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梁龍德三年(923年)十月初八,梁末帝朱友貞將控鶴都將皇甫麟召到身前,命令他殺了自己,“麟進刃于建國樓之廊下,帝(朱友貞)崩”。皇甫麟被逼無奈,只好殺死朱友貞,“麟即時自刭”,隨後也自刎而死。
梁末帝朱友貞的死,標志著梁朝正式滅亡,也葬送了朱溫三十年拼下來的大梁江山。司馬光對朱友貞一生的進行了總結,“均王(朱友貞)膏粱之子,材不過人,棄敬翔、王彥章,而用趙岩、張歸霸以與莊宗(李存勖)爲敵,能無亡乎!”
那麽,材不過人的朱友貞,是如何當上大梁的皇帝,進而葬送江山的呢?這還得從朱溫扒灰兒媳婦說起。
扒灰的朱溫
嫡妻張夫人在世的時候,朱溫忌憚夫人的臉色,不敢胡作非爲,在女色上只能痛苦隱忍。但自從夫人去世後,再也沒人管得住朱溫這個花心大蘿蔔,耐不住寂寞的朱溫立馬顯露本色,勤于軍政之余,在後宮吸蜂引蝶,好不快活。不過,朱溫是個心比天高的人,雖然身邊的女人個個姿色絕代,但久了也會膩,尋常的女子已經勾不起朱溫的興趣。
因爲朱溫當時的敵人很多,北有河東李存勖,東有南吳楊渥,西有前蜀王建,只好讓兒子們外出帶兵,鎮守邊疆,兒媳婦們則都留在了京城洛陽。可能是爲了替在外征戰的丈夫表達孝心,這群留守洛陽的王妃們,則經常向公公朱溫請安,久而久之,朱溫就被兒媳婦們曼妙的身姿給吸引住了。
于是,朱溫就把馊主意打在了兒媳婦們的身上,“諸子在鎮,皆邀其婦人侍”,經常招衆兒媳進攻“伺候”自己。對于“侍奉”公公,史料上並沒有她們有反抗過的記載,應該都是心甘情願的,因爲他們心裏都非常清楚,公公快要咽氣了,至少伺候好了,皇位就有可能傳給自己的丈夫。而爲了獲得大梁皇位,朱溫的兒子們是鬥得你死我活,各種招數都用上了,至于戴綠帽子,都覺得無所謂了。
最終,有兩個女人走到了終極角鬥場,分別爲博王朱友文的妻子王氏,郢王朱友珪的妻子張氏。在朱溫衆多兒子中,朱友文和朱友珪二人顯得比較另類,朱友文是是朱溫的養子,朱友珪是朱溫與一娼妓苟合所生,因生母低賤的身份,使得朱友珪被兄弟們瞧不起。
朱友文雖然不是朱氏血脈,但其綜合素質非常高,“幼美風姿,好學,善談論,頗能爲詩,多才藝”,在諸兒子們當中,朱溫最偏愛朱友文,“心嘗獨屬友文”,已經有了把江山傳給朱友文的打算。只不過畢竟朱友文不是朱氏血脈,朱溫仍在猶豫之中。
“次假子博王友文,帝特愛之,常留守東都,兼建昌宮使。”
不久,朱友文的妻子王氏也在龍床上的“決鬥”中,擊敗了朱友珪的妻子張氏,成了朱溫最疼愛的兒媳。而這對于張氏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雳,無數次的伺候換來的卻是被抛棄,其挫敗感可想而知。其實,朱溫讓張氏來伺候自己,只不過是想玩弄她的身體,根本就沒想過把江山傳給他極不喜歡的兒子朱友珪。
朱友珪弑殺朱溫
張氏看到自己敗局已定,就咽不下這口氣,要一下報複王氏和朱友文,當她在朱溫的病床旁聽到朱溫與王氏的密語:“你速讓友文來洛陽,朕要把江山傳給他”,連夜回府,哭著告訴丈夫朱友珪,說老頭子鐵了心要把天下傳給朱友文,“大家以傳國寶付王氏,懷往東都,吾屬死無日矣!”還把傳國玉玺交給了王氏,等朱友文上台了,咱們就等死吧,說完,夫婦二人相互抱頭大哭。
“帝疾甚,命王氏召友文于東都,欲與之訣,且付以後事。”
正當二人手足無措之時,一個心腹點醒了他們,“事急矣,何不早自爲圖?”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危急關頭,要早作准備啊,意思已經很明白了,不殺朱溫,你肯定死;殺了朱溫,你還有一線生機。就在這時,朱溫又下了一道聖旨,“帝使敬翔出友珪爲萊州刺史,即令之官”,把朱友珪調出京城,到最偏遠的萊州出任刺史。按照梁朝的官場規矩,凡是被貶到地方,多非善終,這一道聖旨,簡直就是宣判了朱友珪死刑。
乾化二年(912年)六月初二,陷入絕境的朱友珪帶領五百死士,夜闖朱溫的寢宮。而朱溫也只能憤慨地說:“我疑此賊久矣,恨不早殺之,逆賊忍殺父乎!”早就懷疑你這個畜生,後悔當初沒殺掉你,以致有今日之禍。朱友珪對無情無義的老爹,自然也不客氣,直接罵了句:“老賊萬段”,讓手下對著一絲不挂的朱溫一頓亂砍,“洞其腹,腸胃皆流”,朱溫當場喪命,肝腸胃流了一地。
朱友珪之所以弑父,懼死只是表面原因,搶在朱友文之前搶到大梁皇帝的寶座,才是真正的目的。事後,朱友珪秘不發喪,立刻派人去找鎮守汴梁的朱友貞,矯诏稱“博王友文謀逆”,說父皇下诏殺死朱友文。朱友貞向來與朱友珪不和,但在排斥外人篡奪朱氏江山的問題上,立場是一致的,于是,朱友貞一刀下去,結果了朱友文的性命。
“遣供奉官丁昭溥馳詣東都,命均王友貞殺友文。”
朱友珪“聞友文已死,乃發喪,宣遺制,友珪即皇帝位”,風風光光地在朱溫靈柩前繼位,改元鳳曆,而張氏也心想事成,成了鳳曆皇後。
不過,事情並沒有結束,朱友珪因出身的問題,始終得不到功勳大將們的尊重,根本就沒被文臣武將們放在眼裏,而這一切都被血統最純正的朱友貞看在眼裏。
朱溫爲何不把江山交給朱友貞
朱溫一大堆兒子中,本來有一個再完美不過的繼承人,就是長子朱友裕。朱友裕“幼善射禦,從太祖征伐,性寬厚,頗得士心”。但是,朱友裕卻英年早逝,他的過世使朱溫在傳位問題上猶豫不決。
在諸位皇子中,身份最高貴的,無疑是皇四子朱友貞,他的母親是朱溫一生中唯一愛過的女人張夫人。而朱友貞的性格,也隨母親,“性沉厚寡言,雅好儒士”。朱友貞雖性格沉穩,但也不是什麽老好人,他也早早觊觎著大梁皇帝的寶座,但無奈朱溫討厭文人儒士,覺得在亂世中闖蕩,沒點殺人不眨眼的剛狠性格,早晚要被人吃掉。特別是朱溫在晚年遇到了一個致命的對手李存勖,柏鄉之戰中,被對方打得灰頭土臉,成爲天下笑柄。以朱友文的性格能力,更加不是武力蓋世的李存勖的對手。
因此,綜合考量,雖然朱友文是養子,但能力卻很出衆,爲了大梁江山,朱溫就選擇了朱友文對大梁的接班人。但是,此舉卻激怒了朱友珪,最終導致自己被兒子朱友珪弑殺。
朱友貞政變上台
不過,由于朱友珪在軍界沒有根基,軍中大佬都不服他,這讓躲在一旁的朱友貞抓住了機會。朱友貞的母親張氏,軍中大佬普遍對她很尊敬,愛屋及烏,朱友貞也得到了軍界的普遍支持。在梁朝二皇帝、魏博軍節度使楊師厚的大力支持下,朱友貞發動政變,殺死了朱友珪和張氏,隨後回到大本營汴梁繼位當了皇帝。
“帝令腹心馬慎交之魏州見師厚,且言成事之日,賜勞軍錢五十萬缗,仍許兼鎮。師厚乃令小校王舜賢至洛,密與趙岩、袁象先圖議。帝乃遣人告趙岩、袁象先、傅晖、朱圭等。十七日,象先引禁軍千人突入宮城,遂誅友珪。”
從血統的角度來看,大梁王朝終于回到了最應該得到的人手中,但從保全社稷的角度來看,朱友貞根本不具備亂世生存的能力。如果生在盛世,朱友貞或許能當一個守成之君,可當外有強敵李存勖,朱友貞的皇帝當得可一點都不輕松。
從當時的梁晉實力對比來看,朱友貞手中的牌並不遜色于李存勖多少,許多五代一流的大將還尚健在,如葛從周、楊師厚、王彥章等。而且,梁朝擁有廣闊的戰略空間,湖南、浙江、福建、嶺南皆臣服于梁朝,而不服梁朝的前蜀王建已老,吳國又陷入了內亂。可以說,梁朝在南線基本無憂,可以集中精力對付北邊的李存勖。而李存勖(晉)南有梁朝朱友貞,北有契丹,東有燕國劉守光,生存壓力還挺大。
因此,只要朱友貞打好手中的牌,進則兼並河東李存勖,退則守住河朔,占有相當大的戰略主動權。
可惜的是,朱友貞太過于平庸,是一個喜歡過河拆橋的人,剛利用完朱友珪幹掉了朱友文,又在魏博節度使楊師厚的支持下,登上帝位,可等朱友貞一上台,又對楊師厚露出了殺機。
楊師厚是梁朝軍界頭號人物,又握有梁朝第一軍銀槍效節都數千人,自恃有恩于朱友貞,變得有些囂張跋扈,而這讓朱友貞很不滿。
肢解魏博不成,反丟了魏博
不過,楊師厚軍中地位太高,朱友貞不敢動他,只能盼著他早死。朱友貞只看到了楊師厚對自己的威脅,卻沒看到楊師厚的天雄軍起到了阻止李存勖南下的戰略屏障作用。只要有楊師厚的天雄軍在,李存勖就別想問鼎中原、飲馬黃河。
但是,當楊師厚病逝之後,朱友貞覺得解決魏博問題的機會來了,辦法很簡單,拆分天雄軍。理由是魏博兵強馬壯,極易割據,魏博曾是唐朝三大百年藩鎮之一,始終都是唐朝的心腹大患,對現在的梁朝來說,也是如此。
只有肢解魏博,“宜分六州爲兩鎮以弱其權”,將魏博一分爲二,魏博就再也不會對朝廷構成威脅了。于是,朱友貞下诏,新設立昭德軍,將魏博之相州、澶州、衛州劃歸過去,魏博天雄軍的財物也平分一半給昭德軍。
只可惜,朱友貞忽略了一個事實,魏博是世襲軍制,“魏兵皆父子相承數百年”,已經形成了一個相對封閉的小社會,魏博人在心理上自成一系,“吾六州曆代藩鎮,兵未嘗遠出河門,一旦骨肉分離,生不如死”。而現在突然要被分開了,在感情上是接受不了的,而朱友貞又忽略了魏博人的感情需求,只知道一味的打壓,結果逼反了魏博人。
“是時,朝廷既分魏博六州爲兩鎮,三月二十九日夜,魏軍乃作亂,放火大掠。”
當天晚上,魏博軍發生了嘩變,趕跑了前來監督分鎮的王彥章。事情到了這一步,如果朱友貞收回诏命,還有挽回的一步,魏博軍臨時主政者張彥請求朝廷撤銷昭德軍建制,不要拆分魏博。朱友貞就派了個人去魏博實地考察一番,派去的這個人,卻不報告真實情況,而是告訴朱友貞,說張彥的實力不足以對抗朝廷,不用怕魏博軍。
就這樣,朱友貞繼續執行分鎮的政策,終于逼反了魏博軍。張彥見朱友貞不識時務,將魏博六州獻給了晉王李存勖,“六月庚寅,晉王入魏州”。李存勖得到了魏博,一下子將戰線推進了數百裏,距離黃河南岸的汴梁僅一步之遙。從此,梁晉強弱之勢被改變,李存勖奠定了滅梁的戰略基礎。
魏博的丟失,導致梁朝再無消滅河東的可能,不過,此時的局面對朱友貞並不是世界末日,只要他守住黃河一線,還是可以保住梁朝不滅亡。不過,要做到這一點,必須滿足一個條件,即無條件相信晚梁第一名將劉鄩。
毒殺給梁朝續命的大將
魏博入晉後,形勢已經對梁朝非常不利,如果不是劉鄩東擋西殺,李存勖早就打進了汴梁。在這種情況下,把前線的軍務放手交給劉鄩是唯一正確的選擇,雖然朱友貞下诏說“阃外之事情,全付將軍”,但骨子裏還是猜忌劉鄩,認爲他與李存勖有勾結。因此,當劉鄩請求朝廷發給將士每人十日米糧,准備偷襲李存勖的老巢太原之時,而朱友貞卻覺得劉鄩常年與李存勖苦戰,已經浪費了很多糧食,根本就不相信劉鄩能偷襲太原成功,甚至還懷疑劉鄩是詐騙自己的軍糧。于是,朱友貞就派了太監當監軍,全程監視劉鄩,並逼迫劉鄩出戰。
“末帝又遣使問鄩決勝之策,鄩曰:“臣無奇術,但人給糧十斛,盡則破敵。”末帝大怒,讓鄩曰:“將軍蓄米,將療饑耶?將破賊耶?”乃遣中使督戰。”
朱友貞“深居禁宮,未曉兵機,與白面兒共謀,終敗人事”,身邊又聚集著一群百無一用的“白面兒”,對劉鄩更是百般猜忌,嚴重牽制了劉鄩的精力。在梁晉爭霸後期,劉鄩屢戰屢敗,特別是元城之戰,七萬梁軍幾乎被全殲,劉鄩只帶著數十騎亡命南奔。這場仗本來不該打,劉鄩是想堅壁清野,與李存勖打持久戰,但是朱友貞沉不住氣,逼劉鄩出戰,結果慘敗。以劉鄩的軍事能力,如果不是受到後方政治幹擾,放開手腳與李存勖一搏,鹿死誰手,還不一定。事實也證明了劉鄩的能力,“晉王悉衆來攻黎陽,鄩拒之而退”,李存勖來攻取河南重鎮黎陽,被劉鄩輕易給打跑了。
但是,就是這麽一位能給梁朝續命的大將,最終慘死在朱友貞的猜忌之下。因爲擔心劉鄩會成爲第二個楊師厚,在奸臣的慫恿下,“逼令(劉鄩)飲鸩而卒”,派人毒殺之。
其實,以劉鄩的江湖地位,只要劉鄩肯向李存勖低頭,李存勖會把他當成座上賓,那可是當時名滿天下的第一名將。但是,劉鄩深受梁太祖朱溫的厚恩,誓死效節,最終落得悲慘的下場。
總結
劉鄩死了,朱友貞的大梁帝國也快完蛋了,所謂的大梁,在李存勖打壓下,只能龜縮在黃河以下、淮河以北的狹長區域,時人都知道,大梁氣數已盡,李存勖滅梁是遲早的事。
朱友貞就像是一個活在自己世界裏的精神病人,會經常神經質地懷疑別人會加害他,甚至連他的親兄弟也不例外,更不要說楊師厚、劉鄩這樣的外人。在外有強敵的情況下,親手把強大的魏博軍送到了敵人的懷抱,而李存勖恰恰就在魏博重鎮魏州稱帝,似乎在嘲笑朱友貞的無能。
不過,朱友貞有一點值得後人稱贊,他沒有選擇向李存勖投降,而是選擇自殺殉國。因爲,他知道即使自己投降,李存勖也只會羞辱一番再殺死自己,橫豎都是死,與其被人羞辱至死,不如自我了斷,還能保全名節。
李存勖攻入汴梁後,聽聞朱友貞自盡,怅然而歎道:“敵惠敵怨,不在後嗣。朕與梁主十年對壘,恨不生見其面。”唐梁之間的一切仇怨,皆起于朱溫,與朱友貞無關。我和他對陣十年,只可惜未能在他活著時見其一面。
五代十國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