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嵚
以領導人的素質要求說,這四位在十六世紀明朝政壇上相繼呼風喚雨的大明閣老,簡直各有各的厲害。
首先,論作秀能力最強者,當屬嚴嵩。
雖然現代人說起明朝大奸臣嚴嵩,幾乎是千人踩萬人錘,戲曲影視小說裏,都是變著花樣痛罵。可放在嚴嵩執掌明朝內閣的二十年裏,相當長一段時間裏,嚴嵩的社會形象,卻是十分光芒萬丈——因爲太會作秀。
身爲明朝十六世紀顔值最高的內閣首輔,嚴嵩的作秀能力自入仕起就遠超顔值。高中進士之後,就號稱不與正德年間的錢甯等奸人同流合汙,一邊忍著權力誘惑在家歇了多年班,一邊不停的在朝中大佬間詩文唱和拉關系。就靠著多年布局,在嘉靖朝一步登天。
而隨著官位高漲,嚴嵩的“作秀”能力,更是登峰造極。越是國家出現重大問題時,他就越會作秀搶風頭。構陷政敵夏言時,就擅長聲淚俱下控訴,把夏言整頓國防嚴打貪汙,都扣上禍國害民的帽子。後來獨攬內閣大權時,更是時時處處秀,諸如賣官鬻爵之類的勾當,全編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于是掌權多年裏,他一度在年輕官員中威望極高,就連後來的明朝政壇強人張居正,年輕時都曾是嚴嵩的鐵杆粉絲。
可是,當庚戍之變爆發,鞑靼打到北京城下時,喜歡秀的嚴嵩,卻終于暴露了原形:哪怕軍情如火,卻依然穩如泰山,幹看著城外百姓慘遭屠戮,會作秀卻不辦事的醜態暴露無遺。他最後落得身敗名裂,不止因爲貪汙腐敗,更因這占著高位不辦正事的德性。
然後,論情商最高者,正是徐階。
執掌內閣大權二十年的嚴嵩,最後被後起之秀徐階親手打翻。之所以輸給這個對手,最大的差距,卻正在嚴嵩一直得意的一個領域:情商。
在嚴嵩一輩子的各種政敵裏,徐階是洞察人心到極度精深的一位。于是,當嚴嵩陷入幾次信任危機時,冷冷旁觀的徐階都按兵不動,以至于一度被嘲笑爲嚴嵩的“小妾”。可是,就在嚴嵩本人也不再把徐階做威脅時,徐階卻意外出手,特別是他爲嚴世藩定的“通倭”大罪,更瞬間抓住嘉靖帝的暴怒心理,輕松要了嚴家的命。
後來徐階也退休回家,然後被應天巡撫海瑞盤查土地,一度鬧得倆個兒子要坐牢,全家覆滅在即。但人精的徐階,卻是果斷以退爲進,一邊給政敵高拱寫信,低三下四求放過,一邊授意門生張居正出面斡旋,軟硬兼施下令高拱罷手。這全身而退的謀身能力,確實無比強大。
但如果徐階的情商只局于此,那麽他與嚴嵩也沒區別。而他最超過嚴嵩的也正在于此:不止要搬倒嚴嵩,更要收拾嚴嵩留下的爛攤。也正是在嘉靖晚期,徐階擔任首輔的幾年裏,自诩爲“甘草”的他,開始了對國家大政的補救。國防與財政的整頓都陸續進行,那個被歎爲“豈有異于漢唐末世”的嘉靖晚期,能終于苦熬過來,就來自徐階這不辭辛苦的修補。
但對于當時明朝來說,修補遠遠不夠,更需要的是有深遠的戰略布局,這方面的最強者,無疑是高拱。
在嘉靖晚期時,擔任內閣首輔的徐階提拔了高拱,但很快兩人就陷入到連年掐架裏。但要論倆人最大分歧,卻還是治國思路。老謀深算的徐階,做事標榜“和衷”“穩妥”,可高拱卻認定,此時明朝的內憂外患,已經根本穩不下來,唯有大刀闊斧改革才有救。
于是,當隆慶年間,高拱在好學生隆慶帝的力挺下,終于踩翻徐階執掌朝政後,他謀劃已久的改革,立刻陸續上馬。見證他改革方略的《除八弊疏》,每一條都掐明朝的死穴,比如國防問題,不止是增強邊關的軍備,更是年年邊關操練考核,再也不能養懶兵。又比如吏治,年年都要複查錯案,地方官員年年考核,嚴嵩時代的貪腐風氣一掃而空。高效廉潔的政風,給後來張居正的十年改革打好了家底。
甚至,在諸如工商業的發展,改革明朝不合理的財政稅收體系環節,高拱的眼光布局,以他的諸多奏疏來說,甚至還要超過他的後輩張居正。但權力巅峰的高拱,他所有的輝煌,都來自于隆慶皇帝的全力支持,而在隆慶皇帝去世後,失去支持的高拱,性格的弱點也暴露無遺,最終黯然罷官而去。
而比起眼光深遠的高拱來,多年老戰友兼政敵張居正,卻堪稱四人之中,執行能力最強者。
雖然在改革的思想上,高拱與張居正一脈相承,甚至以眼光水准與用人說,張居正還要遜于高拱,但張居正更強的一面,卻是執行力度!
十年張居正改革,比起高拱當時《除八弊疏》裏的全面統籌,張居正卻是集中在“一條鞭法”與“考成法”兩條發力,在嘉靖時代就已試點的“一條鞭法”,以驚人的速度推廣向全國。而嘉靖初年張璁就曾力推的“考成法”,更是強推各級府衙。明王朝的動員能力和行政效率空前加速。僅以這兩事說,張居正做到了之前幾個前輩幾十年沒辦到的成果。
而在具體做事能力上,張居正更兼有高拱與徐階倆人的優點,既有高拱的果決鐵腕,更有徐階的情商能力,幾乎是在保持政局穩定的情況下,強力貫徹最艱難的變革。他晚年遭受的非議,身後家族的磨難,也正來自這敢爲天下先的成果。唯一的遺憾是:如果曆史可以多給這位傑出政治家十年時間,這場改革的成果,乃至大明王朝的國運,都將無可爭議的更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