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國內創投圈紅人張穎的一條朋友圈火了,內容是他說感覺認識的投資人企業家好像都在新加坡。
實際上,這不是他的錯覺。
根據公開資料顯示新加坡富豪榜前十名,有一半都是來自中國內地,包括SOHO的張欣,融創集團話事人孫宏斌,海底撈創始人張勇等等。
還有一些新貴,比如幣圈大佬趙長鵬,阿裏副手蔡崇信。
就連阿裏的18羅漢之一,被稱爲支付寶女王的彭蕾,也被曝出移民新加坡。
可以說,新加坡成爲了富豪們移民首選。
不止是國內,新加坡周邊的柬埔寨、菲律賓等的神秘富豪們也在陸續往新轉移。
甚至連俄羅斯、印度、英國這些地方也有大量富豪流出。
像戴森創始人,前英國首富,詹士戴森,三年前帶著全副身家移民新加坡,還因此拿了個獎。
據說這個獎項是新加坡官方對個人最高級別的認可,相當于戴森在英國老家被封爵。
一樣。這時候他可以摸出一支煙抽起來,借點兒暖氣。黃昏來了,屋子裏的東西只剩些輪廓,暫時懶得開燈,也可以點上一支煙,看煙頭上的火一閃一閃的,像親密的低語,只有自己聽得出。要是生氣,也不妨遷怒一下,使勁兒吸他十來口。客來了,若你倦了說不得話,或者找不出可說的,幹坐著豈不著急?這時候最好拈起一支煙將嘴堵上等你對面的人。若是他也這麽辦,便盡時間在煙子裏爬過去。各人抓著一個新伴兒,大可以盤桓一會的。
從前抽水煙旱煙,不過一種不傷大雅的嗜好,現在抽煙卻成了派頭。抽煙卷兒指頭黃了,由它去。用煙嘴不獨麻煩,也小氣,又跟煙隔得那麽老遠的。今兒大褂上一個窟窿,明兒坎肩上一個,由他去。一支煙裏的尼古丁可以毒死一個小麻雀,也由它去。總之,蹩蹩扭扭的,其實也還是個“滿不在乎”罷了。煙有好有壞,味有濃有淡,能夠辨味的是內行,不擇煙而抽的是大方之家。
十年前我寫過詩;後來不寫詩了,寫散文;入中年以後,散文也不大寫得出了–現在是,比散文還要“散”的無話可說!許多人苦于有話說不出,另有許多人苦于有話無處說;他們的苦還在話中,我這無話可說的苦卻在話外。我覺得自己是一張枯葉,一張爛紙,在這個大時代裏。
在別處說過,我的“憶的路”是“平如砥”“直如矢”的;我永遠不曾有過驚心動魄的生活,即使在別人想來最風華的少年時代。我的顔色永遠是灰的。我的職業是三個教書;我的朋友永遠是那麽幾個,我的女人永遠是那麽一個。有些人生活太豐富了,太複雜了,會忘記自己,看不清楚自己,我是什麽時候都“了了玲玲地”知道,記住,自己是怎樣簡單的一個人。
但是爲什麽還會寫出詩文呢?–雖然都是些廢話。這是時代爲之!十年前正是五四運動的時期,大夥兒蓬蓬勃勃的朝氣,緊逼著我這個年輕的學生;于是乎跟著人家的腳印,也說說什麽自然,什麽人生。但這只是些範疇而已。我是個懶人,平心而論,又不曾遭過怎樣了不得的逆境;既不深思力索,又未親自體驗,範疇終于只是範疇,此處也只是廉價的,新瓶裏裝舊酒的感傷。當時芝麻黃豆大的事,都不惜鄭重地寫出來,現在看看,苦笑而已。
先驅者告訴我們說自己的話。不幸這些自己往往是簡單的,說來說去是那一套;終于說的聽的都膩了。–我便是其中的一個。這些人自己其實並沒有什麽話,只是說些中外賢哲說過的和並世少年將說的話。真正有自己的話要說的是不多的幾個人;因爲真正一面生活一面吟味那生活的只有不多的幾個人。一般人只是生活,按著不同的程度照例生活。
這點簡單的意思也還是到中年才覺出的;少年時多少有些熱氣,想不到這裏。中年人無論怎樣不好,但看事看得清楚,看得開,卻是可取的。這時候眼前沒有霧,頂上沒有雲彩,有的只是自己的路。他負著經驗的擔子,一步步踏上這條無盡的然而實在的路。他回看少年人那些情感的玩意,覺得一種輕松的意味。他樂意分析他背上的經驗,不止是少年時的那些;他不願遠遠地捉摸,而願剝開來細細地看。也知道剝開後便沒了那跳躍著的力量,但他不在乎這個,他明白在冷靜中有他所需要的。這時候他若偶然說話,決不會是感傷的或印象的,他要告訴你怎樣走著他的路,不然就是,所剝開的是些什麽玩意。但中年人是很膽小的;他聽別人的話漸漸多了,說了的他不說,說得好的他不說。所以終于往往無話可說–特別是一個尋常的人像我。但沉默又是尋常的人所難堪的,我說苦在話外,以此。
中年人若還打著少年人的調子,–姑不論調子的好壞–原也未嘗不可,只總覺“像煞有介事”。他要用很大的力量去寫出那冒著熱氣或流著眼淚的話;一個神經敏銳的人對于這個是不容易忍耐的,無論在自己在別人。這好比上了年紀的太太小姐們還塗脂抹粉地到大庭廣衆裏去賣弄一般,是殊可不必的了。
其實這些都可以說是廢話,只要想一想咱們這年頭。這年頭要的是“代言人”,而且將一切說話的都看作“代言人”;壓根兒就無所謂自己的話。這樣一來,如我輩者,倒可以將從前狂妄之罪減輕,而現在是更無話可說了。
但近來在戴譯《唯物史觀的文學論》裏看到,法國俗語“無話可說”竟與“一切皆好”同意。嗚呼,這是多麽損的一句話,對于我,對于我的時代! 羅馬(Rome)是曆史上大帝國的都城,想象起來,總是氣象萬千似的。現在它的光榮雖然早過去了,但是從七零八落的廢墟裏,後人還可仿佛于百一。這些廢墟,舊有的加上新發掘的,幾乎隨處可見,像特意點綴這座古城的一般。這邊幾根石柱子,那邊幾段破牆,帶著當年的塵土,寂寞地陷在大坑裏;雖然在夏天中午的太陽,照上去也黯黯淡淡,沒有多少勁兒。就中羅馬市場(forum Romanum)規模最大。這裏是古羅馬城的中心,有法庭,神廟,與住宅的殘迹。卡司多和波魯斯廟的三根哥林斯式的柱子,頂上還有片石相連著;在全場中最爲秀拔,像三個豐姿飄灑的少年用手橫遮著額角,正在眺望這一片古市場。想當年這裏終日擠擠鬧鬧的也不知有多少人,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手法;現在只剩三兩起遊客指手畫腳地在死一般的寂靜裏。犄角上有一所住宅,情形還好;一面是三間住屋,有壁畫,已模糊了,地是嵌石鋪成的;旁廂是飯廳,壁畫極講究,畫的都是正大的題目,他們是很看重飯廳的。市場上面便是巴拉丁山,是飽曆興衰的地方。最早是一個村落,只有些茅草屋子;羅馬共和末期,一姓貴族聚居在這裏;帝國時代,更是繁華。遊人走上山去,兩旁宏壯的住屋還留下完整的黃土坯子,可以見出當時闊人家的氣局。屋頂一片平場,原是許多花園,總名法內塞園子,也是四百年前的舊迹;現在點綴些花木,一角上還有一座小噴泉。在這園子裏看腳底下的古市場,全景都在望中了。
市場東邊是鬥獅場,還可以看見大概的規模;在許多宏壯的廢墟裏,這個算是情形最好的。外牆是一個大圓圈兒,分四層,要仰起頭才能看到頂上。下三層都是一色的圓拱門和柱子,上一層只有小長方窗戶和楞子,這種單純的對照教人覺得這座建築是整整的一塊,好像直上雲霄的松柏,老幹亭亭,沒有一些繁枝細節。裏面中間原是大平場;中古時在這兒築起堡壘,現在滿是一道道頹毀的牆基,倒成了四不像。這場子便是鬥獅場;環繞著的是觀衆的坐位。下兩層是包廂,皇帝與外賓的在最下層,上層是貴族的;第三層公務員坐;最上層平民坐:共可容四五萬人。獅子洞還在下一層,有口直通場中。鬥獅是一種刑罰,也可以說是一種裁判:罪囚放在獅子面前,讓獅子去搏他;他若居然制死了獅子,便是直道在他一邊,他就可自由了。但自然是讓獅子吃掉的多;這些人大約就算活該。想到臨場的罪囚和他親族的悲苦與恐怖,他的仇人的痛快,皇帝的威風,與一般觀衆好奇的緊張的面目,真好比一場惡夢。這個場子建築在一世紀,原是戲園子,後來才改作鬥獅之用。
鬥獅場南面不遠是卡拉卡拉浴場。古羅馬人頗講究洗澡,浴場都造得好,這一所更其華麗。全場用大理石砌成,用嵌石鋪地;有壁畫,有雕像,用具也不尋常。房子高大,分兩層,都用圓拱門,走進去覺得穩穩的;裏面金碧輝煌,與壁畫雕像相得益彰。居中是大健身房,有噴泉兩座。場子占地六英畝,可容一千六百人洗浴。洗浴分冷熱水蒸氣三種,各占一所屋子。古羅馬人上浴場來,不單是爲洗澡;他們可以在這兒商量買賣,和解訟事等等,正和我們上茶店上飯店一般作用。這兒還有好些遊藝,他們公余或倦後來洗一個澡,找幾個朋友到遊藝室去消遣一回,要不然,到客廳去談談話,都是很“寫意”的。現在卻只剩下一大堆遺迹。大理石本來還有不少,早給搬去造聖彼得等教堂去了;零星的物件陳列在博物院裏。我們所看見的只是些巍巍峨峨參參差差的黃土骨子,站在太陽裏,還有學者們精心研究出來的《卡拉卡拉浴場圖》的照片,都只是所謂過屠門大嚼而已。
羅馬從中古以來便以教堂著名。康南海《羅馬遊紀》中引杜牧的詩“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光景大約有些相像的;只可惜初夏去的人無從領略那煙雨罷了。聖彼得堂最精妙,在城北尼羅圓場的舊址上。尼羅在此地殺了許多基督教徒。據說聖彼得上十字架後也便葬在這裏。這教堂幾經興廢,現在的房屋是十六世紀初年動工,經了許多建築師的手。密凱安傑羅七十二歲時,受保羅第三的命,在這兒工作了十七年。後人以爲天使保羅第三假手于這一個大藝術家,給這座大建築定下了規模;以後雖有增改,但大體總是依著他的。教堂內部參照卡拉卡拉浴場的式樣,許多高大的圓拱門穩穩地支著那座穹隆頂。教堂長六百九十六英尺,寬四百五十英尺,穹隆頂高四百○三英尺,可是乍看不覺得是這麽大。因爲平常看屋子大小,總以屋內飾物等爲標准,飾物等的尺寸無形中是有譜子的。聖彼得堂裏的卻大得離了譜子,“天使像巨人,鴿子像老鷹”;所以教堂真正的大小,一下倒不容易看出了。但是你若看裏面走動著的人,便漸漸覺得不同。教堂用彩色大理石砌牆,加上好些嵌石的大幅的名畫,大都是亮藍與朱紅二色;鮮明豐麗,不像普通教堂一味陰沉沉的。密凱安傑羅雕的彼得像,溫和光潔,別是一格,在教堂的犄角上。
聖彼得堂兩邊的列柱回廊像兩只胳膊擁抱著聖彼得圓場;留下一個口子,卻又像個玦。場中央是一座埃及的紀功方尖柱,左右各有大噴泉。那兩道回廊是十七世紀時亞曆山大第三所造,成于倍裏尼(Pernini)之手。廊子裏有四排多力克式石柱,共二百八十四根;頂上前後都有欄幹,前面欄幹上並有許多小雕像。場左右地上有兩塊圓石頭,站在上面看同一邊的廊子,覺得只有一排柱子,氣魄更雄偉了。這個圓場外有一道彎彎的白石線,便是梵蒂岡與意大利的分界。教皇每年複活節站在聖彼得堂的露台上爲人民祝福,這個場子內外據說是擁擠不堪的。
聖保羅堂在南城外,相傳是聖保羅葬地的遺址,也是柱子好。門前一個方院子,四面廊子裏都是些整塊石頭鑿出來的大柱子,比聖彼得的兩道廊子卻質樸得多。教堂裏面也簡單空廓,沒有什麽東西。但中間那八十根花崗石的柱子,和盡頭處那六根蠟石的柱子,縱橫地排著,看上去仿佛到了人迹罕至的遠古的森林裏。柱子上頭牆上,周圍安著嵌石的曆代教皇像,一律圓框子。教堂旁邊另有一個小柱廊,是十二世紀造的。這座廊子圍著一所方院子,在低低的牆基上排著兩層各色各樣的細柱子——有些還嵌著金色玻璃塊兒。這座廊子精工可以說像湘繡,秀美卻又像王羲之的書法。
在城中心的威尼斯方場上巍然蹯踞著的,是也馬奴兒第二的紀功廊。這是近代意大利的建築,不缺少力量。一道彎彎的長廊,在高大的石基上。前面三層石級:第一層在中間,第二三層分開左右兩道,通到廊子兩頭。這座廊子左右上下都勻稱,中間又有那一彎,便兼有動靜之美了。從廊前列柱間看到暮色中的羅馬全城,覺得幽遠無窮。
羅馬藝術的寶藏自然在梵蒂岡宮;卡辟多林博物院中也有一些,但比起梵蒂岡來就太少了。梵蒂岡有好幾個雕刻院,收藏約有四千件,著名的《拉奧孔》(Laocooen)便在這裏。畫院藏畫五十幅,都是精品,拉飛爾的《基督現身圖》是其中之一,現在卻因修理關著。梵蒂岡的壁畫極精彩,多是拉飛爾和他門徒的手筆,爲別處所不及。有四間拉飛爾室和一些廊子,裏面滿是他們的東西。拉飛爾由此得名。他是烏爾比奴人,父親是詩人兼畫家。他到羅馬後,極爲人所愛重,大家都要教他畫;他忙不過來,只好收些門徒作助手。他的特長在畫人體。這是實在的人,肢體圓滿而結實,有肉有骨頭。這自然受了些佛羅倫司派的影響,但大半還是他的天才。他對于氣韻,遠近,大小與顔色也都有敏銳的感覺,所以成爲大家。他在羅馬住的屋子還在,墳在國葬院裏。歇司丁堂與拉飛爾室齊名,也在宮內。這個神堂是十五世紀時歇司土司第四造的,第一百三十三英尺,寬四十五英尺。兩旁牆的上部,都由佛羅倫司派畫家裝飾,有波鐵乞利在內。屋頂的畫滿都是密凱安傑羅的,歇司丁堂著名在此。密凱安傑羅是佛羅倫司派的極峰。他不多作畫,一生精華都在這裏。他畫這屋頂時候,以深沉肅穆的心情滲入畫中。他的構圖裏氣韻流動著,形體的勾勒也自然靈妙,還有那雄偉出塵的風度,都是他獨具的好處。堂中祭壇的牆上也是他的大畫,叫做《最後的審判》。這幅壁畫是以後多年畫的,費了他七年工夫。
羅馬城外有好幾處隧道,是一世紀到五世紀時候基督教徒挖下來做墓穴的,但也用作敬神的地方。尼羅搜殺基督教徒,他們往往避難于此。最值得看的是聖卡裏斯多隧道。那兒還有一種熱誠花,十二瓣,據說是代表十二使徒的。我們看的是聖賽巴司提亞堂底下的那一處,大家點了小蠟燭下去。曲曲折折的狹路,兩旁是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墓穴;現在自然是空的,可是有時還看見些零星的白骨。有一處據說聖彼得住過,成了龛堂,壁上畫得很好。另處也還有些壁畫的殘迹。這個隧道似乎有四層,占的地方也不小。聖賽巴司提亞堂裏保存著一塊石頭,上有大腳印兩個;他們說是耶稣基督的,現在供養在神龛裏。另一個教堂也供著這麽一塊石頭,據說是仿本。
缧绁堂建于第五世紀,專爲供養拴過聖彼得的一條鐵鏈子。現在這條鏈子還好好的在一個精美的龛子裏。堂中周理烏司第二紀念碑上有密凱安傑羅雕的幾座像;摩西像尤爲著名。那種原始的堅定的精神和勇猛的力量從眉目上,胡須上,胳膊上,手上,腿上,處處透露出來,教你覺得見著了一個偉大的人。又有個阿拉古裏堂,中有聖嬰像。這個聖嬰自然便是耶稣基督;是十五世紀耶路撒冷一個教徒用橄榄木雕的。他帶它到羅馬,供養在這個堂裏。四方來許願的很多,據說非常靈驗;它身上密層層地挂著許多金銀飾器都是人家還願的。還有好些信寫給它,表示敬慕的意思。
羅馬城西南角上,挨著古城牆,是英國墳場或叫做新教墳場。這裏邊葬的大都是藝術家與詩人,所以來參谒來憑吊的意大利人和別國的人終日不絕。就中最有名的自然是十九世紀英國浪漫詩人雪萊與濟茲的墓。雪萊的心葬在英國,他的遺灰在這兒。墓在古城牆下斜坡上,蓋有一塊長方的白石;第一行刻著“心中心”,下面兩行是生卒年月,再下三行是莎士比亞《風暴》中的仙歌。
彼無毫毛損,
海濤變化之,
從此更神奇。
好在恰恰關合雪萊的死和他的爲人。濟茲墓相去不遠,有墓碑,上面刻著道:
這座墳裏是
英國一位少年詩人的遺體;
他臨死時候,
想著他仇人們的惡勢力,
痛心極了,叫將下面這一句話
刻在他的墓碑上:
“這兒躺著一個人,
他的名字是用水寫的。”
末一行是速朽的意思;但他的名字正所謂“不廢江河萬古流”,又豈是當時人所料得到的。後來有人別作新解,根據這一行話做了一首詩,連濟茲的小像一塊兒刻銅嵌在他墓旁牆上。這首詩的原文是很有風趣的。
濟茲名字好,
說是水寫成;
一點一滴水,
後人的淚痕——
英雄枯萬骨,
難如此感人。
安睡吧,
陳詞雖挂漏,
高風自峥嵘。
這座墳場是羅馬富有詩意的一角;有些愛羅馬的人雖不死在意大利,也會遺囑葬在這座“永遠的城”的永遠的一角裏。
的電燈光下,談到W的小說。
“他還在河南吧?C大學那邊很好吧?”我隨便問著。
“不,他上美國去了。”
“美國?做什麽去?”
“你覺得很奇怪吧?——波定谟約翰郝勃金醫院打電報約他做助手去。”
“哦!就是他研究心理學的地方!他在那邊成績總很好?——這回去他很願意吧?”
“不見得願意。他動身前到北京來過,我請他在啓新吃飯;
他很不高興的樣子。”
“這又爲什麽呢?”
“他覺得中國沒有他做事的地方。”
“他回來才一年呢。C大學那邊沒有錢吧?”
“不但沒有錢,他們說他是瘋子!”
“瘋子!”
我們默然相對,暫時無話可說。
我想起第一回認識W的名字,是在《新生》雜志上。那時我在P大學讀書,W也在那裏。我在《新生》上看見的是他的小說;但一個朋友告訴我,他心理學的書讀得真多;P大學圖書館裏所有的,他都讀了。文學書他也讀得不少。他說他是無一刻不讀書的。我第一次見他的面,是在P大學宿舍的走道上;他正和朋友走著。有人告訴我,這就是W了。微曲的背,小而黑的臉,長頭發和近視眼,這就是W了。以後我常常看他的文字,記起他這樣一個人。有一回我拿一篇心理學的譯文,托一個朋友請他看看。他逐一給我改正了好幾十條,不曾放松一個字。永遠的慚愧和感謝留在我心裏。
我又想到杭州那一晚上。他突然來看我了。他說和P遊了三日,明早就要到上海去。他原是山東人;這回來上海,是要上美國去的。我問起哥侖比亞大學的《心理學,哲學,與科學方法》雜志,我知道那是有名的雜志。但他說裏面往往一年沒有一篇好文章,沒有什麽意思。他說近來各心理學家在英國開了一個會,有幾個人的話有味。他又用鉛筆隨便的在桌上一本簿子的後面,寫了《哲學的科學》一個書名與其出版處,說是新書,可以看看。他說要走了。我送他到旅館裏。見他床上攤著一本《人生與地理》,隨便拿過來翻著。他說這本小書很著名,很好的。我們在暈黃的電燈光下,默然相對了一會,又問答了幾句簡單的話;我就走了。直到現在,還不曾見過他。
他到美國去後,初時還寫了些文字,後來就沒有了。他的名字,在一般人心裏,已如遠處的雲煙了。我倒還記著他。兩三年以後,才又在《文學日報》上見到他一篇詩,是寫一種清趣的。我只念過他這一篇詩。他的小說我卻念過不少;最使我不能忘記的是那篇《雨夜》,是寫北京人力車夫的生活的。W是學科學的人,應該很冷靜,但他的小說卻又很熱很熱的。
這就是W了。
p也上美國去,但不久就回來了。他在波定谟住了些日子,W是常常見著的。他回國後,有一個熱天,和我在南京清涼山上談起W的事。他說W在研究行爲派的心理學。他幾乎終日在實驗室裏;他解剖過許多老鼠,研究它們的行爲。p說自己本來也願意學心理學的;但看了老鼠臨終的顫動,他執刀的手便戰戰的放不下去了。因此只好改行。而W是“奏刀駋然”,“躊躇滿志”,p覺得那是不可及的。p又說W研究動物行爲既久,看明它們所有的生活,只是那幾種生理的欲望,如食欲,性欲,所玩的把戲,毫無什麽大道理存乎其間。因而推想人的生活,也未必別有何種高貴的動機;我們第一要承認我們是動物,這便是真人。W的確是如此做人的。P說他也相信W的話;真的,P回國後的態度是大大的不同了。W只管做他自己的人,卻得著P這樣一個信徒,他自己也未必料得著的。
P又告訴我W戀愛的故事。是的,戀愛的故事!P說這是一個日本人,和W一同研究的,但後來走了,這件事也就完了。P說得如此冷淡,毫不像我們所想的戀愛的故事!P又曾指出《來日》上W的一篇《月光》給我看。這是一篇小說,敘述一對男女趁著月光在河邊一只空船裏密談。那女的是個有夫之婦。這時四無人迹,他倆談得親熱極了。但P說W的膽子太小了,所以這一回密談之後,便撒了手。這篇文字是W自己寫的,雖沒有如火如荼的熱鬧,但卻別有一種意思。科學與文學,科學與戀愛,這就是W了。
“‘瘋子’!”我這時忽然似乎徹悟了說,“也許是的吧?我想。一個人冷而又熱,是會變瘋子的。”
“唔,”p點頭。
“他其實大可以不必管什麽中國不中國了;偏偏又戀戀不舍的!”
“是啰。W這回真不高興。K在美國借了他的錢。這回他到北京,特地老遠的跑去和K要錢。K的沒錢,他也知道;他也並不指望這筆錢用。只想借此去罵他一頓罷了,據說拍了桌子大罵呢!”
“這與他的寫小說一樣的道理呀!唉,這就是W了。”
P無語,我卻想起一件事:
“W到美國後有信來麽?”
“長遠了,沒有信。”
我們于是都又默然。
1926年7月20日,白馬湖。
(原載1926年8月1日《文學周報》第236期)
一九二三年八月的一晚,我和平伯同遊秦淮河;平伯是初泛,我是重來了。我們雇了一只“七板子”,在夕陽已去,皎月方來的時候,便下了船。于是槳聲汩——汩,我們開始領略那晃蕩著薔薇色的曆史的秦淮河的滋味了。
秦淮河裏的船,比北京萬甡園,頤和園的船好,比西湖的船好,比揚州瘦西湖的船也好。這幾處的船不是覺著笨,就是覺著簡陋、局促;都不能引起乘客們的情韻,如秦淮河的船一樣。秦淮河的船約略可分爲兩種:一是大船;一是小船,就是所謂“七板子”。大船艙口闊大,可容二三十人。裏面陳設著字畫和光潔的紅木家具,桌上一律嵌著冰涼的大理石面。窗格雕镂頗細,使人起柔膩之感。窗格裏映著紅色藍色的玻璃;玻璃上有精致的花紋,也頗悅人目。“七板子”規模雖不及大船,但那淡藍色的欄幹,空敞的艙,也足系人情思。而最出色處卻在它的艙前。艙前是甲板上的一部。上面有弧形的頂,兩邊用疏疏的欄幹支著。裏面通常放著兩張藤的躺椅。躺下,可以談天,可以望遠,可以顧盼兩岸的河房。大船上也有這個,便在小船上更覺清隽罷了。艙前的頂下,一律懸著燈彩;燈的多少,明暗,彩蘇的精粗,豔晦,是不一的。但好歹總還你一個燈彩。這燈彩實在是最能鈎人的東西。夜幕垂垂地下來時,大小船上都點起燈火。從兩重玻璃裏映出那輻射著的黃黃的散光,反暈出一片朦胧的煙霭;透過這煙霭,在黯黯的水波裏,又逗起縷縷的明漪。在這薄霭和微漪裏,聽著那悠然的間歇的槳聲,誰能不被引入他的美夢去呢?只愁夢太多了,這些大小船兒如何載得起呀?我們這時模模糊糊的談著明末的秦淮河的豔迹,如《桃花扇》及《板橋雜記》裏所載的。我們真神往了。我們仿佛親見那時華燈映水,畫舫淩波的光景了。于是我們的船便成了曆史的重載了。我們終于恍然秦淮河的船所以雅麗過于他處,而又有奇異的吸引力的,實在是許多曆史的影象使然了。
秦淮河的水是碧陰陰的;看起來厚而不膩,或者是六朝金粉所凝麽?我們初上船的時候,天色還未斷黑,那漾漾的柔波是這樣的恬靜,委婉,使我們一面有水闊天空之想,一面又憧憬著紙醉金迷之境了。等到燈火明時,陰陰的變爲沉沉了:黯淡的水光,像夢一般;那偶然閃爍著的光芒,就是夢的眼睛了。我們坐在艙前,因了那隆起的頂棚,仿佛總是昂著首向前走著似的;于是飄飄然如禦風而行的我們,看著那些自在的灣泊著的船,船裏走馬燈般的人物,便像是下界一般,迢迢的遠了,又像在霧裏看花,盡朦朦胧胧的。這時我們已過了利涉橋,望見東關頭了。沿路聽見斷續的歌聲:有從沿河的妓樓飄來的,有從河上船裏度來的。我們明知那些歌聲,只是些因襲的言詞,從生澀的歌喉裏機械的發出來的;但它們經了夏夜的微風的吹漾和水波的搖拂,袅娜著到我們耳邊的時候,已經不單是她們的歌聲,而混著微風和河水的密語了。于是我們不得不被牽惹著,震撼著,相與浮沉于這歌聲裏了。從東關頭轉灣,不久就到大中橋。大中橋共有三個橋拱,都很闊大,俨然是三座門兒;使我們覺得我們的船和船裏的我們,在橋下過去時,真是太無顔色了。橋磚是深褐色,表明它的曆史的長久;但都完好無缺,令人太息于古昔工程的堅美。橋上兩旁都是木壁的房子,中間應該有街路?這些房子都破舊了,多年煙熏的迹,遮沒了當年的美麗。我想象秦淮河的極盛時,在這樣宏闊的橋上,特地蓋了房子,必然是髹漆得富富麗麗的;晚間必然是燈火通明的。現在卻只剩下一片黑沉沉!但是橋上造著房子,畢竟使我們多少可以想見往日的繁華;這也慰情聊勝無了。過了大中橋,便到了燈月交輝,笙歌徹夜的秦淮河;這才是秦淮河的真面目哩。
大中橋外,頓然空闊,和橋內兩岸排著密密的人家的大異了。一眼望去,疏疏的林,淡淡的月,襯著藍蔚的天,頗像荒江野渡光景;那邊呢,郁叢叢的,陰森森的,又似乎藏著無邊的黑暗:令人幾乎不信那是繁華的秦淮河了。但是河中眩暈著的燈光,縱橫著的畫舫,悠揚著的笛韻,夾著那吱吱的胡琴聲,終于使我們認識綠如茵陳酒的秦淮水了。此地天裸露著的多些,故覺夜來的獨遲些;從清清的水影裏,我們感到的只是薄薄的夜——這正是秦淮河的夜。大中橋外,本來還有一座複成橋,是船夫口中的我們的遊蹤盡處,或也是秦淮河繁華的盡處了。我的腳曾踏過複成橋的脊,在十三四歲的時候。但是兩次遊秦淮河,卻都不曾見著複成橋的面;明知總在前途的,卻常覺得有些虛無缥缈似的。我想,不見倒也好。這時正是盛夏。我們下船後,借著新生的晚涼和河上的微風,暑氣已漸漸銷散;到了此地,豁然開朗,身子頓然輕了——習習的清風荏苒在面上,手上,衣上,這便又感到了一縷新涼了。南京的日光,大概沒有杭州猛烈;西湖的夏夜老是熱蓬蓬的,水像沸著一般,秦淮河的水卻盡是這樣冷冷地綠著。任你人影的憧憧,歌聲的擾擾,總像隔著一層薄薄的綠紗面冪似的;它盡是這樣靜靜的,冷冷的綠著。我們出了大中橋,走不上半裏路,船夫便將船劃到一旁,停了槳由它宕著。他以爲那裏正是繁華的極點,再過去就是荒涼了;所以讓我們多多賞鑒一會兒。他自己卻靜靜的蹲著。他是看慣這光景的了,大約只是一個無可無不可。這無可無不可,無論是升的沉的,總之,都比我們高了。
那時河裏鬧熱極了;船大半泊著,小半在水上穿梭似的來往。停泊著的都在近市的那一邊,我們的船自然也夾在其中。因爲這邊略略的擠,便覺得那邊十分的疏了。在每一只船從那邊過去時,我們能畫出它的輕輕的影和曲曲的波,在我們的心上;這顯著是空,且顯著是靜了。那時處處都是歌聲和淒厲的胡琴聲,圓潤的喉嚨,確乎是很少的。但那生澀的,尖脆的調子能使人有少年的,粗率不拘的感覺,也正可快我們的意。況且多少隔開些兒聽著,因爲想象與渴慕的做美,總覺更有滋味;而競發的喧囂,抑揚的不齊,遠近的雜沓,和樂器的嘈嘈切切,合成另一意味的諧音,也使我們無所適從,如隨著大風而走。這實在因爲我們的心枯澀久了,變爲脆弱;故偶然潤澤一下,便瘋狂似的不能自主了。但秦淮河確也膩人。即如船裏的人面,無論是和我們一堆兒泊著的,無論是從我們眼前過去的,總是模模糊糊的,甚至渺渺茫茫的;任你張圓了眼睛,揩淨了眦垢,也是枉然。這真夠人想呢。在我們停泊的地方,燈光原是紛然的;不過這些燈光都是黃而有暈的。黃已經不能明了,再加上了暈,便更不成了。燈愈多,暈就愈甚;在繁星般的黃的交錯裏,秦淮河仿佛籠上了一團光霧。光芒與霧氣騰騰的暈著,什麽都只剩了輪廓了;所以人面的詳細的曲線,便消失于我們的眼底了。但燈光究竟奪不了那邊的月色;燈光是渾的,月色是清的,在渾沌的燈光裏,滲入了一派清輝,卻真是奇迹!那晚月兒已瘦削了兩三分。她晚妝才罷,盈盈的上了柳梢頭。天是藍得可愛,仿佛一汪水似的;月兒便更出落得精神了。岸上原有三株兩株的垂楊樹,淡淡的影子,在水裏搖曳著。它們那柔細的枝條浴著月光,就像一支支美人的臂膊,交互的纏著,挽著;又像是月兒披著的發。而月兒偶然也從它們的交叉處偷偷窺看我們,大有小姑娘怕羞的樣子。岸上另有幾株不知名的老樹,光光的立著;在月光裏照起來。卻又俨然是精神矍铄的老人。遠處——快到天際線了,才有一兩片白雲,亮得現出異彩,像美麗的貝殼一般。白雲下便是黑黑的一帶輪廓;是一條隨意畫的不規則的曲線。這一段光景,和河中的風味大異了。但燈與月竟能並存著,交融著,使月成了纏綿的月,燈射著渺渺的靈輝;這正是天之所以厚秦淮河,也正是天之所以厚我們了。
這時卻遇著了難解的糾紛。秦淮河上原有一種歌妓,是以歌爲業的。從前都在茶舫上,唱些大曲之類。每日午後一時起;什麽時候止,卻忘記了。晚上照樣也有一回。也在黃暈的燈光裏。我從前過南京時,曾隨著朋友去聽過兩次。因爲茶舫裏的人臉太多了,覺得不大適意,終于聽不出所以然。前年聽說歌妓被取締了,不知怎的,頗涉想了幾次——卻想不出什麽。這次到南京,先到茶舫上去看看,覺得頗是寂寥,令我無端的怅怅了。不料她們卻仍在秦淮河裏掙紮著,不料她們竟會糾纏到我們,我于是很張皇了。她們也乘著“七板子”,她們總是坐在艙前的。艙前點著石油汽燈,光亮眩人眼目:坐在下面的,自然是纖毫畢見了——引誘客人們的力量,也便在此了。艙裏躲著樂工等人,映著汽燈的余輝蠕動著;他們是永遠不被注意的。每船的歌妓大約都是二人;天色一黑。她們的船就在大中橋外往來不息的兜生意。無論行著的船,泊著的船,都要來兜攬的。這都是我後來推想出來的。那晚不知怎樣,忽然輪著我們的船了。我們的船好好的停著,一只歌舫劃向我們來的;漸漸和我們的船並著了。铄铄的燈光逼得我們皺起了眉頭;我們的風塵色全給它托出來了,這使我踧踖不安了。那時一個夥計跨過船來,拿著攤開的歌折,就近塞向我的手裏,說,“點幾出吧”!他跨過來的時候,我們船上似乎有許多眼光跟著。同時相近的別的船上也似乎有許多眼睛炯炯的向我們船上看著。我真窘了!我也裝出大方的樣子,向歌妓們瞥了一眼,但究竟是不成的!我勉強將那歌折翻了一翻,卻不曾看清了幾個字;便趕緊遞還那夥計,一面不好意思地說,“不要,我們……不要。”他便塞給平伯。平伯掉轉頭去,搖手說,“不要!”那人還膩著不走。平伯又回過臉來,搖著頭道,“不要!”于是那人重到我處。我窘著再拒絕了他。他這才有所不屑似的走了。我的心立刻放下,如釋了重負一般。我們就開始自白了。
我說我受了道德律的壓迫,拒絕了她們;心裏似乎很抱歉的。這所謂抱歉,一面對于她們,一面對于我自己。她們于我們雖然沒有很奢的希望;但總有些希望的。我們拒絕了她們,無論理由如何充足,卻使她們的希望受了傷;這總有幾分不做美了。這是我覺得很怅怅的。至于我自己,更有一種不足之感。我這時被四面的歌聲誘惑了,降服了;但是遠遠的,遠遠的歌聲總仿佛隔著重衣搔癢似的,越搔越搔不著癢處。我于是憧憬著貼耳的妙音了。在歌舫劃來時,我的憧憬,變爲盼望;我固執的盼望著,有如饑渴。雖然從淺薄的經驗裏,也能夠推知,那貼耳的歌聲,將剝去了一切的美妙;但一個平常的人像我的,誰願憑了理性之力去醜化未來呢?我甯願自己騙著了。不過我的社會感性是很敏銳的;我的思力能拆穿道德律的西洋鏡,而我的感情卻終于被它壓服著,我于是有所顧忌了,尤其是在衆目昭彰的時候。道德律的力,本來是民衆賦予的;在民衆的面前,自然更顯出它的威嚴了。我這時一面盼望,一面卻感到了兩重的禁制:一,在通俗的意義上,接近妓者總算一種不正當的行爲;二,妓是一種不健全的職業,我們對于她們,應有哀矜勿喜之心,不應賞玩的去聽她們的歌。在衆目睽睽之下,這兩種思想在我心裏最爲旺盛。她們暫時壓倒了我的聽歌的盼望,這便成就了我的灰色的拒絕。那時的心實在異常狀態中,覺得頗是昏亂。歌舫去了,暫時甯靖之後,我的思緒又如潮湧了。兩個相反的意思在我心頭往複:賣歌和賣淫不同,聽歌和狎妓不同,又幹道德甚事?——但是,但是,她們既被逼的以歌爲業,她們的歌必無藝術味的;況她們的身世,我們究竟該同情的。所以拒絕倒也是正辦。但這些意思終于不曾撇開我的聽歌的盼望。它力量異常堅強;它總想將別的思緒踏在腳下。從這重重的爭鬥裏,我感到了濃厚的不足之感。這不足之感使我的心盤旋不安,起坐都不安甯了。唉!我承認我是一個自私的人!平伯呢,卻與我不同。他引周啓明先生的詩,“因爲我有妻子,所以我愛一切的女人,因爲我有子女,所以我愛一切的孩子。”①
——–
①原詩是,“我爲了自己的兒女才愛小孩子,爲了自己的妻才愛女人”,見《雪朝》第48頁。
他的意思可以見了。他因爲推及的同情,愛著那些歌妓,並且尊重著她們,所以拒絕了她們。在這種情形下,他自然以爲聽歌是對于她們的一種侮辱。但他也是想聽歌的,雖然不和我一樣,所以在他的心中,當然也有一番小小的爭鬥;爭鬥的結果,是同情勝了。至于道德律,在他是沒有什麽的;因爲他很有蔑視一切的傾向,民衆的力量在他是不大覺著的。這時他的心意的活動比較簡單,又比較松弱,故事後還怡然自若;我卻不能了。這裏平伯又比我高了。
在我們談話中間,又來了兩只歌舫。夥計照前一樣的請我們點戲,我們照前一樣的拒絕了。我受了三次窘,心裏的不安更甚了。清豔的夜景也爲之減色。船夫大約因爲要趕第二趟生意,催著我們回去;我們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了。我們漸漸和那些暈黃的燈光遠了,只有些月色冷清清的隨著我們的歸舟。我們的船竟沒個伴兒,秦淮河的夜正長哩!到大中橋近處,才遇著一只來船。這是一只載妓的板船,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光。船頭上坐著一個妓女;暗裏看出,白地小花的衫子,黑的下衣。她手裏拉著胡琴,口裏唱著青衫的調子。她唱得響亮而圓轉;當她的船箭一般駛過去時,余音還袅袅的在我們耳際,使我們傾聽而向往。想不到在弩末的遊蹤裏,還能領略到這樣的清歌!這時船過大中橋了,森森的水影,如黑暗張著巨口,要將我們的船吞了下去,我們回顧那渺渺的黃光,不勝依戀之情;我們感到了寂寞了!這一段地方夜色甚濃,又有兩頭的燈火招邀著;橋外的燈火不用說了,過了橋另有東關頭疏疏的燈火。我們忽然仰頭看見依人的素月,不覺深悔歸來之早了!走過東關頭,有一兩只大船灣泊著,又有幾只船向我們來著。囂囂的一陣歌聲人語,仿佛笑我們無伴的孤舟哩。東關頭轉灣,河上的夜色更濃了;臨水的妓樓上,時時從簾縫裏射出一線一線的燈光;仿佛黑暗從酣睡裏眨了一眨眼。我們默然的對著,靜聽那汩——汩的槳聲,幾乎要入睡了;朦胧裏卻溫尋著適才的繁華的余味。我那不安的心在靜裏愈顯活躍了!這時我們都有了不足之感,而我的更其濃厚。我們卻只不願回去,于是只能由懊悔而怅惘了。船裏便滿載著怅惘了。直到利涉橋下,微微嘈雜的人聲,才使我豁然一驚;那光景卻又不同。右岸的河房裏,都大開了窗戶,裏面亮著晃晃的電燈,電燈的光射到水上,蜿蜒曲折,閃閃不息,正如跳舞著的仙女的臂膊。我們的船已在她的臂膊裏了;如睡在搖籃裏一樣,倦了的我們便又入夢了。那電燈下的人物,只覺像螞蟻一般,更不去萦念。這是最後的夢;可惜是最短的夢!黑暗重複落在我們面前,我們看見傍岸的空船上一星兩星的,枯燥無力又搖搖不定的燈光。我們的夢醒了,我們知道就要上岸了;我們心裏充滿了幻滅的情思。
1923年10月11日作完,于溫州。
(原載1924年1月25日《東方雜志》第21卷第2號20周年紀念號)
這幾天心裏頗不甯靜。今晚在院子裏坐著乘涼,忽然想起日日走過的荷塘,在這滿月的光裏,總該另有一番樣子吧。月亮漸漸地升高了,牆外馬路上孩子們的歡笑,已經聽不見了;妻在屋裏拍著閏兒,迷迷糊糊地哼著眠歌。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帶上門出去。
沿著荷塘,是一條曲折的小煤屑路。這是一條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荷塘四面,長著許多樹,蓊蓊郁郁的。路的一旁,是些楊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樹。沒有月光的晚上,這路上陰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卻很好,雖然月光也還是淡淡的。
路上只我一個人,背著手踱著。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裏。我愛熱鬧,也愛冷靜;愛群居,也愛獨處。像今晚上,一個人在這蒼茫的月下,什麽都可以想,什麽都可以不想,便覺是個自由的人。白天裏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說的話,現在都可不理。這是獨處的妙處,我且受用這無邊的荷香月色好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彌望的是田田的葉子。葉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些白花,有袅娜地開著的,有羞澀地打著朵兒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裏的星星,又如剛出浴的美人。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這時候葉子與花也有一絲的顫動,像閃電般,霎時傳過荷塘的那邊去了。葉子本是肩並肩密密地挨著,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葉子底下是脈脈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見一些顔色;而葉子卻更見風致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這一片葉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霧浮起在荷塘裏。葉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過一樣;又像籠著輕紗的夢。雖然是滿月,天上卻有一層淡淡的雲,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爲這恰是到了好處——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別有風味的。月光是隔了樹照過來的,高處叢生的灌木,落下參差的斑駁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彎彎的楊柳的稀疏的倩影,卻又像是畫在荷葉上。塘中的月色並不均勻;但光與影有著和諧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著的名曲。
荷塘的四面,遠遠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樹,而楊柳最多。這些樹將一片荷塘重重圍住;只在小路一旁,漏著幾段空隙,像是特爲月光留下的。樹色一例是陰陰的,乍看像一團煙霧;但楊柳的豐姿,便在煙霧裏也辨得出。樹梢上隱隱約約的是一帶遠山,只有些大意罷了。樹縫裏也漏著一兩點路燈光,沒精打采的,是渴睡人的眼。這時候最熱鬧的,要數樹上的蟬聲與水裏的蛙聲;但熱鬧是它們的,我什麽也沒有。
忽然想起采蓮的事情來了。采蓮是江南的舊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時爲盛;從詩歌裏可以約略知道。采蓮的是少年的女子,她們是蕩著小船,唱著豔歌去的。采蓮人不用說很多,還有看采蓮的人。那是一個熱鬧的季節,也是一個風流的季節。梁元帝《采蓮賦》裏說得好:
于是妖童媛女,蕩舟心許;鷁首徐回,兼傳羽杯;欋將移而藻挂,船欲動而萍開。爾其纖腰束素,遷延顧步;夏始春余,葉嫩花初,恐沾裳而淺笑,畏傾船而斂裾。
可見當時嬉遊的光景了。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們現在早已無福消受了。
于是又記起《西洲曲》裏的句子:
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今晚若有采蓮人,這兒的蓮花也算得“過人頭”了;只不見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這令我到底惦著江南了。——這樣想著,猛一擡頭,不覺已是自己的門前;輕輕地推門進去,什麽聲息也沒有,妻已睡熟好久了。
1927年7月,北京清華園。
(原載1927年7月10日《小說月報》第18卷第7期)
我第一次與聖陶見面是在民國十年的秋天。那時劉延陵兄介紹我到吳淞炮台灣中國公學教書。到了那邊,他就和我說:“葉聖陶也在這兒。”我們都念過聖陶的小說,所以他這樣告我。我好奇地問道:“怎樣一個人?”出乎我的意外,他回答我:“一位老先生哩。”但是延陵和我去訪問聖陶的時候,我覺得他的年紀並不老,只那樸實的服色和沉默的風度與我們平日所想象的蘇州少年文人葉聖陶不甚符合罷了。
記得見面的那一天是一個陰天。我見了生人照例說不出話;聖陶似乎也如此。我們只談了幾句關于作品的泛泛的意見,便告辭了。延陵告訴我每星期六聖陶總回甪直去;他很愛他的家。他在校時常邀延陵出去散步;我因與他不熟,只獨自坐在屋裏。不久,中國公學忽然起了風潮。我向延陵說起一個強硬的辦法;——實在是一個笨而無聊的辦法!——我說只怕葉聖陶未必贊成。但是出乎我的意外,他居然贊成了!後來細想他許是有意優容我們吧;這真是老大哥的態度呢。我們的辦法天然是失敗了,風潮延宕下去;于是大家都住到上海來。我和聖陶差不多天天見面;同時又認識了西谛,予同諸兄。這樣經過了一個月;這一個月實在是我的很好的日子。
我看出聖陶始終是個寡言的人。大家聚談的時候,他總是坐在那裏聽著。他卻並不是喜歡孤獨,他似乎老是那麽有味地聽著。至于與人獨對的時候,自然多少要說些話;但辯論是不來的。他覺得辯論要開始了,往往微笑著說:“這個弄不大清楚了。”這樣就過去了。他又是個極和易的人,輕易看不見他的怒色。他辛辛苦苦保存著的《晨報》副張,上面有他自己的文字的,特地從家裏捎來給我看;讓我隨便放在一個書架上,給散失了。當他和我同時發見這件事時,他只略露惋惜的顔色,隨即說:“由他去末哉,由他去末哉!”我是至今慚愧著,因爲我知道他作文是不留稿的。他的和易出于天性,並非閱曆世故,矯揉造作而成。他對于世間妥協的精神是極厭恨的。在這一月中,我看見他發過一次怒;——始終我只看見他發過這一次怒——那便是對于風潮的妥協論者的蔑視。
風潮結束了,我到杭州教書。那邊學校當局要我約聖陶去。聖陶來信說:“我們要痛痛快快遊西湖,不管這是冬天。”他來了,教我上車站去接。我知道他到了車站這一類地方,是會覺得寂寞的。他的家實在太好了,他的衣著,一向都是家裏管。我常想,他好像一個小孩子;像小孩子的天真,也像小孩子的離不開家裏人。必須離開家裏人時,他也得找些熟朋友伴著;孤獨在他簡直是有些可怕的。所以他到校時,本來是獨住一屋的,卻願意將那間屋做我們兩人的臥室,而將我那間做書室。這樣可以常常相伴;我自然也樂意,我們不時到西湖邊去;有時下湖,有時只喝喝酒。在校時各據一桌,我只預備功課,他卻老是寫小說和童話。初到時,學校當局來看過他。第二天,我問他,“要不要去看看他們?”他皺眉道:“一定要去麽?等一天吧。”後來始終沒有去。他是最反對形式主義的。
那時他小說的材料,是舊日的儲積;童話的材料有時卻是片刻的感興。如《稻草人》中《大喉嚨》一篇便是。那天早上,我們都醒在床上,聽見工廠的汽笛;他便說:“今天又有一篇了,我已經想好了,來的真快呵。”那篇的藝術很巧,誰想他只是片刻的構思呢!他寫文字時,往往拈筆伸紙,便手不停揮地寫下去,開始及中間,停筆躊躇時絕少。他的稿子極清楚,每頁至多只有三五個塗改的字。他說他從來是這樣的。每篇寫畢,我自然先睹爲快;他往往稱述結尾的適宜,他說對于結尾是有些把握的。看完,他立即封寄《小說月報》;照例用平信寄。我總勸他挂號;但他說:“我老是這樣的。”他在杭州不過兩個月,寫的真不少,教人羨慕不已。《火災》裏從《飯》起到《風潮》這七篇,還有《稻草人》中一部分,都是那時我親眼看他寫的。
在杭州待了兩個月,放寒假前,他便匆匆地回去了;他實在離不開家,臨去時讓我告訴學校當局,無論如何不回來了。但他卻到北平住了半年,也是朋友拉去的。我前些日子偶翻十一年的《晨報副刊》,看見他那時途中思家的小詩,重念了兩遍,覺得怪有意思。北平回去不久,便入了商務印書館編譯部,家也搬到上海。從此在上海待下去,直到現在——中間又被朋友拉到福州一次,有一篇《將離》抒寫那回的別恨,是纏綿悱恻的文字。這些日子,我在浙江亂跑,有時到上海小住,他常請了假和我各處玩兒或喝酒。有一回,我便住在他家,但我到上海,總愛出門,因此他老說沒有能暢談;
他寫信給我,老說這回來要暢談幾天才行。
十六年一月,我接眷北來,路過上海,許多熟朋友和我餞行,聖陶也在。那晚我們痛快地喝酒,發議論;他是照例地默著。酒喝完了,又去亂走,他也跟著。到了一處,朋友們和他開了個小玩笑;他臉上略露窘意,但仍微笑地默著。聖陶不是個浪漫的人;在一種意義上,他正是延陵所說的“老先生”。但他能了解別人,能諒解別人,他自己也能“作達”,所以仍然——也許格外——是可親的。那晚快夜半了,走過愛多亞路,他向我誦周美成的詞,“酒已都醒,如何消夜永!”我沒有說什麽;那時的心情,大約也不能說什麽的。我們到一品香又消磨了半夜。這一回特別對不起聖陶;他是不能少睡覺的人。他家雖住在上海,而起居還依著鄉居的日子;早七點起,晚九點睡。有一回我九點十分去,他家已熄了燈,關好門了。這種自然的,有秩序的生活是對的。那晚上伯祥說:“聖兄明天要不舒服了。”想起來真是不知要怎樣感謝才好。
第二天我便上船走了,一眨眼三年半,沒有上南方去。信也很少,卻全是我的懶。我只能從聖陶的小說裏看出他心境的遷變;這個我要留在另一文中說。聖陶這幾年裏似乎到十字街頭走過一趟,但現在怎麽樣呢?我卻不甚了然。他從前晚飯時總喝點酒,“以半醺爲度”;近來不大能喝酒了,卻學了吹笛——前些日子說已會一出《八陽》,現在該又會了別的了吧。他本來喜歡看看電影,現在又喜歡聽聽昆曲了。但這些都不是“厭世”,如或人所說的;聖陶是不會厭世的,我知道。又,他雖會喝酒,加上吹笛,卻不曾抽什麽“上等的紙煙”,也不曾住過什麽“小小別墅”,如或人所想的,這個我也知道。
1930年7月,北平清華園。
倫敦賣舊書的鋪子,集中在切林克拉斯路(Charing Cross Road);那是熱鬧地方,頂容易找。路不寬,也不長,只這麽彎彎的一段兒;兩旁不短的是書,玻璃窗裏齊整整排著的,門口攤兒上亂哄哄擺著的,都有。加上那徘徊在窗前的,圍繞著攤兒的,看書的人,到處顯得擁擁擠擠,看過去路便更窄了。攤兒上看最痛快,隨你翻,用不著“勞駕”“多謝”;可是讓風吹日曬的到底沒什麽好書,要看好的還得進鋪子去。進去了有時也可隨便看,隨便翻,但用得著“勞駕”“多謝”的時候也有;不過愛買不買,決不至于遭白眼。說是舊書,新書可也有的是;只是來者多數爲的舊書罷了。最大的一家要算福也爾(foyle),在路西;新舊大樓隔著一道小街相對著,共占七號門牌,都是四層,舊大樓還帶地下室——可並不是地窨子。店裏按著書的性質分二十五部;地下室裏滿是舊文學書。這爿店二十八年前本是一家小鋪子,只用了一個店員;現在店員差不多到了二百人,藏書到了二百萬種,倫敦的《晨報》稱爲“世界最大的新舊書店”。兩邊店門口也擺著書攤兒,可是比別家的大。我的一本《袖珍歐洲指南》,就在這兒從那穿了滿染著書塵的工作衣的店員手裏,用半價買到的。在攤兒上翻書的時候,往往看不見店員的影子;等到選好了書四面找他,他卻從不知那一個角落裏鑽出來了。但最值得流連的還是那間地下室;那兒有好多排書架子,地上還東一堆西一堆的。乍進去,好像掉在書海裏;慢慢地才找出道兒來。屋裏不夠亮,土又多,離窗戶遠些的地方,白日也得開燈。可是看得自在;他們是早七點到晚九點,你待個幾點鍾不在乎,一天去幾趟也不在乎。只有一件,不可著急。你得像逛廟會逛小市那樣,一半玩兒,一半當真,翻翻看看,看看翻翻;也許好幾回碰不見一本合意的書,也許霎時間到手了不止一本。
開鋪子少不了生意經,福也爾的卻頗高雅。他們在舊大樓的四層上留出一間美術館,不時地展覽一些畫。去看不花錢,還送展覽目錄;目錄後面印著幾行字,告訴你要買美術書可到館旁藝術部去。展覽的畫也並不壞,有賣的,有不賣的。他們又常在館裏舉行演講會,講的人和主席的人當中,不缺少知名的。聽講也不用花錢;只每季的演講程序表下,“恭請你注意組織演講會的福也爾書店”。還有所謂文學午餐會,記得也在館裏。他們請一兩個小名人做主角,隨便誰,納了餐費便可加入;英國的午餐很簡單,費不會多。假使有閑工夫,去領略領略那名隽的談吐,倒也值得的,不過去的卻並不怎樣多。
牛津街是倫敦的東西通衢,繁華無比,街上呢絨店最多;但也有一家大書鋪,叫做彭勃思(Bumpus)的便是。這鋪子開設于一七九○年左右,原在別處;一八五○年在牛津街開了一個分店,十九世紀末便全挪到那邊去了,維多利亞時代,店主多馬斯彭勃思很通聲氣,來往的有叠更斯,蘭姆,麥考萊,威治威斯等人;鋪子就在這時候出了名。店後本連著舊法院,有看守所,守衛室等,十幾年來都讓店裏給買下了。這點古迹增加了人對于書店的趣味。法院的會議圓廳現在專作書籍展覽會之用;守衛室陳列插圖的書,看守所變成新書的貨棧。但當日的光景還可從一些畫裏看出:如十八世紀羅蘭生(Rowlandson)所畫守衛室內部,是晚上各守衛提了燈准備去查監的情形,瞧著很忙碌的樣子。再有一個圖,畫的是一七二九的一個守衛,神氣夠凶的。看守所也有一幅畫,磚砌的一重重大拱門,石板鋪的地,看守室的厚木板門嚴嚴鎖著,只留下一個小方窗,還用十字形的鐵條界著;真是銅牆鐵壁,插翅也飛不出去。
這家鋪子是五層大樓,卻沒有福也爾家地方大。下層賣新書,三樓賣兒童書,外國書,四樓五樓賣廉價書;二樓賣絕版書,難得的本子,精裝的新書,還有《聖經》,祈禱書,書影等等,似乎是菁華所在。他們有初印本,精印本,著者自印本,著者簽字本等目錄,搜羅甚博,福也爾家所不及。新書用小牛皮或摩洛哥皮(山羊皮——羊皮也可仿制)裝訂,燙上金色或別種顔色的立體派圖案;稀疏的幾條平直線或弧線,還有“點兒”,錯綜著配置,透出幹淨,利落,平靜,顯豁,看了心目清朗。裝訂的書,數這兒講究,別家書店裏少見。書影是仿中世紀的抄本的一葉,大抵是禱文之類。中世紀抄本用黑色花體字,文首第一字母和葉邊空處,常用藍色金色畫上各種花飾,典麗矞皇,窮極工巧,而又經久不變;仿本自然說不上這些,只取其也有一點古色古香罷了。
一九三一年裏,這鋪子舉行過兩回展覽會,一回是劍橋書籍展覽,一回是近代插圖書籍展覽,都在那“會議廳”裏。重要的自然是第一回。牛津劍橋是英國最著名的大學;各有印刷所,也都著名。這裏從前展覽過牛津書籍,現在再展覽劍橋的,可謂無遺憾了。這一年是劍橋目下的辟特印刷所(The Pitt Press)奠基百年紀念,展覽會便爲的慶祝這個。展覽會由鼎鼎大名的斯密茲將軍(General Smuts)開幕,到者有科學家詹姆士金斯(James Jeans),亞特愛丁頓(Arthur Eddington),還有別的人。展覽分兩部,現在出版的書約莫四千冊是一類;另一類是曆史部分。劍橋的書字型清晰,墨色勻稱,行款合式,書扉和書衣上最見工夫;尤其擅長的是算學書,專門的科學書。這兩種書需要極精密的技巧,極仔細的校對;劍橋是第一把手。但是這些東西,還有他們印的那些冷僻的外國語書,都賣得少,賺不了錢。除了是大學印刷所,別家大概很少願意承印。劍橋又承印《聖經》;英國准印《聖經》的只劍橋牛津和王家印刷人。斯密茲說劍橋就靠《聖經》和教科書賺錢。可是《泰晤士報》社論中說現在印《聖經》的責任重大,認真地考究地印,也只能夠本罷了。——
一五八八年英國最早的《聖經》便是由劍橋承印的。英國印第一本書,出于倫敦威廉甲克司登(William Caxton)之手,那是一四七七年。到了一五二一,約翰席勃齊(John Siberch)來到劍橋,一年內印了八本書,劍橋印刷事業才創始。八年之後,大學方面因爲有一家書紙店與異端的新教派勾結,怕他們利用書籍宣傳,便呈請政府,求英王核准,在劍橋只許有三家書鋪,讓他們宣誓不賣未經大學檢查員審定的書。那時英王是亨利第八;一五三四年頒給他們勅書,授權他們選三家書紙店兼印刷人,或書鋪,“印行大學校長或他的代理人等所審定的各種書籍”。這便是劍橋印書的法律根據。不過直到一五八三年,他們才真正印起書來。那時倫敦各家書紙店有印書的專利權,任意擡高價錢。他們妒忌劍橋印書,更恨的是賣得賤。恰好一六二○年劍橋翻印了他們一本文法書,他們就在法庭告了一狀。劍橋師生老早不樂意他們擡價錢,這一來更憤憤不平;大學副校長第二年乘英王詹姆士第一上新市場去,半路上就遞上一件呈子,附了一個比較價目表。這樣小題大做,真有些書呆子氣。王和諸大臣商議了一下,批道,我們現在事情很多,沒工夫討論大學與諸家書紙店的權益;但准大學印刷人出售那些文法書,以救濟他的支绌。這算是碰了個軟釘子,可也算是勝利。那呈子,那批,和上文說的那本《聖經》都在這一回展覽中。席勃齊印的八本書也有兩種在這裏。此外還有一六二九年初印的定本《聖經》,書扉雕刻繁細,手藝精工之極。又密爾頓《力息達斯》(Lycidas)的初本也在展覽著,那是經他親手校改過的。
近代插圖書籍展覽,在聖誕節前不久,大約是讓做父母的給孩子們多買點節禮吧。但在一個外國人,卻也值得看看。展覽的是七十年來的作品,雖沒有什麽系統,在這裏卻可以找著各種美,各種趨勢。插圖與裝飾畫不一樣,得吟味原書的文字,透出自己的機鋒。心要靈,手要熟,二者不可缺一。或實寫,或想象,因原書情境,畫人性習而異。——童話的插圖卻只得憑空著筆,想象更自由些;在不自由的成人看來,也許別有一種滋味。看過趙譯《阿麗思漫遊奇境記》裏譚尼爾(John Tenniel)的插畫的,當會有同感吧。——所展覽的,幽默,秀美,粗豪,典重,各擅勝場,琳琅滿目;有人稱爲“視覺的音樂”,頗爲近之。最有味的,同一作家,各家插畫所表現的卻大不相同。譬如莪默伽亞谟(Omar Khayyam),莎士比亞,幾乎在一個人手裏一個樣子;展覽會裏書多,比較著看方便,可以擴充眼界。插圖有“黑白”的,有彩色的;“黑白”的多,爲的省事省錢。就黑白畫而論,從前是雕版,後來是照相;照相雖然精細,可是失掉了那種生力,只要拿原稿對看就會覺出。這兒也展覽原稿,或是灰筆畫,或是水彩畫;不但可以“對看”,也可以讓那些藝術家更和我們接近些。《觀察報》記者記這回展覽會,說插圖的書,字往往印得特別大,意在和諧;卻實在不便看。他主張書與圖分開,字還照尋常大小印。他自然指大本子而言。但那種“和諧”其實也可愛;若說不便,這種書原是讓你慢慢玩賞的,那能像讀報一樣目下數行呢?再說,將配好了的對兒生生拆開,不但大小不稱,怕還要多花錢。
詩籍鋪(The Poetry Bookshop)真是米米小,在一個大地方的一道小街上。“叫名”街,實在一條小胡同吧。門前不大見車馬,不說;就是行人,一天也只寥寥幾個。那道街斜對著無人不知的大英博物院;街口釘著小小的一塊字號木牌。初次去時,人家教在博物院左近找。問院門口守衛,他不知道有這個鋪子,問路上戴著常禮帽的老者,他想沒有這麽一個鋪子;好容易才找著那塊小木牌,真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鋪子從前在另一處,那才冷僻,連裴歹克的地圖上都沒名字,據說那兒是一所老宅子,才真夠詩味,挪到現在這樣平常的地帶,未免太可惜。那時候美國遊客常去,一個原因許是美國看不見那樣老宅子。
詩人赫洛德孟羅(Harold Monro)在一九一二年創辦了這爿詩籍鋪。用意在讓詩與社會發生點切實的關系。孟羅是二十多年來倫敦文學生涯裏一個要緊角色。從一九一一給詩社辦《詩刊》(Poetry Review)起知名。在第一期裏,他說,“詩與人生的關系得再認真討論,用于別種藝術的標准也該用于詩。”他覺得能做詩的該做詩,有困難時該幫助他,讓他能做下去;一般人也該念詩,受用詩。爲了前一件,他要自辦雜志,爲了後一件,他要辦讀詩會;爲了這兩件,他辦了詩籍鋪。這鋪子印行過《喬治詩選》(Georgian Poetry),喬治是現在英王的名字,意思就是當代詩選,所收的都是代表作家。第一冊出版,一時風靡,買詩念詩的都多了起來;社會確乎大受影響。詩選共五冊;出第五冊時在一九二二,那時喬治詩人的詩興卻漸漸衰了。一九一九到二五年鋪子裏又印行《市本》月刊(The Chapbook)登載詩歌,評論,木刻等,頗多新進作家。
讀詩會也在鋪子裏;星期四晚上准六點鍾起,在一間小樓上。一年中也有些時候定好了沒有。從創始以來,差不多沒有間斷過。前前後後著名的詩人幾乎都在這兒讀過詩:他們自己的詩,或他們喜歡的詩。入場券六便士,在英國算賤,合四五毛錢。在倫敦的時候,也去過兩回。那時孟羅病了,不大能問事,鋪子裏頗爲黯淡。兩回都是他夫人愛立達克萊曼答斯基(Alida Klementaski)讀,說是找不著別人。那問小樓也容得下四五十位子,兩回去,人都不少;第二回滿了座,而且幾乎都是女人——還有挨著牆站著聽的。屋內只讀詩的人小桌上一盞藍罩子的桌燈亮著,幽幽的。她讀濟茲和別人的詩,讀得很好,口齒既清楚,又有頓挫,內行說,能表出原詩的情味。英國詩有兩種讀法,將每個重音咬得清清楚楚,頓挫的地方用力,和說話的調子不相像,約翰德林瓦特(John Drinkwater)便主張這一種。他說,讀詩若用說話的調子,太隨便,詩會跑了。但是參用一點兒,像克萊曼答斯基女士那樣,也似乎自然流利,別有味道。這怕要看什麽樣的詩,什麽樣的讀詩人,不可一概而論。但英國讀詩,除不吟而誦,與中國根本不同之處,還有一件:他們按著文氣停頓,不按著行,也不一定按著韻腳。這因爲他們的詩以輕重爲節奏,文句組織又不同,往往一句跨兩行三行,卻非作一句讀不可,韻腳便只得輕輕地滑過去。讀詩是一種才能,但也需要訓練;他們注重這個,訓練的機會多,所以是詩人都能來一手。
鋪子在樓下,只一間,可是和讀詩那座樓遠隔著一條甬道。屋子有點黑,四壁是書架,中間桌上放著些詩歌篇子(Sheets),木刻畫。篇子有寬長兩種,印著詩歌,加上些零星的彩畫,是給大人和孩子玩兒的。犄角兒上一張帳桌子,坐著一個戴近視眼鏡的,和藹可親的,圓臉的中年婦人。桌前裝著火爐,爐旁蹲著一只大白獅子貓,和女人一樣胖。有時也遇見克萊曼答斯基女士,匆匆地來匆匆地去。孟羅死在一九三二年三月十五日。第二天晚上到鋪子裏去,看見兩個年輕人在和那女人司帳說話;說到詩,說到人生,都是哀悼孟羅的。話音很悲傷,卻如清泉流瀉,差不多句句像詩;女司帳說不出什麽,唯唯而已。孟羅在日最盡力于詩人文人的結合,他老讓各色的才人聚在一塊兒。又好客,
家裏爐旁(英國終年有用火爐的時候)常有許多人聚談,到深夜才去。這兩位青年的傷感不是偶然的。他的鋪子可是賺不了錢;死後由他夫人接手,勉強張羅,現在許還開著。
1934年10月27日作。
(原載1935年1月1日《中學生》第51號)
爲什麽新加坡突然就火起來了呢?
一個很基本的原因是,新加坡在全球疫情大流行裏逆市取得了進步。
去年新加坡的人均GDP達到了7.2萬+美元,成爲亞洲GDP最高的國家,全球排名第5。
在中日韓都爲人口發愁時,新加坡已經實現了人口的正增長。
同時,新加坡的制造業也玩得很高端。
生産的都是些什麽微陣列、熱循環儀、助聽器、質譜儀,還有半導體設備等等。
後疫情時代,不管病毒是否還流行,新加坡這做的都是最賺錢的生意。
根據彭博創新指數,21年新加坡的制造業産值已經上升到全球第二位。
不止如此,新加坡的金融也搞得如火如荼,什麽web3.0、元宇宙、區塊鏈、虛擬貨幣等等都在那邊很火。
雖然社會上很多人覺得這些新玩意是騙局,但新加坡人能靠此賺錢卻是真的。
更重要的是一點是,那邊真的是避稅天堂。
就拿上海做個比較,同樣的企業所得稅,上海稅率爲25%,新加坡是17%。
更別提富豪們在意的遺産稅之類,放別的國家最多能給你做到98%,新加坡幹脆就不收。
如果移民成功,總的稅額還會更少。
乍一看一切都很美好,好像再不移民去新加坡就來不及的感覺,但其實,現實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麽簡單。
就拿富豪來說,因爲來的人實在太多了,于是從去年到今年初,新加坡盛傳一個流言,說政府要對富豪征收「財富稅」。
雖然這個傳言被證實是假的,但能傳出來還騙到這麽多人去相信。
至少說明社會對政府有如此想法並不意外,這也可能反過來促成政府真的考慮財富稅。
而現實是,加稅真的來了。
今年8月,新加坡即將就任的總理黃循財在采訪稱,政府考慮從5個方面向富人增稅。
從遺産稅重啓,到資本利得稅、財富稅,還要減少慈善稅優惠和增加現有稅率。
這個未來總理,現在的身份是新加坡財政部長。
而更早前,去年7月新加坡金管局局長表示,新加坡未來可能需要征收房産增值稅。
說白了,就是看人多了就准備下手了。
不過這對富豪們來說並不是什麽大事,畢竟你要收錢了那我就移民去其他地方,反正他們有錢,試錯成本多的是。
真正慘的,是那些舉家移民過去的中産階層。
因爲富豪們過去新加坡後混得風生水起,不少中産也跟著動心了。
他們之中有跟著企業一起轉移的,有單純出來闖闖改變生活的,但相同的是絕大多數中産都是拖家帶口。
這些人興致沖沖來到新加坡,沒想過第一關就如此容易。
因爲新加坡的簽證是真的簡單。
只要本科學曆和月薪5000新幣的offer即獲得工作簽,事後還能把家人帶過來,擁有家屬簽。
但困難,才剛剛開始。
由于富豪們大量購置房産,新加坡的房産市場走上了高速路。
據新加坡當地房産中介介紹,今年5月他做成的13筆訂單,全部由中國客戶幫襯。
房價成了中産新移民跨不過的坎。
新加坡的房屋類型主要有兩種,一個是組屋,類似我們的經適房,均價在1w5上下。
看著便宜,但非本國國籍或長居證持有人或二者的家屬不能購買。
新移民只能去買價格高昂的商品房公寓。
新加坡的公寓,其實在這波漲價之前早就在全球以貴著稱,現在更是去到12萬人民幣的平均單價。
就這,還沒算上外國人購房的高額稅費。
再厲害的中産,想拿下100平的新加坡公寓,還是有點吃力。
買不起,還不能租嗎?
不好意思,樓價飙升順帶炒起了房租、酒店,甚至車牌和夜場消費等等一系列下遊物價。
尤其是房租,最近一年來,新加坡房租普漲了三到五成。
今年5月,一個美國女生在新加坡因爲抱怨租金上了新聞,她的小公寓租金達到了1萬新幣/月,折合人民幣接近5萬。
這個價格,能在國內一線城市租到最頂級的小區了。
除此以外,子女的教育成本,新加坡的日常開銷,每樣都不低。
上個月外媒報道,新加坡的擁車證價格,類似我們拍牌費用,上升到11.3萬新幣,在國內足夠換一台奧迪A6。
有了車,總得燒油吧。
新加坡今天實時的95號汽油價格,是3.08新幣,折合人民幣15元,幾乎是國內油價的兩倍。
要是用電吧,新加坡電費也漲了。
新加坡電費計算和我們不同,他們按房屋大小和家庭人口等計算。
有新加坡網友和家人住一套4房的組屋,最近一個月電費多交了8元新幣,折合人民幣40塊。
那不買車,打車總行了吧?
現實是新加坡的出租車計費標准也上調了0.5到0.8新幣,近期的新加坡人直呼打不起車。
如今的新加坡百物飛騰,就連吃飯買個蔬菜,菜價也漲得起飛。
如果是帶娃甚至多胎家庭,生活成本簡直不敢想象的高。
因爲新加坡的公立學校資源緊張,新移民往往只能給子女報讀學費昂貴的國際學校。
但要是讀國際學校,在國內也可以,何必跑到新加坡去?
而隨著政府進一步縮減公立學校的規模和報讀名額,可以預見的是國際學校的學費還會繼續上漲。
就算運氣好,獲得長居證,或是和新加坡本地人結婚生娃的,政府公立學校也在漲價。
外媒報道,新加坡打算從2023年起對中學和小學每個月的學費上調150和50新幣。
如果孩子到了大學,則更誇張。
以最頂尖的新加坡國立大學爲例,國際學生學費上漲了2000新幣,總價來到66650新幣一年。
新加坡國立這一漲,其余5所頂尖大學也跟著一起漲。
雪上加霜的是,新移民的伴侶找工作更難了。
新加坡政府最近關閉了家屬簽證的工作渠道,導致養家糊口的重擔完全落在了擁有工作簽的一方。
這兩天看到文章說,月薪1萬新幣的技術職工移民家庭在新加坡只能過非常清貧的生活。
而據老徐所知,新加坡中國企業職工的薪水,平均只有1.2到1.6萬新幣左右。
富豪移民新加坡是“養錢”,中産移民新加坡則是純純的當炮灰啊。
前期吸引移民,後期下刀收割,新加坡像極了交友軟件上的“殺豬盤”。
這點上,新加坡和越南極其相似。
越南在近一兩年,也是靠一堆堆數據和“東南亞藍海”的大餅忽悠了無數人到來開廠和移民。
「大忽悠」無限催化後,越南的金融和樓市爆火,華爾街來這裏獵殺,李嘉誠到這裏建房。
結果現在越南人承受不起房價,移民根本不考慮高價住房,樓市先暴雷了。
再有,越南富豪暴斃,名下銀行醜聞曝光,發生瘋狂擠兌,當地人人人自危。
越南敢說自己超越中國也尚且如此,何況新加坡。
當然,還有一部分人不信邪的。
對這些人,巴菲特早有定論:沒人可以靠做空自己的祖國賺錢。
曆史也證明了, 凡做空自己祖國的,沒有幾個能笑到最後。
前有李嘉誠,後有潘石屹。
甚至現在涼涼的許家印,早年間堅持在國外買房,前幾天還被曝出是倫敦最貴別墅的真正業主。
如今的他們,過得早就不如從前那般潇灑。
反觀淨賺才26億,卻一出手就是160億捐款的曹德旺,做空和做大中國,孰好孰壞,高下立判了。
而即使抛去這些所謂國運、格局的東西,回歸新加坡熱的現實問題上。
新加坡看似一個中立而穩定的發達國家,實則命運並不把握在自己手裏。
一個國土面積不如深圳一半,人口只有香港特區八成的真彈丸之地,軍隊只象征性存在。
要是窮到極致也就算了,但新加坡肥得流油,最容易惹人眼紅。
在全球局勢動蕩的日子,誇張點說,這裏的人過了今天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
而這些,才是新加坡不爲人知的殘酷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