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915年,15歲的張學良在父親張作霖的安排下娶了大自己3歲的于鳳至。于鳳至是富商于文鬥之女,張作霖因于文鬥對自己有救命之恩,早有報答之心。張作霖偶然得知于文鬥有一女,知書達理,且“福祿深厚,乃屬鳳命”後,覺得此乃天作之合,便向于家求親。
張作霖一方面希望報答于文鬥的恩情,一方面認爲這個兒媳命裏旺夫,可以給家裏帶來好運,對這個兒媳于鳳至很是滿意。但是,張學良卻很反感這種“父母之言,媒妁之約”訂下的婚姻,在心理上比較抵觸大了自己3歲的于鳳至。
張作霖不得已妥協,采取一種折中的態度對兒子說:“你的正室原配非聽我的不可。你如果不同意舊式婚姻,你和于家女兒成親後,就叫你媳婦跟著你媽好了。你在外面再找女人,我可以不管。”見父親都這麽說了,張學良只好應承了這樁婚事。
結婚之前,張學良一直排斥這個未婚妻。但是婚後,于鳳至溫婉賢淑,德才並重的品格也讓張學良對她改觀不少。張學良在婚後一直稱于鳳至爲大姐,因爲于鳳至的寬宥和體諒,兩個人的婚後生活倒也和睦。
在張家,于鳳至給下人們的印象總是平易近人,彬彬有禮,做起事情來有見地,識大體。因此,她在帥府中人緣好、口碑佳,上至公婆,下至仆人,無不稱頌。張作霖更是對自己挑選的這個兒媳贊不絕口,欽佩她小小年紀便有此品行。張作霖也對于鳳至心存愧疚,因爲他最初還應允兒子在外找女人。
婚後的張學良,雖然得到了于鳳至體貼入微的照顧,但卻不大安分。畢竟婚事是家裏安排的,他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跳過戀愛就結婚,自然不大甘心。因此,張學良開始在外頭交女朋友、談戀愛,甚至和別人同居。聰明的于鳳至怎會察覺不出丈夫對她用情不專?
然而,她究竟是名門閨秀,處事有著常人女子所沒有的冷靜與隱忍。面對張學良的這些風流情史,她始終沒有去哭鬧,也不曾言語責怪,而是把心裏的苦楚默默埋藏,繼續無微不至地照顧張學良。
直到1927年,一個中學還沒念完的16歲少女來到家中,給她下跪,請求她收留。而這個女孩正是和張學良一度出雙入對,在外鬧得沸沸揚揚的趙四小姐趙一荻。趙四爲了和張學良在一起,甚至不惜退婚,和家人鬧翻,爲了少帥,她從天津一路追到了沈陽。
對于這樣一個女孩的介入,家裏人無不反對,于鳳至又何嘗感受不到威脅?但是面對趙四的苦苦哀求和張學良決絕的眼神,于鳳至到底還是心軟了。一個書都沒念完的女孩,已經被家裏趕出來了,她還能去哪兒呢?
于鳳至做主,允許趙四以秘書的身份留在張學良身邊,條件是沒有夫人名分,也不能入帥府。她以爲這樣可以讓趙四知難而退,然而,如此一來,張學良反而與趙一荻更是癡纏,在外不歸。于鳳至苦惱不已,只好自己出錢,給趙一荻在帥府邊上蓋了一棟房子。接回趙一荻之後,于鳳至見她伶俐可愛,更是以小妹稱之,以禮相待。
02
在感情之事上,于鳳至有超乎一般女子的冷靜與格局。在家國大事上,她同樣也有“巾帼不讓須眉”的魄力與氣概。
1928年,皇姑屯事件中,張作霖被日軍炸死。此時張學良身在華北,而東北形的形式已經不容樂觀,日軍隨時就要反撲。在這種危急的形勢下,于鳳至顧全大局,秘不發喪,巧妙地同日軍勢力周旋,最終順利地協助張學良完成東北軍權的移交。
1936年,西安事變之後,張學良被扣押,她一個女子爲丈夫東奔西走,四處調停求救。後來,張學良被判處監禁,一路輾轉,她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
看著昔日馳騁疆場的丈夫現今成籠中之鳥,在封閉的小屋裏一遍遍唱著哀婉的《四郎探母》,她爲此痛苦、焦灼、憂慮不已。加上獄中環境惡劣,她最終一病不起。在張學良的勸說下,她前往美國治病,臨行前,她親自把丈夫交給了趙四小姐,讓她代自己照顧張學良。
如果她那時知道自己此去,和少帥便是終生之別,天人永隔,她大概無論如何也不肯離開吧。
來到美國後,她已經是乳腺癌晚期,前後經曆了化療和兩次大規模手術,頭發全部掉光,左乳切除。但是爲了讓自己的孩子不成爲孤兒,本著再見到丈夫的信念,她硬是一一挺過了這些痛苦。
病愈之後,她開始想辦法賺錢,謀劃自己和丈夫的未來。少帥還身陷囹圄,她不忍心讓丈夫的余生在貧困中度過。于是,在朋友的幫助下,她開始學外語,學炒股,投資房地産,同時還兼顧孩子們的學習和生活。她本是富商之女,憑借著過人的膽識和眼光,終于在華爾街股市中殺開一條血路,積累了一定的創業資本。
她拼盡半生,好不容易看到了未來的一點希望,只是沒想到,自己等來的卻是一紙離婚協議。
03
1960年,張學良在宋美齡的介紹下,信仰了基督教,但是教義並不允許一夫多妻,他只能在于鳳至和趙四之間抉擇。這時候,因爲趙四已經和家裏決裂,照顧了他三十余年的階下囚生活,他不能辜負她,便只能辜負一貫爲他犧牲的于鳳至。
張學良給于鳳至去電,對她說:“我們是一直在一起的,無論如何不會分開。”她含著淚同意了離婚,她明白,爲了保全丈夫,自己必須離婚。她就這樣眼看著丈夫終于成了別人的。然而,終其一生,她卻未曾改過自己的簽名——張于鳳至。
離婚後,生命中的其他磨難又輪番打擊著她。她和張學良的四個孩子,一個因病夭折,一個精神失常,死于精神病院。最後,就連她最疼愛的大兒子也因飙車成爲了植物人。晚年,她的身邊只有女兒和女婿陪伴。
對于生命中的這些不幸,命運對她的唯一報償是事業的成功。她承襲了父親敏銳的商人眼光,把投資和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成爲美國華人圈裏的佼佼者。但是,對于一個孤獨的老人來說,再多的資産也失去了意義。
晚年,于鳳至在洛杉矶買了兩處名人的故居。她把這兩處別墅按當年北京順城王府家裏的居住式樣裝飾起來,自己住一處,另一處留給張學良和趙四。
她曾對孫輩們說:
“我將所有的錢都用在買房子上,就是希望將來你們的祖父一旦有自由的時候,這別墅可以作爲他和趙绮霞兩人共度晚年的地方,這也是我給他最好的禮物。”
然而,人生自是長恨水長東,她盼了少帥半輩子,還是沒能等到重逢的那一天。
04
1990年3月20日,93歲的于鳳至在洛杉矶的豪宅中孤獨地去世了。她在遺言中交代:死後所有的財産都留給張學良。
盡管張學良已經和她簽署離婚協議,但,在于鳳至的心目中,他是他永遠的丈夫,也是她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她的墓碑上镌刻的名字不是于鳳至,而是張于鳳至。以你之姓,冠我之名,她用這種方式,整整表白了一生。
張學良出獄後曾帶著趙四去于鳳至的墓前拜祭,想起她生前的情意,張學良流淚感歎:“生平無憾事,唯負此一人。”
張學良最終辜負了于鳳至,也把這種辜負帶到了墳墓裏。于鳳至生前,因沒能和張學良團聚,半生遺憾。臨終前,她吩咐親人在自己的墓穴邊留一個空墓,好和少帥在九泉之下同眠。然而,這個心願最終沒有實現。
2001年10月,張學良逝世,葬在夏威夷東海岸著名的神殿之谷紀念陵園,這裏也是趙四小姐的長眠之地。兩個人在這裏再續了生前的厮守。
如果于鳳至有知,大概會爲自己一哭。不知她是否會後悔在那個不同尋常的日子裏收留了一個下跪痛哭的女孩,不知她是否會後悔沒能在少帥入獄前力挽狂瀾,不知她是否會後悔因病赴美,親手將丈夫交給另一個女人。
在傳世的這些愛情佳話中,人人都稱道趙四小姐的曠世絕戀。可是,在這背後,如果沒有她的默默成全,世間何來這樣的傳奇?
這個世界有時候很奇怪,兩個人的感情中,愛得最深的那個人往往要被辜負。人們總是習慣自我感動,以爲被辜負得多了,會等來真摯的感情。事實卻總是能夠辜負你一次的人,並不會介意再辜負你一次。
感情中,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除了理性加持,也同樣需要感性和任性。人生百年,很多人到了最後才明白這個道理:與其在曆史中展覽百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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