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經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你只要參與還是想全身心投入?我對參與不感興趣——要嘛就全身心投入、要嘛什麽都不做。”
說這句話的是41歲的羅爾偉(Terence)。秉持著不成功就成仁的精神,他與堂弟羅彌倫(Nelson,39歲)2008年到中國創業成立投資公司,市值至今已達到54億新元,旗下的美容業子公司更是在2016年獲得安永複旦中國最具潛力企業獎下的最具潛力種子企業,成爲第一個獲此殊榮的新加坡公司。
羅氏堂兄弟出生于新加坡豪門,受過高深教育,一個去了美國深造,一個去了英國念書,後來不約而同加入投資銀行負責私募股權。感情比親兄弟還要好的他們,在中國有一個赫赫有名,曾擔任全國政協副主席的大伯羅豪才。被譽爲中國現代行政法學的開拓者與奠基人的羅老,本月12日逝世,享年84歲。
比起其他新加坡人,羅氏堂兄弟具備了極爲優越的家庭背景條件。不過他們卻不願意安于現狀、不願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在他們眼裏,處于安定舒適的狀態,就會失去“饑餓感”,無異于裹足不前。
以前非新加坡人不用 現在甯可請中國人
羅彌倫日前接受《聯合早報》專訪時透露,他們最初進軍中國,只想聘用新加坡人,因爲當時覺得溝通起來成本會較低,但是現在他們甯可聘請中國人。
羅爾偉補充說:“以前新加坡人到中國會有高高在上的感覺,覺得接受教育高,會說英語,居住環境好。現在環境已大不同,中國在各方面都超越我們,你說我們會雙語?在中國英語說得比我們好的人多的是,中文更甭說,我們已經失去一度擁有的優勢。”
過去七八年間,中國人在競爭越來越激烈的環境下展現出驚人的學習能力,很快就超越新加坡人。
羅爾偉接著說:“新加坡人越來越難當地化,他們舒適慣了,吃不起苦。現在我根本不想請新加坡人,新加坡人的自滿,成了我們裹足不前的最大絆腳石。加上新加坡人也許舒適太久,已經失去饑餓感,這是更大的隱憂。”
羅彌倫也感歎說,目前仍有不少新加坡人覺得自己了不起,仍以不會說華語爲榮。如果將中國和新加坡兩國人民的思想拿來進行比較,就可以看出高低。
中國小孩敢于夢想
羅彌倫舉例說:“你問新加坡的小孩長大後要做什麽,他們會告訴你,他們想當醫生、律師、建築師、銀行家,甚至是部長。但中國小孩會告訴你這些行業太無聊了。有一名中國小孩告訴我:我可以用錢請別人這麽做。我要成爲下一個騰訊創辦人,我要創造下一個全世界都會用得上的應用程序。這種想法相當令人震撼。這就是我們喜歡這裏的原因。這裏的小孩敢于夢想,和我們一樣!”
在中國,大家在街邊吃小籠包或上菜市場都能使用微信支付,電子錢包的普及已經改變了很多中國人的思維,激烈的競爭環境也讓他們變得非常“饑餓”,不斷推陳出新。
羅彌倫說:“一個人不繼續成長,就會越變越渺小。如果我們不重新發現新事物,不采取更迅速的行動,他人就會追上我們。你必須去認識新的人、學習新事物、吸收新思維。如果我無法跟上時代步伐,永遠落後于潮流,那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新加坡的大環境不利于創業
經常往返于上海、香港和新加坡的羅彌倫認爲,新加坡的環境對創業始終不太有利,也不支持那些想法與做法與衆不同的國人。“在中國或硅谷,一旦開始創業,永遠都是企業家,即使不成功也依然會不斷嘗試創業。可是在新加坡和周邊地區,一旦失敗就立即被宣判‘死刑’。”
育有一男(8歲)一女(11歲)的羅彌倫經常對孩子說:
“不成功永遠是學習的第一步。唯有當你不再嘗試後,你才真正的失敗。”
從最愛的汽車著手進入中國市場
由于兩人自小就對汽車特別愛好,因此汽車在他們的投資領域裏也有著舉足輕重的分量。
在美國加州主修英國文學的羅爾偉,18年前辭去硅谷投行工作首次進入中國市場。一開始是替租車公司赫茲(Hertz)打工,後來爲了開拓中國市場,就搬去北京。熟悉中國市場後,他自己開設了汽車代理公司,不過很快就將早期資金輸得一幹二淨。
羅爾偉後來拉攏在美國華爾街投行上班的堂弟羅彌倫成爲他的天使投資人。羅彌倫一舉投下100萬美元,和堂哥先後拿下保時捷、寶馬、法拉利,以及迷你等品牌汽車的中國代理權,在中國二十多個大城市進行分銷,同時也收購數家車行。幾年下來,回報非常豐厚。
一起創業是兄弟倆從小到大的夢想
這時,羅爾偉找上羅彌倫和他一起去中國創業。這意味著羅彌倫必須辭去華爾街投行的工作。爲此,他掙紮了很久,最終靠著賭場轉盤(roulette)的小白球做出這個人生重大決定。
他說:“決定是否辭職來創業,是一個艱難的過程。哥哥來到紐約,我們談論了好久,我猶豫不決,因爲我做事風格以穩健爲主,當時有點難以取舍。後來我們去了拉斯維加斯,決定用賭博來取舍。”
回想起當年的瘋狂,羅爾偉不禁莞爾一笑,“當時我們都喝高了,突然靈光一閃,就有了最瘋狂的想法”。羅彌倫搶著說:“我們都同意,如果小白球在轉盤上最終停留在紅色小格,那我們就繼續待在銀行界,如果掉入黑色小格,我們就辭掉工作出來創業。”
這一轉,就轉出了2008年成立的資本約爲1000萬元的偉倫投資集團(DORR GROUP)。其商業模式是入股各種有潛質的公司,將之茁壯發展,到適當時機再將之脫售,如今市值已達54億新元。羅彌倫說:“哥哥一直在北京生活,而我一直在華爾街工作,對于資本市場理解的差異性正好可以互補。”
不按牌理出牌的堂兄弟
認識羅氏堂兄弟的人都知道,他們從來都不喜歡按牌理出牌。
偉倫投資公司的中文名還算好理解,是由兄弟兩人名字裏的最後一個漢字組合而成。可是英文名DORR卻是取自兄弟倆最喜愛的美國電影《盜海豪情》(Ocean’s Eleven)裏的兩大主角兼老搭檔的英文名字Danny Ocean和Rusty Ryan的縮寫。
外號“Rusty”的羅爾偉解釋說:“我們非常欣賞Danny Ocean和Rusty Ryan在面對各種困境時如何絞盡腦汁想出絕妙計劃來破解困境,以及他們懂得就地取材組織一群怪胎來完成任務。在生意場上,我們也必須經常面對各式各樣的人。DORR只是一個代號,象征我們兩兄弟一直都在搭檔做事。”
他們的第一桶金來自中國西部大開發中的一個重慶房地産項目。他們以極低的價格談下該項目,進駐後改造營運。後來這個項目在新加坡上市,回報率超過100倍,成爲他們的第一桶金。接著,他們又在西部投資了一個礦産,並成功將它運作到在澳洲上市。
不過,他們在中國的投資並非一帆風順。早期投資Fields線上超市就以失敗告終。他們低估了食品的物流成本,加上管理團隊出問題,損失了不少錢。
偉倫投資也一度是全球最大戶外廣告公司分衆傳媒、中國最大婚紗店之一金夫人婚紗,以及新媒體公司美麗說等的第二大股東,投資金額以千萬元打底。
羅彌倫說:“一定要成爲公司的第二大股東才做得了事。事實證明,這些年我們的策略與中國的五年計劃國家政策相符合,比如過去的幾個五年計劃,焦點是在能源和房地産,我們就跟著大趨勢走。”
眼光就瞄向醫療美容業
成立投資公司後,兄弟倆一直在尋找一個能夠在電子交易崛起的大環境下依然茁壯成長的線下行業。這一找,眼光就瞄向了醫療美容業。
羅彌倫在接受《海峽時報》專訪時說:“每次我媽媽去美容院或者找整形醫生做療程,都由我掏腰包。當時我實在不敢相信每一趟療程價格都在3000新元至5000新元不等。這聽起來不太對勁吧?所以我和堂哥就這麽瞄上了醫療美容業,開始有種想顛覆這個行業的欲望。”
他們先在韓國投資一家美容醫療機械公司,發現美容醫療成本,主要在于機械。于是,他們就收購這家美容醫療機械公司,自己生産機械器材,並大量“複制”廉價的美容醫療服務,從激光除斑到塑臉,從瘦身到美白,這些原本收費幾百到幾千元的美容服務,在他們嶄新的商業模式下,只需幾十元就可享用。
2010年他們投資4000萬元成立諾維娜全球生命醫療集團(Novena Global Healthcare Group)進軍醫療美容業,以低廉價格爲大衆市場提供美容醫療服務。這種顛覆式的美容醫療模式,還獲得美國哈佛大學的青睐,將之用作教材。
羅彌倫說:“我們要從新加坡再出發,創造一個國際化的新加坡品牌。幾年前我們收購一家原本屬于奢侈品消費項目的PPP(Pimples Pores Pigmentation)激光診所,變身爲一家中檔醫療美容概念項目,以顛覆性的概念,推廣給消費者。爲了有全新的開始,公司易名爲新膚(Novu)。”
新膚已在新加坡開設了20家店面,在中國各城市有50多個據點,韓國、越南、吉隆坡和雅加達也已經開店,最新的地點是西班牙,並計劃在五年內在世界各大城市開設2000個據點。
羅彌倫說:“我們要讓美容、生命醫療、基因測試等變成所有人都有能力負擔得起的消費項目。它不應該像以往那樣,只有富人或者社會地位較高的人才能負擔得起。我們不應該讓金錢局限我們的選擇範圍。就像亞洲航空的口號那樣‘現在人人都可以飛行’,我們希望能做到‘人人都可以變好看’。”
網民:靠的並非真本事
不少網民都酸溜溜地指出,羅氏堂兄弟在中國之所以能取得巨大成功,是因爲他們有一個有權有勢的大伯,以及雄厚優越的家庭資源,靠的並非自身真本事。況且新加坡人也沒有他們口中所說的那麽糟糕,字裏行間都在影射兄弟倆去中國做生意後就忘了本。
也有網民指出,羅氏兄弟講了實話,卻引來一群酸民的酸言酸語。
家有高官在中國,做事必然一帆風順?
由于羅家的背景高度敏感,有不少中國商業夥伴其實早已探知兩兄弟的底,因此他們在中國和新加坡都必須保持非常低調、凡事都得特別謹慎,不能行差踏錯,避免在社交場合出現,以免惹人閑話,拖累家人。
羅彌倫說:“我不覺得我們的背景在中國經商有非常大的優勢,辦事最重要的還是看能力。”並強調,在不同國度做事,必須依據當地的法則和習慣,不到緊要關頭,不會動用特殊關系。
羅爾偉說,有一次他們去石家莊附近一個縣談一個4S店的項目,好不容易跟老板談好有了眉目,剛從飯店出來,就遭到一夥扮成修理工的人團團圍困,然後就跟身後的老板扭打起來,幸好他在司機的幫助下,成功脫險,並沒有動用特殊關系。
羅爾偉也舉例說:“我們試過在中國創業時遇上前來搞破壞的流氓,我們選擇與對方談判,自行解決問題,沒必要爲這一點小事就驚動高官。但有一次我因爲意外斷了中指,淩晨四點帶著斷指到上海一家醫院求救,當地醫務人員愛理不理,沒及時急救,我情急之下撥了電話到北京給大伯,結果院長在45分鍾之內親自到場,爲我安排接駁斷指的手術。那是非常時刻,我只會在這樣的關鍵時候動用關系。”
這樣的背景或許在一定程度上會給他們造成壓力,不過羅爾偉認爲,只要循規蹈矩就不必擔心。“所謂一山還有一山高,別人覺得我們有靠山,但中國高幹子弟太多,我們根本算不了什麽。”
羅彌倫是羅豪才的幹兒子
人丁旺盛的羅家後代,不僅在新加坡開枝散葉,也在中國展現商業才能。羅家很早就在中國經商,是福建省最大的汽車代理商,也涉足房地産。
羅爾偉和羅彌倫與大伯羅豪才的關系非常密切,羅豪才還認了羅彌倫爲幹兒子。
羅彌倫說:“羅家成員很多,爺爺有三個妻室,每個奶奶各有超過10個孩子。大伯是大奶奶的大兒子,我則是大奶奶最小兒子的孩子,也許因爲這樣,加上大伯只有女兒沒有兒子,所以被大伯當幹兒子。”
羅彌倫說,幹爹17歲在華僑中學就讀時,因投身反對英國殖民主義統治的鬥爭,被新加坡殖民當局監禁一年多,後因出生證丟失被驅逐出境,只身到中國;憑著堅定的毅力,重新站起來,在法學上取得輝煌的成就。
畢業自華中、華初和英國劍橋大學的羅彌倫指出,最讓他敬仰的是:“幹爹對人權課題很關注,也很關心海外留學人員生活,積極創造條件,吸引他們歸國創業,爲國服務,單是這點就很受人尊重。他教會我的做人道理無數,當中最受用的是,做人要有原則,只要認爲是對的,就不要怕做錯。”
羅爾偉90年代末到中國發展時,也得到大伯的關照。“大伯待人處事公私分明,他在中國的地位高得讓我敬畏。大伯是曆來出自福建官職最高的人,一次我們和他回鄉,一路上武警護駕開路,有這樣的長輩,我們感到無比榮幸。”
根據新華社報道,身爲中國共産黨員的羅豪才的遺體24日上午在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火化前,中國國家領導人習近平、李克強、張德江、俞正聲、張高麗、栗戰書、汪洋、趙樂際、韓正等都在他的遺體前肅立默哀、向遺體三鞠躬,並與羅豪才的親屬一一握手,表示慰問。
取諸社會 用諸社會
爲了紀念大伯羅豪才,羅氏堂兄弟原定今年設立的劍橋大學獎學金,將以“羅豪才劍橋獎學金”命名,每個學年發出兩份獎學金,每份50萬元,主要針對有需要的亞洲學生,優先權保留給新加坡學生。
這些年來,羅彌倫和羅爾偉也不忘回饋社會。他們在中國爲希望小學出了不少力,蓋了好幾所學校,在新加坡也籌建好幾所人民行動黨社區基金會幼兒園。
親人不能一起共事?
很多人都說,不要輕易與家人一起做生意,因爲談錢必定傷感情。
對此,羅彌倫是這麽解釋的:“哥哥是心髒,我是頭腦。他給予我氧氣,我引導血液流通。我這個人比較務實,哥哥比較有夢想,比較羅曼蒂克。很多人都說與家人一起工作很痛苦,總有錢財糾紛。對我們來說,這很容易解決,我們從第一天就將所有東西五五分賬,一切清清楚楚。”
那遇到分歧時怎麽辦?
“那就喝酒吧。”
羅爾偉說:“我們倆都很固執,要說服對方是很痛苦的事,所以我們會開一瓶酒,喝完酒就和好了,繼續往前沖,因爲我們是彼此最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