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萬曆十四年(1586)三月,明神宗朱翊鈞穿著皮弁服在中極殿(今中和殿)等待執事官行禮完畢,負責儀式引導的鴻胪寺官員奏請升殿,這才來到了皇極殿(今太和殿)准備完成當曰的隆重典禮。
文武百官出席,定國公徐文璧、大學士申時行爲正副使列位,傳制官奏傳制。一系列流程後,執事官舉節冊案與傳制官一同從皇極殿左門出,禦道上正副使跪拜受命:今天要冊封貴妃鄭氏爲皇貴妃,特遣卿等前往持節行禮。正副使接過節冊,出皇極門(今太和門),在歸極門(今熙和門)由內官將節冊接過,前往後宮。
如果說8年前迎娶王皇後是萬曆帝對包辦婚姻的走過場,那麽這一次則是他給予寵妃鄭氏迫不及待的承諾,也是最高承諾。
這邊,翊坤宮從上到下嚴陣以待,鄭貴妃今曰甚是仔細裝扮,穿著禮服攜一衆宮人出翊坤門外等候冊命的到來。鼓樂之聲越來越近,終于來到了翊坤宮的門前。內官在宮內宣告冊立鄭貴妃爲皇貴妃,鄭貴妃受金冊金寶,送內官持節出翊坤宮。正副使接內官出,報冊立儀式完畢並持節赴命。對于鄭氏來講,就職典禮才進行了一半。
接下來,她要以皇貴妃的身份參加皇帝攜領衆妃在奉先殿的谒告禮,並到皇太後處、帝後處行八拜禮謝恩,折返回翊坤宮後,繼續接受內外命婦的慶賀。
繁瑣的儀式對于正月初五剛生下皇三子朱常洵,身體還在恢複的鄭貴妃來說或許有些過勞,但能得到偌大後宮裏僅次于皇後的尊貴名分,足以讓她振奮精神。
從萬曆十年(1582)入宮爲淑嫔,曆遷德妃、貴妃、皇貴妃,鄭氏只用了不到5年的時間,即便是成化朝寵冠六宮的萬貴妃也望塵莫及,創造了後妃上位速度的奇迹。
紫禁城裏,乾清門爲界,以北是“家”,以南是“國'外臣不可入內,後宮不得幹政,看似內外嚴明,實際暗流湧動。乾清、交泰、坤甯構成的“後三宮”核心區外,東西六宮裏明清兩代妃嫔伴居左右。
如鄭貴妃,是少見的幸運兒,被萬曆帝不惜與世爲敵鍾愛一生,臨終亦不忘托囑助其善終。她也是個可憐人,一生所求最終無疾而終,自打萬曆十四年(1586)的晉升後,一場震動朝野的“國本之爭”和輻射三代帝家的明末重案,都把矛頭指向了這位萬曆寵妃。
從萬曆十二年(1584)晉貴妃賜宮,到萬曆帝去世前陪伴在乾清宮西暖閣,此間三十多年,鄭氏都以翊坤宮爲居。
一、 神宗家的女人們
在這個堪稱中國古代最大女性社區中,只有一名男性就是皇帝,懸殊比例決定了激烈的競爭。只要有了這個人的加持,權力、地位、財富都會接踵而來,對于已與宮廷鎖定的衆女性來講,是巨大的誘惑和生存的動力。
清代的八旗選秀,已經摻雜了許多複雜的政治成分,反觀明朝選妃,更接近一場現代意義上的選美。明代選後妃制度十分規範,清紀昀在《明懿安皇後外傳》中詳細地記載了明熹宗年間逐級淘汰篩選的選妃過程:
13—16歲的少女,經過5000名進2000名、2000名到1000名的粗選後,送入宮中。由宮女引入密室“探其乳,嗅其腋,扪其肌理,察其貞潔”,身上不能有一絲疤痕,肌膚必須細膩光澤,是以1000進300。這300人在宮裏住一個月,經過浸入式考察後,再留50人,由皇太後或太妃從50人中選出3名供皇帝欽定,最後由皇帝欽定一名皇後。其他妃嫔依此標准選出。
吸取曆史經驗,在後妃遴選上,爲了防範朝中權臣與後宮勾結,明初便規定“凡天子、親王之後、妃、宮嫔,慎選良家女爲之,進者弗受,故妃、後多采之民間”。而一到選妃之年,有適齡女兒的家庭都急匆匆先行嫁娶,很怕被選入宮中。之所以出現這種現象,是因爲對“婆家”嚴明程度早有耳聞,心疼女兒的父母甯可隨便選一個嫁了,也不願送女入富貴牢籠。
據《明史•後妃傳》記載,朱元璋于洪武元年修纂《女訓》,作爲管理後妃的“家法”。他谕翰林學士朱升道:
“治天下者,正家爲先。正家之道,始于謹夫婦。後妃雖母儀天下,然不可俾預政事。至于嫔嫱之屬,不過備職事,侍巾祁;恩寵或過,則驕恣犯分,上下失序。曆代宮闱,政由內出,鮮不爲禍。惟明主能察于未然,下此多爲所惑。卿等其纂女誡及古賢妃事可爲法者,使後世子孫知所持守。”
宮內還挂了紅牌,镌刻著警戒妃嫔不能亂政的話。索性這條家規明代子孫都遵守得不錯,得寵如鄭貴妃,也因爲在萬曆帝耳邊吹風推薦人選進入文書房而受到斥責,“後妃不預政”這條紅線明代曆代子孫都不敢越。
好處是整個明代後宮雖說也是宮鬥不斷,湧現了諸如萬貴妃這樣的狠角色,但鬧歸鬧,都在宮闱之中,未曾與外朝勾結。負面影響是一刀切導致了壓抑的生存環境,明世宗祖母邵太後以其親身體驗曾說過:
“女子入宮,無生人樂,飲食起居,皆不得自如,如幽系然。”
當朱厚熄登基爲帝後,她要求“以後選女入宮,無下江南。此我留大恩于江南女子者也”。是以明代宮妃多出自南北二京、河南、陝西、山東,明中期後,更是集中在京師附近。並非真正爲放一條生路,而是大範圍地從民間選秀,不僅勞民傷財也擾亂曰常生活。
明初後妃僅設皇後、貴妃、妃三級,故真正受冊封爲後妃者數量並不多。發展到成熟階段設皇後、皇貴妃、貴妃、妃、嫔,除了皇後一人,皇貴妃、貴妃、妃無定數,嫔以下設昭容、昭儀、婕妤、美人。
相比于清代後宮系統,可以說是有級別但無編制。萬曆十年(1582),一旦封九嫔,就包含大興人淑嫔鄭氏。據說鄭氏在入宮前已經許配他人了,只是對方遲遲拿不出彩禮,才被到民間擢選秀女的人劃到備選名單中。
萬曆一朝共立1後、2皇貴妃、8妃、6嫔,共17人,生育8子和10女。皇貴妃是僅次于皇後的後宮第二把交椅,自景帝後妃唐氏始,縱觀整個明朝共有皇貴妃11人,或是深受皇帝寵愛並生皇子者,或是皇太子生母。
明代皇妃冊立儀在洪武三年太祖冊立貴妃時定立,與皇後冊立儀等級相差較多。到永樂年間續定的儀式已經接近冊後儀,至嘉靖年間皇貴妃受冊用金冊金寶已成定制。前面鄭貴妃的冊立儀式,便是依嘉靖年間延續的禮制所勾畫的。嚴明的後宮等級制度,以帝王意志爲轉移的晉升規則,奠定了明代後宮波雲詭*的明爭暗鬥。
坐擁佳麗的萬曆帝,一見鄭氏誤終身,但更有其他三位關鍵女性的存在構成了他複雜的家庭關系網,並在萬曆一朝充當重要角色。
首先是萬曆生母李太後,一位三觀極正的“虎媽”。萬曆貪玩不讀書,罰跪;行爲不端侮辱內侍,長跪;同居乾清宮,監督其勤政;遇大錯不惜放言廢掉帝位。其明辨是非,格局之大還體現在,力挺張居正變法施行新政,站在皇長子一方護其終獲太子之位。
其次便是結發夫妻王皇後,無功無過的“佛系”女主人。萬曆六年(1578),這位工部文思院副使的女兒王喜姐入選中宮,成爲慈聖皇太後指定的皇後。雖賢德,但萬曆對其冷淡無感。“正位中宮四十二年,以慈孝稱。”生皇長女,未能生育嫡長子,成爲“國本之爭”誘因之一,但對其他皇子照料有加,後宮之中口碑不錯。
第三位,便是世人提起都要倍感其苦命的光宗之母王貴妃。雖有貴妃之名,可境遇卻如入冷宮般淒慘。萬曆十年(1582),李太後宮中的一名宮人,撞見來請安的萬曆帝,擦出火花被臨幸,事後對方懷孕皇帝不認賬,李太後拿出了起居注和其留下的首飾)爲證,軟硬兼施勸說其這是一個幵枝散葉的好機會,才爲王氏掙得了恭妃的名分。
恭妃生朱常洛是爲皇長子,卻並沒有母憑子貴。神宗對鄭貴妃多有情,對王恭妃就有多無情。把她打發到東六宮偏僻的景陽宮不說,還指明母子不得相見。明明生下皇長子卻被鄭貴妃潛越先封了皇貴妃,直到朱常洛的兒子、皇長孫朱由校出生才讓萬曆帝迫于內外壓力賜其貴妃、皇貴妃。然有名無實,幽禁多年、雙目失明,兒子隔門探望,母親淚奔“兒長大如此,我死何恨”,讀來讓人唏噓不已。這就是萬曆帝的基本家庭情況。
正是這種配置,導致了之後數年的勢力拉鋸、聲討爭奪。就在各方主角悉數登場的萬曆十四年(1586)開始,神秘的變化發生在了皇帝身上,先是自稱“一時頭昏,眼黑,四肢乏力……身體虛弱,頭暈未止”,多次免除早朝,再到不親郊廟,不禦朝講,不見大臣,奏章留中不發,四十六年(1618),“不視朝已三十載”。沒有人知道這場突如其來的“怠政”是因爲什麽,朝臣不滿,後宮不解,國家機器停止運轉。
在這前後,發生了兩件事,張居正去世後神宗得以親政,鄭貴妃生下了她和萬曆的第一個兒子朱常洵。是被管教多年,叛逆期的延遲爆發?還是多方施壓立儲,沉迷後宮的逃避政策?都不得而知了。
二、翊坤宮裏是非多
紫禁城後宮乾清、交泰、坤甯爲“內廷中路”,以西爲“內廷西路”分布六宮,以東爲“內廷東路”分布六宮,初皆爲50米見方,占地2500平米,坐北朝南的二進院宮殿,明代是除皇後外後宮嫔妃的主要居所。單從大小、形制上看,東西十二宮並無明顯差距。
但“內廷之有乾清宮,猶外廷之有皇極殿也”。近水樓台先得月,區位就成了地位的決定因素。是以距離中路最近,與坤甯平齊的西翊坤、東承乾兩宮最爲尊貴,居于此二宮的皆爲得寵和地位較高的嫔妃,甚至有西宮娘娘、東宮娘娘的指代。
如思宗朝田皇貴妃居承乾宮、袁貴妃居翊坤宮等。後妃的居所也並非一成不變,隨著地位升降,也要隨之“搬家”。鄭貴妃入住的這間翊坤宮,嘉靖年間稱“萬安宮”,“翊”含輔佐,“翊坤”顧名思義配合皇後協理六宮。
明清幾經改建,如今能看到的翊坤宮前殿面闊五間,黃琉璃瓦歇山頂,前後出廊繪蘇式彩畫。明間開門,爲萬字錦底、五福捧壽裙板隔扇門,次、梢間爲檻牆,步步錦支摘窗,飾萬字團壽紋。室內明間正屮設地平寶座、屏風、香幾、宮扇。
殿前設“光明昌盛”屏門,“明”多一橫,“盛”少一點,緣何說法不一。殿前設銅鳳、銅鶴、銅爐各一對。大氣有之,精致有之,聯想鄭貴妃三十年盛寵,想必當年更爲繁華富麗。明朝皇帝臨幸後妃實行走宮制,從乾清宮弘德殿出鳳彩門,向右沿西一長街走幾步進廣生右門,右手第一間便是翊坤宮,當真是西六宮的黃金地段。
雖說皇帝不用自己走路,但在偌大紫禁城生活,時間成本也不得不考慮。萬曆二十四年(1596),乾清宮大火,萬曆帝搬到西六宮中的啓祥宮(太極殿)、毓德宮(永壽宮)居住,都是翊坤宮前後院的鄰居。
本來東西六宮以東爲貴,但明顯也有著一些人爲的“潛規則”,清代雍正遷居養心殿之後,西六宮的人氣明顯也要比東六宮旺一些。不管怎樣,鄭貴妃住翊坤宮,期間無論是皇帝遷居還是晚年至乾清宮弘德殿隨侍,二人可謂形影不離。
雖然擁有來自萬曆帝的無限寵愛,但鄭貴妃深知還要做長遠考慮,趁著自己地位還算穩固,爲兒子規劃前途才是緊要之事。神宗怠政,本就惹得朝臣不滿,又置生有皇長子的恭妃于不顧反封鄭氏爲皇貴妃,如此區別待遇讓外界嗅到了“廢長立愛”的危險氣息。
萬曆十四年(1586)正月,福王朱常洵出生。二月,首輔申時行便率先上《爲懇乞宸斷冊立東宮以重國本事》奏疏,建議神宗立皇長子朱常洛爲皇太子,坊間亦有對鄭貴妃的不滿。
對此神宗不遺余力維護,由此“國本之爭”成爲今後多年萬曆朝的主旋律。宮廷秘聞說立朱常洵爲太子,是淑嫔鄭氏。據說鄭氏在入宮前已經許配他人了,只是對方遲遲拿不出彩禮,才被到民間擢選秀女的人劃到備選名單中。
三、 鄭貴妃和萬曆帝的“約定”
爲了讓自己和鄭貴妃的兒子當上太子,萬曆帝可以說是煞費苦心:
一是以長子年幼采取拖延戰略,“元子嬰弱,少俟二三年舉行”,然又以“立儲自有長幼”自己打臉;
二是曲線救國,試圖先立鄭貴妃爲皇貴妃,此後子憑母貴便可順水推舟立爲皇太子。
《萬曆野獲編》中記載:
“今上專寵鄭貴妃……猶記向遊郊外一寺,亦敕建者,壯麗特甚,登殿禮佛,見供幾上並列三位,中曰‘當今皇帝萬歲景命’,左曰‘坤甯宮萬歲景命’,右曰‘翊坤宮萬歲景命’。”
可見,鄭貴妃地位堪比中宮。立鄭貴妃爲皇貴妃,李太後第一個不同意。且不說恭妃是她宮裏出來的人,這種違背祖制的做法她也不允許出現。
老母親耐下心來問兒子爲什麽這麽不喜歡恭妃,萬曆帝的理由是她是宮女(“彼都人子也”李太後暴怒,你也是宮女的兒子!(“爾亦都人子!”)一向對母親頗爲敬重的萬曆帝這時才反應過來觸到了底線,自己的母親不正是裕王(明穆宗)府中的侍女麽,于是請罪認錯,母子的這番對話也成爲國本之爭的主角,在位不足三十天便因“紅丸案"猝死之爭”的關鍵環節。
李太後的這次管教,加之朝臣不懈上疏,推動了萬曆二十九年(1601)十月,萬曆帝下令“冊立皇長子爲太子,暨冊封福王、瑞王、惠王、桂王,沼告天下”。
“國本之爭”告一段落,次年,太子的冠禮、婚禮同時舉行。後人谷應泰感慨道:
“乃自萬曆十四年輔臣申時行以建儲爲請,至二十九年而儲位始定。自古父子之間,未有受命若斯之難也。”
在此期間,萬曆二十六年(1598),有人匿名作《閨範圖說》跋,名爲《憂危竑議》,全篇話中有話,直指鄭貴妃意圖當皇後,並和外朝大臣勾結,“雖無易儲之謀,不幸有其迹矣”。萬曆三十年(1603),又有“續憂危竑議”詭異散播,矛頭對准福王朱常洵爭奪太子之位。
兩次“妖書案”,萬曆帝大怒,似是被人看中了心中所想,命令徹査,卻無疾而終。關于福王朱常洵,萬曆付出了無盡的父愛,作爲他和鄭貴妃的愛情結晶,也作爲未能立成太子的彌補,“婚費至三十萬,營洛陽邸第至二十八萬,十倍常制。”福王就藩時,臨出宮門,神宗還召還四次,並約定三年一朝。甚至給予“福藩使通籍中左門,朝上夕報即可”的宮廷通行特權。
朱常洛成爲皇太子,只是換來了暫時的平靜。之後煽發的“梃擊案”預示著國本之爭進入了新的階段。萬曆四十三年(1615),一男子手持木棍,闖入太子居住的慈慶宮中,打傷守門太監後被侍衛捉拿。肇事者招供是鄭貴妃的內侍龐保、劉成指使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連萬曆帝也自覺這次不好收場。將兩人處死結案後,萬曆帝給鄭貴妃出主意“外廷語不易解,若須自求太子”。于是鄭貴妃求太子爲其站台力證清白,太子跟隨不得寵的恭妃長大,性格不強勢,順迎聖意解釋與鄭貴妃無關,“釋群臣疑,以安貴妃。帝大悅”。有了皇帝的庇護,鄭貴妃得以穩居翊坤宮,盡管事發種種都預示著她是最大的受益者和主謀,但都能逢凶化吉。
萬曆帝雖然性格詭異、沉迷酒色,但與鄭氏感情不得不說情比金堅。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如果鄭貴妃改拼爹爲拼娃,全身心教導福王朱常洵,說不定就能得到朝臣支持,創造奇迹。
四、 昔日榮寵漸行漸遠
“梃擊案”後沒幾年,萬曆四十八年(1620),萬曆帝去世,太子朱常洛即位爲光宗。萬曆帝生命最後的日子,鄭貴妃侍奉左右,寸步不離。在皇帝的極度寵信和依賴中,權力漸大,與其一同居住在乾清宮西暖閣弘德殿直到駕崩。彌留之際,癡情如皇帝還不忘留下遺沼:
“爾母皇貴妃鄭氏,侍朕有年,勤勞茂著,進封皇後。卿可傳示禮部查例來行。”
有人認爲,留下遺沼封鄭貴妃爲皇後的最主要目的並不是要讓鄭氏能繼續享受多少榮華富貴,而是希望能與自己同葬定陵。
至于爲什麽如此矢志不渝一往情深,左右二人情感的並不是鄭貴妃的盛世美顔,她身上真正吸引神宗的是聰明機警的性格,以及共同的讀書興趣。
鄭貴妃依舊保持著鬥志,分幾步施行著她對余生榮寵所做的最後努力。首先,萬曆駕崩,她依舊留在乾清宮弘德殿,光宗不兌現遺沼封其爲皇太後的承諾,她就不走;其次,選了8個美人,一說4人進獻光宗。最後,鄭貴妃還意圖與光宗寵妃李選侍結成同盟,各取所需。
李選侍想當皇後,鄭貴妃想做皇太後,一拍即合,逼迫光宗就範。
再說鄭貴妃的禮物,光宗哪受過這等誘惑,夜幸數人,“聖容頓減”。原爲鄭貴妃宮中內侍崔文升替光宗診治,光宗服下他開的藥後病情沒有好轉,反而腹瀉不止。一時間大臣反對、輿論壓力,鄭貴妃自知無望,從乾清宮遷至慈甯宮,告別了紫禁城名利場。
光宗自以爲時日無多,安排後事之際,首輔方從哲推薦鴻胪寺丞李可灼以仙藥“紅丸”進獻,立竿見影。然而神藥卻成壓死光宗的最後一根稻草,還不到24小時,光宗就駕崩了。此爲“紅丸案”。
再加上光宗死後,李選侍攜皇太子占據乾清宮意圖奪權的“移宮案”,硬要說也是受鄭貴妃啓發,鄭氏撹動明末神宗、光宗、熹宗三朝的形象就此奠定下來。萬曆帝的遺願並沒有被執行,鄭貴妃終其一生也未能實現皇後夢。
不僅如此,1957年定陵發掘,萬曆棺椁旁左邊是孝端顯皇後,右邊則是後來被追尊爲孝靖皇太後的光宗之母王恭妃。萬曆寵幸一生的鄭貴妃最後連單獨的陵園都沒有,被埋葬在了銀泉山墓園內。
明熹宗年間,鄭氏又從西側前朝妃子所居的慈甯宮搬至紫禁城東北角的仁壽宮,與昔日榮寵漸行漸遠,道道宮牆將她隔離在曾經的顯赫之外。
崇祯三年(1630)七月病逝,年65歲,谥曰恭恪惠榮和靖皇貴妃。崇祯十七年七月,鄭貴妃的孫子南明弘光帝追尊祖母鄭貴妃爲孝甯溫穆莊惠慈懿憲天裕聖太皇太後,其一生執念以另一種方式得以戲劇性實現。
結語
大明隕落,滿清入關,翊坤宮迎來了它新的主人。清康熙宜妃郭絡羅氏、雍正敦肅皇貴妃、乾隆繼後輝發那拉氏、乾隆和碩和恪公主長女、乾隆朝固倫和孝公主都曾在此度過一段時光。光緒十年,爲慶祝慈禧太後50壽辰,清廷耗銀63萬兩拆除院牆,將翊坤宮後殿打通與儲秀宮連通成四進院,儲秀門改體和殿,曾作爲光緒選妃場所。
翊坤宮明間正中設有地平寶座、屏風、宮扇,正上方朝南懸挂慈禧太後題“有容德大”匾。正殿前東西各有面闊三間的延洪殿、元和殿;體和殿前有平康室、益壽堂東西配殿。
末代皇後婉容住在儲秀宮,翊坤宮正殿前廊橫梁上還留著溥儀爲她設秋千的痕迹,只是現在空余一對鐵環。還有許多翊坤宮一樣的宮殿,如時光膠囊,承載下後妃女性或榮寵或寂寞的曰夜,于深宮生活而言也許漫長,置星河曰月下不過匆匆一瞥,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