圖自己創作的作品,由他唱來都融進了一些布魯斯的韻味。而《同志們說》融合京劇唱腔的唱法,也很有新意。
不過,圖圖後來也並沒有真正轉型歌手,作爲樂手的他,後來也沒太多人去關注他了。
這張合輯最大的意外,就是作爲一張說唱合輯,十首作品裏唯一一首和說唱半毛錢關系都沒有的作品《笑臉》,最後卻成了爆款歌,並且還産生了延伸效應,讓唱這首歌的謝東——火了。
《笑臉》的作曲是陳翔宇,他在這張合輯裏,總共創作了七首作品,還擔任了專輯的編曲工作。
不太了解陳翔宇是誰,但感覺應該和那個年代的有些音樂人一樣,是學院派出身,入行幹的是主旋律的活兒,但卻容易接受新鮮事物,所以勇于創新。因爲我知道陳翔宇其實也寫過很多主旋律的歌曲,包括2008年央視春晚的《同一個夢想》,就是他作曲的,反正把這首歌曲和《某某人·中國RAP》聯系到一起,怎麽想都感覺不可能有什麽關系。
專輯其實還有兩首改編作品,都是新加坡音樂人梁文福的作品。作爲“新謠”很重要的創作人,梁文福寫過太多太多經典,像鄭中基的《戒情人》,張學友的《她來聽我的演唱會》,陳潔儀的《天冷就回來》等等。
但不要因爲這些歌曲,就以爲梁文福老師只是個浪漫派、抒情派,其實他同樣是一個寫實派、敘事派。像他的精選唱片《笑說城事》,就收集了他創作于1987年至1990年之間的“敘議”作品,生動活潑、真實有趣,很有意思。
《笑說城事》這張唱片裏的兩首歌,也出現在了《某某人·RAP》合輯裏,它們分別是《一步一步來》和《好了歌》。
《一步一步來》在這裏被改成了《慢慢來》,並且因爲節奏的變化,還改動了旋律。而《好了歌》首先來自于《紅樓夢》裏的《好了歌》,梁文福當年也是在這個基礎上,進行了全新的改創。
不過,要說到《好了歌》這首歌,最有名的版本,當然是吳楚楚演唱的版本,這個版本,甚至還成了台灣民歌運動早期的標志物之一。
然而,吳楚楚唱的《好了歌》,也就是梁文福創作的這首。
關于這張合輯的音樂,其實真的不要用現在的眼光,來評述當年的內容,甚至用現在的標准,去指摘當年的創新。
誠然,以現在的標准來講,作爲一張Rap唱片,這張合輯裏的作品,其實並無Beat可言,清一色的MIDI節奏,而且缺少必要的層次,更沒什麽新穎的音色可言。
至于三位歌手的演繹,也是有著很大的相似性,都是帶有京味的半說半唱,其中融合了一些北方戲曲和民歌的韻腔,也包括一些京劇的唱腔。圖圖在三位裏頭,算是比較好一點,但也沒特別突出于這些屬性。
這種對于Rap音樂粗糙的處理,就讓這些說唱內容,基本就是順著漢字發音原來的韻腔,以及節奏部分簡單的帶動,從而延伸出旋律線。
所以,聽圖圖唱《某某人》這首歌曲後,你再對比“輪回”樂隊《寂寞的收獲》裏的那一大段Rap,就會發現旋律、斷句和節奏都非常像。這不是抄襲,只能說是在說唱的創作上,被文字的音律給束縛了。
當然,說唱音樂既是音樂的藝術,也是說話的藝術,並且起到了新聞的作用,而且新聞經過歲月洗禮,就成了曆史。
《某某人·中國RAP》也記錄了很多的時代曆史,比如《啦啦啦》裏對于“港台歌曲唱的全是廢話”的情緒表達,比如圖圖在《同志們說》裏用一句“天皇巨星的門票爲什麽二百一張”,也曝光了當時的物價。
好的壞的,最終就這樣都成了曆史,是非成敗,竟然都任由愛老師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