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止三五次,而是近年來越來越多回,直接或間接聽到/讀到外國朋友提起新加坡老人家的處境。這些朋友或是前來旅行,短暫停留,或是在本地留學、進修、工作,停留較久的時間。
一般來說,那個畫面是這樣的:滿頭灰白的老太太腳步蹒跚推著手推車,在人擠人的食閣裏,將餐桌上的碗碟堆起來,再稍顯吃力地端起托盤走開;或者將碗碟一個個放進推車,將一塊油膩膩的擦布往桌子上抹過去,再吃力地推著手推車走去下一張桌子。另外的畫面可能是,商場或辦公大樓角落的廁所裏,穿著制服的老先生或老太太,疲憊著身軀走出洗得幹幹淨淨的廁所,准備收工。
類似情景不僅出現在商場、住宅區的咖啡店,甚至機場和高級辦公樓也能看見。
拾紙皮的老人家多是自願?
兩年多前,有部長根據不知怎麽得來的所謂調查,說出拾紙皮的老人家多是自願、當做運動那樣的話,引起網民一片撻伐,覺得他不近人情也不食人間煙火,不了解老人家的困境。
老人家拾紙皮販賣的現象確實存在,很難想象如果不愁溫飽,會有幾個人爲了鍛煉身體而在太陽下幹這種事。
(聯合晚報)
我組屋區內過去有個不算老的婦女,行動不便,卻經常要推著手推車拾紙皮,佝偻的背部透露的是體力的負荷,當下就令人聯想到朱自清爸爸吃力爬上火車月台的身影。偶爾夜間回家,還會看到她獨自坐在樓梯間吃面包,那就是她賣完或收完紙皮後的晚餐。你若問起,她一定說吃不下,“這樣就夠了”。很多老人家都有不同的病痛,養病或照顧健康都來不及,把這當“運動”等同自虐。
老人大多不願說錢不夠用
收拾碗碟或打掃衛生的老人家有不少都六七十歲甚至更年長。
確實有一些會跟你說是爲了打發時間,但你若用心體會,就會發現願意開口說是錢不夠用的老人家,不會太多。對老人心理來說,這把年紀了還說缺錢,會給人兩點印象:一,孩子沒有照顧她/他;二,自己過去不懂得存錢/亂花錢。“孤苦”、“窮”,對上一輩的老人家來說,都是有點難以啓齒的境況。
新加坡今年滿65歲以上人口超過51萬,同比增加6%。每年增幅都差不多如此,意味著老齡化的步伐相當快,差不多七分之一的人口老齡化,但和日本的接近四分之一相比,還不算太老,和台灣的接近14%差不多。
老人成爲一股勞動力 外國人看了卻不忍
從政府角度來看,老齡而相對健康的人口越來越多,是一股無法忽視的勞動力,必須善加利用,因此近年越來越多清潔公司聘用老人家,取代前幾年到處可見的外勞。這一方面是回應社會普遍關于外勞太多的批評,另一方面也是爲了增加年長者就業機會。本來是兩全其美的措施,看在外國人眼中卻多了幾分不忍的感覺。這可能有幾個因素值得我們虛心反省。
一,老人家真的缺錢。那些工作都很辛苦,雖然很多老一輩沒什麽技術,但如果手頭寬裕大概是不會樂意做的。這幾年薪水才稍微大幅調高,對他們比較有利。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每個月薪水卑微的數百元,他們已經在做,可見真的需要錢。那麽就該考慮如何改善老人家的生活處境,對于沒有兒女或兒女境況也不好的老人家,可以提供更多的生活支持,讓他們如果有得選擇,可以不必辛勞度過晚年。
二,相對有能力的老人家,包括曾有過某種技術或知識,身體也還可以,可以提供職業配對計劃或者提升,安排到企業內。
三,社區應該安排更多進修和生活活動。我們在日本旅行經常可以看到老人家在公園畫畫、讀書,過一整天,當然日本文化基礎深厚,跟新加坡不可同日而語。但我們可以更積極鼓勵老人家參與學習計劃。
開辦老人大學 鼓勵老人進修
在社區開辦老人大學應該是個目標。現在的民衆俱樂部或聯絡所遍布每一區,平常雖然也辦各種課程供居民參與,但缺乏系統性。如果可以比照學校課程,規劃各種長期進修計劃,提供不同層級和內容的學習方案,提供補助和津貼,鼓勵老人家進修,一來可打發時間,二來鍛煉頭腦,三來促進社交有利身心發展。
課程可以包羅萬象,從飲食、藝術到基本的哲學、曆史,視需求而設計。講員同樣可以是有某種專才的退休者,用同一輩的語言和耐心,教學相長,促進社區感情。
學習計劃要照顧貧窮人
這樣的學習計劃不能因爲財務原因排除窮人,反而應該透過補助等方式,鼓勵他們學習,爲生活增添樂趣,找到生活的希望。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2017年10月份的數據顯示,新加坡人均所得53880美元(約72500新元),無論從哪一個數據來看,都是世界前十大富國。
當然很多人不會對這個數據買賬,因爲根據本地統計局資料,我們的人均月入中位數只有4056新元,以一年14個月計算也才56784元。
我們應該記得新加坡衡量貧富差距的最新基尼系數是0.458,雖然已是十年來最低,但仍然偏高。如果這部分偏低的所得都反映在無力改變自身處境的老人家身上,鼓勵他們去就業雖能緩解勞動力問題,卻不免過于刻薄。
人到一個年齡之後,就業應該不是迫于生存的形勢,而是真的自願。此外,社會也能提供其他生活方式的選擇給老人家,這才是“老有所養”的理想境界,也是富裕國家的政府和社會應該放進心思的地方。老人家如果需要工作才能溫飽,這一點都不是經濟學家口中“沒有免費午餐”的現實诠釋,而是政治人物“優雅社會”承諾的破産,也是富裕國家人民不應該接受的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