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上格唱片”在台北成立,最初只有三個人:老板呂燕清加企宣和美工。
發的面試歌手廣告勾來兩個女生,一個來選一個來陪,來選的唱完呂老板搖頭送客,看見來陪的大眼睛小女生,內心一動主動邀請。
小女生大方開嗓,唱了黃瑩瑩的《時空寄情》,呂老板聽完當場簽約。
這把聲音奠定“上華”女聲基調,圈定後來者那股韻味,仿佛同唱一首歌。
那是剛滿16歲的高勝美,等待開啓流行樂壇“上華”盛世。
高勝美最奇特的表現,是性格與聲音格格不入。
高勝美是原住民布農族人,小警察父親收入微薄,母親多病,出不起租金一大家搬家無數,最誇張一次:隔壁鋪滿了停屍的棺材。
6口人挺會窮開心,爸媽和哥哥們當裁判,圍觀她和姐姐高勝雲互飚高音,據說她一聲尖叫能直接把老鼠送走。
家世和天賦磨出了“強悍”性格。
國小國中高勝美有兩多:小妹多和情書多,“大姐頭”嫌煩指揮小妹回信,假意同意約會再潇灑放“鴿子”,幹得霸氣側漏。
所以畢業以後,跟姐姐去歌廳賣唱遇到鹹豬手客人,聲音甜甜的小妹直接發飙怒罵,摔麥摔得驚天動地。
簽約以後,上格公司三個人變四個,互相大眼瞪小眼,找來雙排鍵琴師,租了錄音棚,用那卡西編曲翻唱老歌,過家家似得做唱片了。
婉轉處黃莺鳴谷,柔美時春燕入雲,粗制濫造的磁帶灌進高氏甜歌,突然紅遍台灣。
呂老板驚喜撿到寶;老板娘笑開花:“阿美,就像我的女兒一樣厚”。
台灣樂壇的大師很喜歡這束聲音,陳進興寫完鳳飛飛那首《掌聲響起》後轉到公司,他牽線請來鄧麗君恩師左宏元。
左宗元的到來,給高勝美打開一扇窗。
1989年,瓊瑤電視上看見高勝美唱歌,覺得挺適合新劇《海鷗飛處彩雲飛》,打電話找到上格,讓她拿個小樣試試。
左宏元拼著與瓊瑤的交情,硬要把“試”改成“定”,瓊瑤不托底,片頭曲給了關艾,左大師氣不過,寫出《彩雲伴海鷗》丟給瓊瑤給當片尾曲,必須高勝美來唱。
高勝美很爭氣,歌詞第一句就掐著觀衆往下聽,劇集播完很多人學會了唱《彩雲伴海鷗》,至于片頭曲一問三不知。
左大師很解氣,心情舒暢編了《青青河邊草》,高勝美聲音一出,像極了小金銘歡快跑來,捧著臉說“總有一天你會認得我”。
瓊瑤心裏,高勝美站在最高,倆人第一次見面,“大眼睛”閃得瓊阿姨滿心歡喜,直接拉她給劉雪華搭戲,拍完瓊阿姨苦笑剪掉,告訴她“還是好好唱歌吧”。
瓊瑤劇8點播出,要看必須聽高勝美唱歌,“八點檔”外號名聲鵲起,同在“上華”的李翊君靠沾光師姐,到瓊瑤劇唱一句“有個女孩,名叫婉君”都能迅速上位。
吳宗憲在節目上明顯挑撥:“高勝美唱(瓊瑤劇)最多,不過唱得最好的是李翊君”。高勝美重重一點頭,“嗯”一聲眼白都不留給憲哥。
看來瓊瑤也柔化不了“強悍”本性,高勝美確實有資本驕傲。
黃安錄《新鴛鴦蝴蝶夢》,高勝美在對面棚,午休時兩家錄音師遇上,黃家訴苦沒幾句能用;高家微笑凡爾賽:“好巧,我們阿美錄完半張了”。
1991年,翻唱黃莺莺《哭砂》入圍金曲獎,高勝美根本沒空去頒獎禮,結果素面朝天地被工作人員綁到現場。
主持人宣布她一票險勝許景淳,和周華健一塊拿到“歌後歌王”,沒有狂喜而是當場傻掉:“完蛋啦完蛋啦”,沒化妝,靠翻唱上台拿獎:“好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這樁糗事,很快被一部神劇化解。
1992年,台視開拍《新白娘子傳奇》,左宏元將主題曲換成黃梅調,把“china”這個詞拆開,套上黃梅戲的曲風,用到了調子裏。
老師隱藏的愛國心,高勝美心領神會,把摻著雪花片的《千年等一會》唱得美輪美奂,不愛看電視的人,大街上走一圈,也逃不了西湖的水和高勝美的淚。
上“康熙來了”,高勝美因爲:“其實我的歌帶紅了那個連續劇”被群嘲,某種意義上這首歌除了代表“新白”,更作爲“台灣”符號深入大陸人心。
阿美的高産和暢銷,深遠影響了上華認知:認定女歌手必須走柔美路線,進而形成如醉如夢的“上華”女聲風格。
高勝美在上華的十幾年,能看上眼的譜子很少。
黃安仰慕女神寫的《東南西北風》被無視,氣得他拿回去自己唱。
這樣的曲子多了,上華就分分類拿給新人。
1990年,上華推出《其實我還是有些在乎》唱片,據說都是高勝美的棄曲。
封面留的名字是“亞亞”,是後來的孟庭葦。
孟庭葦小名亞亞,家庭只是工薪階層,亞亞作爲獨女,受到了父母和兄弟們寵愛。
她可以做任何喜歡的事,聽唱校園民謠,還是金屬搖滾沒人幹涉。
“愛”泡大的女孩大多溫婉善良,國中聽張雨生《一天到晚遊泳的魚》眼淚嘩嘩流,覺得父母養家辛苦,偷偷跑到民歌餐廳駐唱賺錢。
亞亞認識了邰正宵和黃品源,一次她的吉他手臨上台有急事跑了,黃品源被臨時拉郎配,突然有人傳消息底下有星探,兩個人慌裏慌張演完了歌。
結果雙雙被看中,一個去了滾石,一個來到上華。
初到上華日子很不好過,校園風定位不成功,連出兩張專輯根本賣不動,只好跟著李翊君去瓊瑤劇哼插曲。
好在亞亞討喜,上台前喜歡拉著歌手跑洗手間,誰不陪她,用手指去戳那人小腹,笑眯眯等對方求饒;演出時假發掉地上,皺著小臉猶豫該撿還是走掉,可憐巴巴融化所有眼球。
1991年,背水一戰《你看你看月亮的臉》,上華再次重拾“柔美女聲”法寶。
爲了轉運,呂老板給她改了藝名“孟庭葦”,看到滾石的短發陳淑桦大賣,葫蘆畫瓢讓亞亞剪頭發。
孟庭葦很委屈,壓力很大,上節目時主持人暖場:“我們歡迎這位···來猜猜她是誰?”
台下歌迷認不出她了,齊刷刷喊個新人名字。
孟庭葦憋著眼淚,回到唱片公司放聲大哭,沒想到這一哭,哭出了奇迹。
專輯出貨十萬張,發行第四天開始,唱片行催補貨的電話沒有停,最後賣了500萬張,至今沒有女歌手打破記錄。
小可愛瞬間與高勝美平起平坐,戴上“天後”桂冠,可她更喜歡“月亮公主”稱呼。
讓她真正在兩岸三地揚名的是《風中有朵雨做的雲》,1995年,趙安導演邀請孟庭葦來春晚,告訴她香港只有劉德華,台灣只有你。
孟庭葦嫌棄三番四次彩排,巴不得早點演完,到了日子跑到北京,簡單梳梳頭就上場了,盡管穿戴一般,標志性柔美聲音和手勢舞讓全國觀衆入了迷。
後來驚奇發現,大江南北大家都認識自己,才後悔當時打扮不夠美。
做《冬季到台北來看雨》,孟庭葦在“柔美”之上,多了一股“風雨雲”氤氲氣,這種氣質給她帶來了大麻煩。
“天還是天喔雨還是雨,這城市我不再熟悉”,制作人陳進興非要一種內心想念,現實分開,很深很痛糾纏的感覺。
怎麽唱都不對,只能抱著瓊瑤小說,找女主角那種子虛烏有的疼。
孟庭葦的感情是一張白紙,她和邰正宵的私交很好,僅限于綜藝合唱。
節目遇到偶像張雨生,胡瓜撮合他倆玩“土人”小品,張雨生任由孟庭葦擺布,玩黑白cei,裝脖子扭了,全程對著孟庭葦咧嘴傻笑。
可愛的“嗲”,在張雨生面前最明顯,可惜一切沒有下文。多年後她在電台裏緬懷:“這是一個非常NICE的大男孩”。
試圖暧昧僅僅入門,有些綜藝根本沒有底線,一次讓她模仿潘越雲,穿大花裙子,塗半張臉口紅,孟庭葦落荒而逃。
電視台“冷藏”了她半年,這讓孟庭葦很受傷,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哪裏,那段時間她有了心事。
解封後,帶著心事唱了《誰的眼淚在飛》《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地開》,聲音飄到了軍營,冒出了一片忠誠歌迷。
胡瓜提問憑什麽當選“軍中情人”,孟庭葦說:“我的歌蠻悲傷很哀怨,可以唱出他們的心聲,痛苦的事情刻骨銘心,快樂的事情很快忘記”。
氤氲氣裏長出哀傷的內核,這樣的歌聲分外牽動心腸。
如果把上華曆史分割三個階段,早期代表高勝美;中期孟庭葦;後期有齊秦、熊天平“二王”,許茹芸和許美靜“二後”。
90年代最後的年頭,上華強力宣發《星星是窮人的鑽石》,全家福式的群星演唱,向歌壇亮出肌肉,把自己推向最高潮。
“肌肉”招惹的除了歡呼,還有環球唱片的觊觎。
今天看來是一種“盛極而衰”的宿命。
當齊秦語重心長是盜版謀害了上華,熊天平已經用美食逃避現實;許茹芸堅持做《花咲》,僅有一點經費全給音樂,所有歌只有一套紅衣。
“二王二後”許美靜最沉默,這符合她的性格,任他滄海桑田,我獨看煙火。
1974年,許美鳳出生在新加坡。
沒有淒苦家世,算不上幸福童年,比其他女孩只多兩點,一是不賴嗓子,二是纖細骨架。
父母覺得憑這兩點,能去新加坡航空,18歲許美鳳贊同,轉身跑去新加坡華裔選美。
92年正是新謠運動的尾巴,帶頭大哥巫啓賢已在台灣打拼4年,馬上要靠《太傻》抓住“十大勁歌金曲”,“二弟”陳佳明在華語圈找場子自謀生活。
“選美”這種踩熱點的事,陳佳明居然遲到了,慌慌張走錯化妝間,裏面哼歌的女聲很特別,他忘了上場站門口聽很久,遞上名片:“你的聲音很美,我們還會再見”。
東方美人的形,偏偏一雙冷峭的眉眼,選美評委覺得遺憾,沒給冠軍發了“友誼小姐”獎。
有時候壞事也是好事,過目不忘的眉眼和聲音,唱片公司很快對她揮舞“offer”。
1994年陳佳明如約制作專輯,陳夫人彭秀梅時任《女友》總編,有顆文藝的心,聽老公帶回的demo,感覺像夜色下安靜的霓虹,脫出而出:“許美鳳應該叫許美靜”。
正如唱片名《明知道》,陳佳明對許美靜把脈極准,從柔美聲音,聽見了一縷敏感多愁。這種觀察放到文案:與生俱來的神經質,教人疼愛憐惜。
未曾相逢先一笑,初會便已許平生。
如今看來,文字是一場精心的預謀。
專輯一炮而紅,許美靜的紅妝,挂上了新加坡人的心尖;而陳佳明手筆,叫響了“新加坡李宗盛”的名氣。
才子佳人的愛情,並不恰當的緣起。
此時真正的李宗盛,悄悄從台北出發直撲獅城,沒興趣李逵捉李鬼,抓的是許美靜。
很難形容“音樂教父”的挫敗感,老李歌壇行走大半輩子,這丫頭可能是唯一敢拒絕他的人。
臨走前老李不死心:“我來給你量身定做專輯”。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1996年,許美靜、陳佳明一後一前上華唱片報到,老板呂燕清笑得合不攏嘴,能讓“滾石”吃癟—“太爽”!
最重要的是,許美靜聲音特質,與“上華”女聲基調不謀而合。
黎沸揮登陸台灣“巨石”,安排到校園裏做宣傳最怕碰上許美靜,她上台一站唱完歌,底下掌聲雷動;自己那點喝彩,怎麽聽怎麽稀稀拉拉。
真不怪黎沸揮不給力,《鐵窗》和《城裏的月光》歌聲一起,確實能要了人老命。
迷人的地方在于,柔美裏透著清冷,好似講別人的故事,一字一句卻沾滿眼淚。聲調裏那股子執念,狠狠抓住所有人心。
CCTV5醉心那個味道,翻來覆去汪峰和她,巴喬退役播《別走》;國足跟世界杯沒戲,走幾個《陽光總在風雨後》,中國女排一聽,直接搶來做“隊歌”。
許美靜根本不知道海峽那頭的影響,她正在香港貪圖生命最“美”的日子。
爲了香港市場,上華給許美靜做了檔“完美靜界”,藝人很願意來捧場。
汪明荃很吃驚許美靜視自己偶像,追問居然“因爲喜歡《千王之王》”,阿姐大笑口味太重。
邝美雲一見面就挽胳膊,覺得《堆積情感》翻唱得太投緣。
最耿直的是林家棟,一本正經教人演戲,懵得許美靜撲閃睫毛不敢搭話,所以林夕遇到她,一邊吃飯一邊刷刷寫完《明知故犯》,“香港”式表達喜歡,太過直截了當。
她一樣愛上香港,演唱會上煙花似的發髻,裸露棱角分明的臉,用粵語:“癡心的眼淚會傾城”,那一刻柔得如絲如縷,美得驚心動魄。
金曲獎頒獎禮上,許美靜直直坐在王菲身後,組委會透露出的涵義,欲蓋彌彰。
在香港,沒有人能取代王菲,許美靜曾是最接近那個。
2000年,環球唱片並購“上華”,Mv左上角的“上華”Logo已成曆史。歌手們紛紛四散,尋找新的寄托。
寂寞了高勝美、出走了孟庭葦,癡狂了許美靜,煙花的絢爛散去,帶走了上華盛世,那些打敗“滾石”的故事,仿佛還在昨日。
獨獨那些女聲柔美示人,相似唱同一首歌,吐氣換字中有個性,個性中又可以找到精髓。
那是一個觸動,可以在字裏行間找到濕漉漉的心情。
哪怕人生會有曲線,也會在下次現身時,帶給我們想念。
注定是許巍那首歌裏的吟唱。
你是記憶中最美的春天,是我難以再回去的昨天。
爲救絕症父親參加比賽,49歲的張惠妹說:我從未辜負自己的天賦
他在香港地位勝過黃霑,一曲捧紅劉德華之後,爲何再無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