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真菌病學專家、皮膚性病學專家,中國工程院院士廖萬清是被保送第四軍醫大學的,回憶起當年的求學之路,可謂“一波三折”。這麽多年,他始終認爲,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理想,每個人都應爲自己的理想不斷努力,用堅韌不拔、矢志不渝的意志不斷前進。
1938年,廖萬清出生于新加坡。做服裝生意的父母一直希望有條“根”留在祖國,于是在1941年把年僅3歲的廖萬清送回廣東梅縣老家,寄養在叔叔家中。1950年,被劃爲地主成分的叔叔爲保護廖萬清,和年僅12歲的他分了家。從那時起,廖萬清基本上靠當地教育部門撫養。
廖萬清小學畢業後,一開始因爲沒錢,上不起學,只好去給人放牛。直到人民助學金制度出現,廖萬清才得以重返學校,並以此完成初中、高中的學業。“1952年有人民助學金,我拿最高級,六塊錢,生活就過得下去。讀高中我又沒有錢,又是領人民助學金,又是最高級,七塊。我知道上學的機會來之不易,就更加努力讀書。”回憶起自己的學生生涯,廖萬清很是感慨。
雖然生活極爲拮據,但廖萬清清楚地知道,在物質生活水平極爲低下的當時,這六七塊錢助學金的分量。他一心讀書,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等到高中即將畢業時,由于台海形勢緊張,已然是一個熱血青年的他決心要報考軍校。
廖萬清最終被第四軍醫大學錄取,如願踏上了醫學的道路。從國內第一本真菌病學專著《真菌病學》的編寫到發現格特隱球菌S8012,在隨後短短二十多年的時間裏,又相繼發現9種新的致病真菌……
廖萬清常說,“我生在海外,長在祖國,是戴著紅領巾、別著共青團團徽、穿著綠色軍裝,在國旗、黨旗、軍旗下成長起來的。我時刻都銘記著祖國的培養與黨的恩情,我的一切是黨給的,我要把一切獻給黨,獻給軍隊,獻給祖國人民”。
【對話】
新京報:您是何時參加高考的,考試的過程順利嗎?
廖萬清:我沒有參加過真正意義的高考,當時是保送去的大學,過程卻是一波三折。開始空軍來招,我有海外關系,空軍不能收;後來海軍來招,其他條件都合格,體重不夠,我只有39 公斤,最少要45公斤。第三次是總後勤部第四軍醫大學來招,一查,成績很優秀,要。我還問工作人員,我有海外關系,要不要緊,他說人的出身、家庭是無法選擇的,革命的道路是可以選擇的,關鍵是你願不願意爲國防事業服務,願不願意到第四軍醫大學去。我說,願意。
新京報:與現在的孩子相比,您求學時的條件如何?
廖萬清:1952年,讀完小學後,由于唯一能依靠的叔叔並不寬裕,沒有錢供我繼續讀書。幸好人民助學金支持了我,初中時每月6塊錢的助學金,我用1塊8來買菜,剩下的錢用來買米和一些生活用品、文具,勉強能夠維持著生活。我很珍惜重新回到教室上課的機會,所以肯下功夫讀書,成績也總是排在前面。
新京報:您記憶最深的一次考試是在什麽時候?
廖萬清:中考前兩個禮拜,我因爲一時嘴饞吃了些野山蜂的蜂蜜,腹瀉、發燒,燒到將近40℃。幸好叔婆是一位助産士,懂醫學知識,及時對我施以救治,並把我帶回家,慢慢調養。本以爲生病會對中考造成影響,沒想到,最終的成績依然沒受影響,在本校同屆72名應考學生中,我取得前三名的好成績,化學成績尤爲突出,考了86分,是衆多同學中考上省立重點高中——梅州中學的幾個人之一。
新京報:您的高中學校什麽樣?高中時代是如何度過的?
廖萬清:我的高中時代是在梅州中學度過的,創建于1904年的梅州中學自1912年起就被評爲廣東省的重點中學,一度是周邊閩南、閩西、贛南和粵東地區優秀學子夢寐以求的學府,共和國開國元勳葉劍英、著名橋梁工程與力學專家李國豪、淡水藻類學家黎尚豪等都曾在此求學。我剛入學的時候,成績並不算特別出衆,按中考得分分配的甲乙丙丁戊己六個班級中,我被分入己班。上高中以後,我的精力都用在讀書上,對生活上的清貧反而不怎麽感受得到了。整個高中階段,我依舊是借助人民助學金完成的學業。
新京報:您是如何走上學醫路的?受到哪些影響?
廖萬清:受家族裏兩位叔公的影響,學醫是我從小就有的夢想。叔公廖壽南是梅縣的一名中醫,爲人和善,醫術高超,小時候經常看到叔公爲鄉親們開藥、治病。此外,我還有一位西醫叔公廖羅士,他畢業于美國芝加哥大學醫學院,獲得醫學博士學位,學成後立即回國在隆文開了一個衛生所,成爲一名鄉村醫生,爲百姓治病。在我的印象中,叔公心腸好、醫術高,只要鄉親們有需要,打一聲招呼,熱心的叔公就騎著自行車上門服務,隨叫隨到。在耳濡目染地接觸中,“救死扶傷”、“全心全意爲病人”這些醫者的觀念深植于心。
新京報:您還記得當年去大學求學的情景嗎?
廖萬清:1956年6月下旬,按照計劃,我和梅縣另外41名同學一起,由前來招生的邵振海中尉和梁澤民少尉帶隊,統一從梅縣上車,乘敞篷卡車到幾百公裏外的廣州火車站;火車到達武漢後,大家集體下車,坐船過江,之後在指定地點集合,再次坐火車開赴西安。在臨走前,我卻犯難了,因爲身無分文,不得不向高中同一宿舍的曾俊傑借了10塊錢當路費。
當時十分期待大學後的生活,因爲聽招生的老師說,一旦當兵,基本就意味著衣食無憂。在部隊,學員們能“呼噜呼噜吃油炒的菜”,還能發衣服,棉衣兩年發一身,單衣、內衣一年各兩身,毛巾四條,還有布鞋和膠鞋,還有個人津貼。當我把津貼攢下寄給我同學時,沒想到他把錢退回來了。我明白,在那個大家都不富裕的年代,10元錢對一個人來說意味著什麽,我很感激他。
我對邵振海中尉和梁澤民少尉一直心懷感激,第四軍醫大學畢業至今,我始終與這兩位軍官保持著聯系,向他們彙報自己的最新情況。可惜的是,其中一位年紀大了,現在已經不在了,他們是我的“革命引路人”。
新京報:您記憶中的大學學習生活是怎樣的?
廖萬清:我所在的醫療系共有280人,其中不乏解放戰爭後從各部隊保送來的少尉、中尉甚至大尉等幹部學員,他們大多是初中甚至小學畢業,基礎薄弱,課堂成績比不過我們這樣的應屆生,但他們經曆多、社會經驗多,思考和處理問題不像高中應屆生那樣稚嫩。因此,由他們擔任班級或支部的工作,明顯有優勢,他們很自然地成爲學生中的骨幹,也是黏合劑。
當時的學習氣氛很濃。那時,同學們對知識都如饑似渴,同學之間你追我趕,一到休息時間,整個校園都充滿著濃厚的學習氣氛,甚至連寒暑假期間都有不少同學不回家,而是選擇留在學校讀書。因爲平時功課較緊,老師講課時布置的課外閱讀書目是讀不完的,只有利用寒暑假的時間來多讀些書。
20世紀50年代,高校圖書館的資料有限,書架上的書經常被一借而空。每到下課時分,圖書館門口都會有一條“長龍”在排隊等著借書,大小圖書館和各閱覽室也都座無虛席。那時,班上的同學都會形成學習小組。每到課間,一起學習的幾個同學就會聚在一起,就難點問題進行討論和研究。如果遇到意見不統一,他們甚至會爭到面紅耳赤。
新京報:您對今年參加高考的學子有哪些寄語?
廖萬清: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無論目標是哪個大學,都要堅持不懈、努力奮鬥,唯有朝著理想矢志不渝、不斷奮進,才能實現自己的理想,無愧于國家,無愧于父母,更無愧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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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萬清,醫學真菌病學專家、皮膚性病學專家,中國工程院院士。1938年出生于新加坡,祖籍廣東梅縣,1956年保送第四軍醫大學醫療系。
新京報記者 張兆慧
受訪者供圖
校對 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