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太陽還未升起,只有幾道灰白色的曦光從東方射來,照到花園邊的橡樹頂梢,除了幾聲鳥啼透露著一點清晨的氣息外,大地一片靜谧。但是,對七十一歲的美國前總統尼克松來說,卻是該起床的時候了。他起的早,而且數十年如一日。
梳洗完畢,尼克松穿戴整齊,走下樓梯,到廚房准備簡單的早餐,一烤面包片和咖啡。管家還沒起床,但是保安人員已經准備就緒。尼克松用完早餐後,保安人員陪他走出這幢豪華的住宅。它坐落在新澤西州北部薩德爾河鎮,擁有十五間臥室,價值百萬美元。他們沿著薩德爾河漫步兩英裏。尼克松不喜歡保安人員太靠近他,他帶著幾分嚴肅,專心致志地向前走。這倒非常符合他的生活哲學—永不回首。
尼克松就這樣開始了一天的生活。日複一日,莫不如此,活生生地勾勒出他刻板的個性。
1974年8月9日,這個使尼克松刻骨銘心的日子,不僅改變了他的一生,也在美國曆史上劃下深長鮮明的印記。尼克松結束了他身爲第三十七任美國總統的生涯,成爲美國曆史上第一位因違反法律而在不名譽的情況下被迫辭職的總統。
光陰荏苒,十年歲月已成過眼煙雲,江山依舊,人事全非,撫今追昔,以冷靜深沉著稱的尼克松,也不免感觸良深。
1974年8月,回到加州聖克利門蒂之後的尼克松,身心交病,衰竭而蒼老。他的腳部罹患嚴重的靜脈炎,行走困難。更嚴重的是,聯邦檢查官准備對他在水門事件中涉嫌“違犯法律”的刑事責任提出訴訟y此外,他的朋友們擔心,龐大的法律費,將使他徹底破産。同時,水門事件涉及的十九人,都是他忠心耿耿的長期助理,現在卻要遭受牢獄之災,這使尼克松的沮喪和憂憤更加深重,不少人爲他擔心,惟恐他走絕路。
1974年9月8日,福特總統因全國爲水門事件拖累已久,不想再爲此分心,遂宣布對尼克松無條件特赦,尼克松及其家人這才算放下心。九月下旬,尼克松住進醫院接受靜脈炎開刀,取出血塊。
生財有道
手術之後,尼克松曾發生過幾乎致命的休克,幾經搶救,才轉危爲安。由于高血壓及肺炎交相侵襲,他複原極慢,醫生們認爲這幾種病症皆因長期的焦躁憂郁引起。過了好一段時間,尼克松才恢複健康,回到聖克利門蒂家中。大難之後,尼克松開始正視社會現實,避免沉湎于水門事件盤根錯節的政治恩怨中,他著手撰寫回憶錄,以工作來陶冶落寞的心懷。
1977年他完成厚達兩冊的回憶錄。雖然許多書評家並未給予太高的評價,仍然成了暢銷書。此後,他又陸續出版兩本著作。接著,他又撰寫一本名叫《不再有越南》的新書。
十年來,尼克松給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生財有道。這位當初瀕臨破産的退位總統,目前除了在新澤西州擁有價值百萬美元的房産,十一萬九千美元的薪,及由政府提供的三十萬美元開銷之外,1977年他接受電視節目主持人大衛·福勒斯特的采访,得到报酬六十万美元。后来,又接受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六十分钟”节目采访,得到五十万美元的收入。此外,他出售加州、佛罗里达州及纽约市房产,获利亦丰。估计他的财产总值约在四百万到五百万美元,支持他的悠闲岁月,绰绰有余。在家庭生活方面,尼克松晚年堪称和谐。他仅有的两个女儿都住在东部,这也是促成他在1980年由加州東遷的主要原因之。大女兒翠西亞與做律師的丈夫考克斯住在曼哈頓,育有一子;女兒朱麗和丈夫大衛·艾森豪威尔(艾森豪威爾總統的孫子)住在賓夕法尼亞州白楊鎮,育有兩子一女,稍微令他擔心的是夫人帕特身患心髒病,身體較爲羸弱。
不甘寂寞
總的來說,下野之後,最令尼克松欣慰的,還是他在政壇上所作的“東山再起”的努力頗有點成就。在他辭職的第一年中,他只發表過一次政治演說,出國一趟,且是在多方安排,顧慮重重的情況下進行的。
但是現在,他的公開活動已司空見慣,他訪問過十八個國家,會晤過十六位元首,接受報刊及電視訪問更是常事。每次出國訪問歸來,他總是靜靜地把所見所聞告知華盛頓有關官員。在國內,他出現在公共場合的次數增加,遭到的冷漠和敵視則逐漸緩和。他甚至出席了從前被他視爲“敵人”的美國報紙編輯人協會所召開的年會,並發表演說,還自嘲說:“我不知道是否有一個新尼克松,或尼克松靈魂再在,但我自己所能確定的是位暮年垂老的尼克松。”引得台下哄堂大笑。尼克松與報人如此融洽相處的場面,在十年前是難以想象的。
尼克松的專長在國際事務,美國朝野迄今也不敢否認他在這方面的“建樹”。尼克松本人對此知之甚明,也善于運用。在他的堅持下,華盛頓仍定期爲他作國家安全簡報,他也經常以書面或口頭方式,在國際事務方面向裏根總統提建議。尼克松對裏根的影響力可以從幾個事例來觀察。第一個例子是裏根采納了尼克松的建議,任命尼克松政府後期的總統助理黑格將軍爲其第一任國務卿;其次,前埃及總統薩達特遇刺,裏根力衆議,邀請尼克松偕同福特、卡特作爲他的代表,前往開羅參加葬禮。這些經美國電視、報紙的廣泛宣傳,爲尼克松爭取成爲“元老政治家”助了一臂之力。
政治是現實的。尼克松從十年前的“政治冰點”轉熱之後,他坐落在華爾街附近的十三層樓中的辦公室經常高朋滿座,每天平均接應六十個電話,黑格、基辛格等人常是他午餐桌上的常1984年七月,他甚至應華盛頓史密森尼安博物館邀請前往主持他與赫魯曉夫著名的“廚房辯論”二十五周年紀念。
陰影難消
但是,這一切是否就意味著美國人民已經諒解了尼克松,免除了他在水門事件中的責任?事實並非如此。據《時代周刊》報道,民意測驗顯示,美國仍有三分之二的人認爲他應該爲水門事件負責,並認爲他不應該出任任何公職—不論是委派的,還是民選的。美國部分人仍堅持,福特總統不應該對尼克松提供特赦,爲了履行社會正義,尼克松應該爲其應負的責任受審。一些事例似乎可以證實這種反應。由于關心他在曆史上的地位,尼克松急于籌建一座圖書館來保存其文件。他曾前往南加州,計劃籌募基金兩千五百萬美元,經過一番努力,卻只募得七百萬美元。有人說,此事表明尼克松東山再起的努力只成功了四分之一。這雖屬笑談,卻也表明水門事件的陰影猶存。
一般而論,美國人比較健忘,但對尼克松的印象卻鮮明依舊,而且經常是矛盾對立的。支持他的人每每稱贊他在“廚房辮論”中表現機智,或有勇氣打開與中國大陸交往的大門,但同時也有人回想起他在早期攻擊民主黨政府充滿了“共産黨和騙子”。有人認爲水門事件充其量是政治上的判斷失誤,但同時也有人指出他幾乎威脅美國民主政治的存在。
只要這些爭論繼續存在,尼克松在政治上被流放的形象就難以消除。因此,盡管他在曼哈頓的辦公室高朋滿座,但他並非是共和黨地方籌款聚會上想要邀請的熱門人物;同時,白宮官員在咨詢他的意見時,也盡量保密,以免引起人側目。更有甚者,在達拉斯召開的共和黨提名大會,尼克松未出席,有人說他婉拒邀請,有人說他未獲邀請,不管真相如何,多數共和黨領袖對他的此項決定“表示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