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地著名景點遊玩的國內遊客。
原本是中國人開的店,卻與當地導遊互相“配合”,依靠店內工作人員精彩的演技和漫無邊際、毫無底線的“忽悠”,一步步取得遊客的信任,然後再通過“經理”和服務員“演雙簧”,讓善良的遊客乖乖掏錢買東西,即使個別遊客發現東西有假要求退貨,異國他鄉也投訴無門。發生在柬埔寨某地的一幕幕觸目驚心旅遊購物陷阱讓無數中國人上當受騙。
“瘦馬視角”作爲一名擁有30年新聞媒體工作經曆的在職記者,3月初跟隨河南鄭州一家旅行社赴柬埔寨參加一次6天5晚遊,親眼目擊了隨團遊客在一家珠寶店購物受騙的全過程。
我們此行說是6日5夜遊,其實除去最後一天的自由活動,當地導遊帶我們旅遊的時間只有一天,一天之內就把大小吳哥等需要門票的幾個景點給走馬觀花般緊緊張張地逛完了。中間兩天基本全是進店購物時間,沒辦法,事先簽訂的“旅遊合同”中,旅行社已明確寫明必須要進店購物4次,每次不少于1小時。我們一行32名遊客只能乖乖地聽從安排,任由當地導遊帶領著我們進入他們指定的一家家購物店。
珠寶店就在這個院子裏。
第三天上午,當地導遊帶我們來到一個門頭上寫著柬埔寨文字的珠寶店。
進店後,每人給我們發一個挂牌,轉由珠寶店的導購將我們請入一個會議室,並解釋他們專門請了一個知名的專業珠寶專家來爲我們講解珠寶知識。沒想到卻進來一個戴眼鏡的姑娘,此人長得胖胖的、表情木讷,說話也像是剛學漢語的“大舌頭”老外那樣磕磕巴巴、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她進門後先向大家來了個90度鞠躬,一臉抱歉地說:“珠寶專家現在有事來不了,我是這裏新來的小經理,下面由我給大家來講。我講的不好,你們可以不要聽,但請不要把我轟出去好嗎?”她自稱是新加坡華裔,爺爺是新加坡著名的大珠寶商,她現在正在英國伯明翰大學讀工商管理,剛從英國回來,在店裏當見習經理,爲的是“讓在店裏當經理的哥哥看看,我也會經商”。在向我們講解的過程中,她還不時地停頓下來,眼望天花板喃喃自語“我不知道這個意思用中國話該怎麽表達。”其動作和面部表情始終顯得慌慌張張,一副誠惶誠恐、生怕自已說錯話沒做好的樣子。她的這些看起來並不專業的表現,很快便博得了大家的好感。
接著,這位小經理又問我們是從哪裏來的,大家回答:“河南。”她又問:“你們有沒有上海的?沒有上海人就好了。”
“爲什麽啊,上海人怎麽著你了?”有人問她。
賣場一角
“昨天是我第一次進來講,來的那個團都是上海人,進來沒三分鍾就有一個大哥說要去衛生間,還帶頭起哄問其他人要不要去,結果所有人都走完了。你們想啊,外面那麽多營業員全看著,大家會怎麽想我,我多沒面子啊。”她的這番話進一步激發了大家的同情心。我們團隊的中老年人居多,面對眼前表現十分誠實、可愛、單純的小姑娘,很多人進店時的戒心也開始慢慢消除了。接下來便自然而然的開啓了聊天模式,在聊天過程中她還對我們說,這家店是她家開的,她還是珠寶商楊某某的女兒,2008年北京奧運會所用的“金鑲玉”金牌就是他們公司參與制作的等等。
一番“忽悠”下來,見“洗腦”成功。這位小經理繼續她的耿直呆萌,問大家:“你們還去看過賣場了嗎?”“沒有。”“那我帶你們去看吧。我告訴你們,你們今天認識我比認識外面那些營業員可有用多了,今天你們這麽給我面子,我也一定會給你們面子,你們一會就跟著我,這樣外面那些營業員看著你們都跟著我,那樣我多威風啊。”“好好好,我們就跟著你了。”大家都認爲是我們的善良化解了這位初入職場的小經理的尴尬,所以她願意給予我們優惠。
櫃台裏擺放的琳琅滿目的珠寶。
接下來她帶著我們進入了一個銷售展廳,從櫃台裏拿出一個標價數萬人民幣的翡翠手镯進行介紹:“我跟你們講一下吧,這個手镯的翡翠是真的,它旁邊的那個就是假貨。”她話音剛落,大家議論紛紛:這姑娘太任性太沒有心機了,這不是在拆自已家的台嘛!但大家心裏卻對這位看似單純善良的姑娘又多了幾分好感。
“你們人很好,今天這麽給我面子,我說過我也一定會給你們面子。”她轉頭讓櫃台內的2個營業員拿出一塊鑲嵌著十二生肖的“金鑲玉”,對大家說,“這塊金鑲玉翡翠是A貨,上面鑲的黃金是老鳳祥給我們的的足金,每個生肖的黃金就有3克,我們店的售價是4千多人民幣,今天我做主了,每塊1千元賣給你們。”她話音剛落,裏面的服務員馬上帶著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說:“不行啊經理,店裏規定最多只能打九折的哦。”小經理說:“你知道我是誰嗎?今天我說了算。”“但是這個價格實在是太……”“你們不用管,我說了今天我說了算。”她轉頭對我們說:“你們看到沒有,那邊有一個攝像頭,我哥哥能看到這裏,但是聽不到聲音。我就是要證明給我哥看,我也會做生意的。”
這位小經理的公主脾氣和任性感動了我們團裏的一部分遊客。遊客馬女士(化名)和來自鄭州的幾位老年夫婦聚攏在櫃台邊猶豫著買還是不買。小經理在旁邊鼓動說:“這上面鑲的黃金可是3克重的足金啊,光是黃金的價值也不止1千人民幣啊。這樣吧,你們買三塊生肖金鑲玉,我再送你們三個價值2000元的翡翠吉祥扣。”見這幾人順利掏錢買了生肖金鑲玉,這位小經理又拿出兩塊“龍鳳呈祥”,對他們說:“這上面的龍鳳圖案也是老鳳祥的足金,玉石是名貴的和田玉,我們平時賣18888元人民幣一對,你們別往外說,我賣給你們這個價。”她晃了晃手裏的計算器,上面顯示的數字“8888元”。見馬女士等人猶豫不決,她又向服務員要了一個生肖“金鑲玉”說:“你們這麽支持我,再送你們一塊這個。”就這樣,在這位看起來十分純真、善良的小經理的“忽悠”下,馬女士和鄭州的幾位老年夫婦分別花了1萬多元人民幣在這個珠寶店買了一大堆珠寶首飾。
馬女士購買的1萬多元的“金鑲玉”等珠寶、
購買完珠寶的次日中午,馬女士在賓館通過手機和國內朋友聊天時,朋友提醒她在柬埔寨開珠寶店的多數都是中國人,所買的珠寶多數都是以次充好、以假亂真。馬女士急忙上網查詢,發現北京奧運會金牌制作根本和這家公司風馬牛不相及,接著通過百度搜索這家珠寶店也根本查不到。馬女士又查看購買珠寶時通過POS機付款的憑證,發現單子上收款方顯示爲“湖南祁陽縣”一家珠寶店,根本不是什麽所謂的新加坡珠寶商,那位“小經理”夏某自稱是楊某某女兒,以及其所宣稱的“金鑲玉”上面黃金爲老鳳祥足金肯定也是假的!馬女士又通過百度搜索出了去年“3.15”央視曝光的用銅片或其他金屬鍍金制作假“金鑲玉”的全過程,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馬女士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當天下午,她急忙聯系鄭州隨團導遊和當地導遊,在記者的陪同下,于下午5點前往這家珠寶店要求退貨。
這家珠寶店的門頭LOGO是看不懂柬埔寨文字。
我們幾人趕到這家珠寶店時,已到了下班時間,整個院內冷冷清清。接待我們的一名姓蘇的經理和兩位服務員聽說我們要退貨,質問我們“有質量問題的證據嗎?如果拿不出證據,必須扣30%的費用才允許退貨。”我們問需要什麽樣的證據?她說必須有國家鑒定部門的鑒定結果。身處異國他鄉的普通遊客,一時往哪弄這樣的鑒定結果呢?我們據理把夏某虛假、擴大宣傳,誤導消費者,涉嫌消費欺詐的種種事實和一系列疑問作爲退貨的理由,她們拒不承認。我們要求夏某出面對質,1個小時後,這位自稱“小經理”的夏某才露面。在我們的質問之下,夏某閃爍其詞,回答漏洞百出,但仍一口咬定“金鑲玉”上面的黃金是3克左右的足金。此時的夏某像換了個人,與我們辯論時,口齒伶俐、吐字清晰,再也沒有給我們講課“洗腦”時說話磕磕巴巴的大舌頭。
馬女士要求對方出具一張“保證金鑲玉上面的黃金是3克左右的足金”證明,遭到對方拒絕。在我們的反複質問下,她們說:“無法保證,我們賣的是工藝,不是黃金。”這無疑更加證明這些“金鑲玉”有假貨嫌疑。
該珠寶店專門用來給旅遊團遊客洗腦的教室。
兩個多小時過去了,談判沒有任何進展。在談判的過程中,當地導遊一言未發,幾次借故溜掉,找不到人。期間,那位姓蘇的經理先是以要下班關門爲由,幾次將店內的燈全部關滅,要將我們轟出店門。見我們仍堅持留在漆黑的店內,蘇某又聲稱自己低血糖,如果暈倒了,要我們負責。後來,她們又聲稱要出去吃飯,把我們3人留在店內苦苦等候了一個多小時。
珠寶店的這個厚厚的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記錄著每天每個中國旅遊息。
經過旅行社與珠寶店的多次交涉,珠寶店最後答應退還馬女士全款的85%,鄭州旅行社答應補給馬女士5%,等于讓馬女士白白損失了1088元。退款時,珠寶店的蘇某強迫馬女士在退款協議上簽字,否則不讓出門。考慮到我們一行還要乘坐當天淩晨的飛機歸國,距趕往機場的時間只剩下5個小時,馬女士只能含著悲憤的眼淚在退款協議上簽了字,離開這個夢魇般的地方。
珠寶店開具的購物發票
記者發現,柬埔寨當地市民對中國人都很友好,也非常熱情、禮貌,而采取種種“表演”手段欺騙中國遊客的恰恰都是來自中國的昧心商人。到柬埔寨旅遊的每一個中國旅遊團幾乎都強制要求進店,雖然並未明確要求必須購物,但一些本性善良的中老年人很難經受得住這些珠寶店、絲綢店裏比專業演員還演技精湛的人的忽悠和洗腦,從而拿出他們積攢大半生的血汗錢、養老錢去購買在他們眼裏爲寶貝、實則假冒僞劣的珠寶、絲綢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據統計,僅2018年,中國到柬埔寨旅遊的遊客就多達260萬人,其中,50歲以上的中老年人占80%以上。記者通過百度搜索,發現在柬埔寨旅遊購物上當受騙的案例高達上千條,很多案例都如出一轍。
中國遊客赴柬埔寨旅不再上當受騙。
記者在柬埔寨幾個專門接納中國旅行團的購物店看到,爲防止遊客在店內外錄像、拍照,所有的購物店都戒備森嚴,就連記者在與那家珠寶店交涉時所拍下的一些照片和錄像,也在該店人員的脅迫下被強行刪除。取證難,成爲身處異國他鄉遊客們共同面臨的一個問題。面對防不勝防的旅遊購物陷阱,避免上當受騙最好的方式還是擦亮眼睛、提高警惕、多一份戒心、看管好自己的錢包堅決不買,失望的自然是騙子。
一年一度的“3.15”消費者權益日即將來臨,對這些藏身在國外公然坑騙遊客的行爲如何治理和打擊?對國內旅行社低價遊和旅遊購物如何規範?上當受騙的遊客又該通過什麽樣的方式維權?已成爲亟待解決的一系列問題。各位看客有什麽高見,歡迎發表看法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