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丨馮賽琪 余述懷(實習) 王磊瑩(實習)
6月進入尾聲,畢業典禮那天,晴空萬裏,夏風陣陣,帽穗飄動。
“熱烈歡送2022屆畢業生奔赴世界各地。”馬一然所在大學的校門上方再度挂起畢業季那句熟悉的紅色標語,只是像往年那樣的熱鬧大合影被擱置了。“都沒怎麽好好享受大學時光,就結束了。”身穿學位服的夏天和許久未見的同學們重聚在學校體育場,在一遍遍循環播放的校歌聲中怅然細數過那些年裏的趣事糗事,互訴這大半年來的求職經曆。
據教育部數據,2022屆高校畢業生規模預計達到1076萬人,同比增加167萬,規模首次突破千萬,總量和增量均創曆史新高。
馬一然和夏天這些剛剛闖過“最難校招季”的畢業生,都來自985大學的金融相關專業。“今年這環境,就走個過場保個底吧,未來打磨的時間還很長。”接受界面新聞采訪的幾位金融專業畢業生對即將就職工作崗位的工作態度是,“並不十分滿意,但也可以接受”。
面對並不算理想的第一份工作,在“內卷”中妥協式就業,是這群即將成爲社會人所作出的現實抉擇。
熱烈的准備
輾轉北京上海兩地,人大經濟學院畢業的夏天花了半年的實習時間,經過層層篩選,進入留用答辯,終于在某中小券商拿到了一張研究崗的“入場券”。
相比于銀行筆面試的招聘流程,想要進入券商行業通常需要長期的實習,有些公司甚至把實習作爲錄用的必要條件。夏天也非常理解爲何會産生這樣的招聘模式,求職者人數遠遠多于招聘崗位數,給了券商非常大的選擇權,通過殘酷的實習選拔模式招聘成爲必然。券商也需要對工作內容熟悉,抗壓能力達標的人才。
今年春招,受疫情影響,很多金融機構的實習不再硬性規定線下,夏天的舍友甚至同時做了兩家公司的線上實習,爲自己加上“雙重保險”。“現在的大學生都是早做准備,從大一、大二就開始實習了。”在夏天看來,實習的經曆越攢越多,在找工作的時候,就會擁有更多選擇的權利。
“就算不給實習工資,大家也爭著搶著去”。前段時間網上對券商“小黑工”的議論也讓金融應屆生們深有感觸。
所謂小黑工,是指實習生不進入公司的人事系統,沒有工資也沒有實習證明的一段實習經曆,體現在實際中的“獎勵”是,這段實習經曆可以在投遞其他家券商時寫上去。但即便如此,仍然有很多人願意這樣“沒有任何名分”的幹活。
某求職咨詢平台創始人向界面新聞表示,金融行業中比較熱門的類型有公私募基金、券商研究、投行、財富管理部等。他們的招人模式通常都是,應聘者先實習三到六個月,再決定能否給予轉正機會。
對行業頭部公司來說,985院校本科、碩士研究生學曆是最基本的招聘要求。不同公司偏好的學曆背景也不一樣。比如頭部券商“三中一華”(即中信證券、中金公司、中信建投、華泰證券)非常偏向具有海外背景的應屆生。某投行部門的崗位,每年大概有200個校招名額會放出來,其中80%會給到陸本海碩或者是海本的應屆生,還有10%會給到陸本陸碩,還有10%的話會給到新加坡或香港學校的應屆生。若是二級買方、PE/VC方向,則會比較偏向陸本陸碩。
夏天透露,像中金公司這樣有外資背景的券商,其實本科就能去,但一般僅指清北兩校的本科。
多位金融畢業生感慨,求職時的強烈感受就是“太卷了”,坐在同一張面試桌上的不僅有國內一流高校的同學,海歸比例也顯著增加,“聽到了哥大、牛津、劍橋的名字”。
據中國人民大學中國就業研究所聯合智聯招聘發布的一份高校畢業生就業市場景氣報告顯示,今年一季度,高校畢業生招聘需求人數同比下降8%,而求職申請人數同比上升75%。
妥協式選擇
在實習上花費大量時間究竟值不值得,馬一然無數次問自己這個問題。
七年金融本碩的求學時光,讓馬一然明顯感覺到周圍越來越卷,一份接一份的實習,雖然最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但也喪失了獨屬學生時光的一些樂趣。
研究生時,馬一然做過一段時間的院系輔導員,當時她經常與學生談心,“盡量拿大學時間多試錯,找到一份自己相對喜歡的工作。”而經曆過疫情下的求職季後,馬一然開始轉變想法:“大學的時候爲什麽要花那麽多時間去實習,就應該好好地享受大學生活。”
曾經把進入銀行工作作爲第一選擇,馬一然求職時刷了大量的銀行考試題,海投了北上深的很多家銀行。然而最後卻放棄了銀行的offer,進入公務員系統。馬一然坦言,北京戶口是在做決定時考量的重要因素,公務員“也符合父母的期待”。
智聯招聘近日發布的《2022大學生就業力調研報告》顯示,截至4月中旬,2022屆有求職計劃的應屆畢業生中,有46.7%已獲得工作邀約,數據低于2021年。50.4%選擇單位就業,較去年下降6%。與此同時,自由職業、慢就業比例均較去年提高約3%。
同時,2022屆畢業生主動降低就業期待,平均簽約月薪爲6507元,較2021年的7395元下降約12%;簽約月薪達10000元及以上的占比10.7%,較去年減少約8.5%。
嚴峻的就業形勢,使得畢業生在求職行爲上更加務實和保守。
據前程無憂發布的《2022高校畢業生擇業洞察報告》,從職場流向來看,畢業生人群選擇公司的態度在發生變化:不再過度迷戀和推崇“大廠”,開始把目光轉向中小型規模企業。在本屆畢業生中,分別有38.7%和26%的受訪者選擇規模在150-500人、50-150人的小微企業;17.3%把目光投向500-1000人的中型企業。
而在六月這一告別的季節,也有應屆畢業生意外接到解約通知。
據多家媒體報道,理想汽車、小鵬汽車,轉轉、虎牙、馬蜂窩、北森等多家互聯網企業均被曝出毀約應屆生的消息。
“說實話,我之前看別人公司在毀約,想著會不會有一天輪到我,結果這一天真的來了。”深圳某大學應屆畢業生陸一透露,他于6月初接到某上市綜合金融集團旗下子公司人力資源部打來的電話,通知其解約一事。此前他獲得了該家子公司開發崗的offer。
“非常抱歉,由于公司職能調整,您應聘的崗位職能被合並,無法推動錄用流程,無法按之前的錄用通知及三方協議與您簽訂勞動合同。”該公司在解約郵件中寫道。
“我了解到,周圍6、7個拿到這家公司offer的同學都被毀約了。”
近日該集團對招聘風波作出官方回應稱:“此前由于個別單位因業務結構調整,極少數工作崗位發生變化(低于總招聘崗位的千分之一),目前相關單位正在結合個人意願在溝通協商中。集團將督促下屬成員公司嚴格履行合約,平穩做好新員工的招聘工作。”
上海至合律師事務所律師邱科銘向界面新聞表示,針對被毀約和僅確定工作錄取的應屆生,由于尚未與用人單位簽訂勞動合同,雙方未形成勞動關系,因此雙方不受到勞動法和勞動合同法的約束,雙方的法律關系需要通過民法典來規制。
“用人單位向學生發送offer後,應屆學生出于對用人單位的合理信賴,可能會拒絕其他單位的面試或入職機會,但最後用人單位拒絕根據offer讓學生入職,該名學生因此遭受了損失,根據《民法典》第五百條,用人單位需要承擔賠償責任,即締約過失責任。”邱科銘表示。
結合上海地區的司法判例,一般這種情況,應屆學生可以向用人單位主張1-2個月入職後的工資作爲賠償。當然,如果三方協議本身約定了一方違約後需要承擔的責任,即可根據該條款向違約方主張違約責任。
此外,邱科銘建議,畢業生求職時“不要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以此來盡可能規避求職風險和損失,畢竟遭受損失後,通過訴訟手段維權也需要巨大的時間和經濟成本。
此前在拿到該公司offer後,陸一已經推掉了其他公司抛來的“橄榄枝”,然而現在,他又不得已重新踏上找工作的征程。“實在不行就只能去外包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