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最健全的心眼,
只是孩子們的所有物。
孩子們的顏色
顧城說:
在一片死灰中,
走過兩個孩子,
一個鮮紅,一個淡綠。
在成人世界的黑暗中,
孩子會看到什麼顏色?
七十年前,
有這樣一群孩子,
他們沒有父母的陪伴,
他們失去社會的保護,
被囚禁、被虐待、被欺辱,
飽受摧殘,直到折磨致死。
他們的囚禁地叫做納粹集中營,
他們是猶太人的孩子。
1942年,在納粹的驅趕下,
大批猶太人被迫離開他們的家園,
交出個人全部的財產和房門的鑰匙,
被像牲口一樣運送到集中營內,
一夜間,他們變得一無所有,
面前只剩下地獄般的生活。
他們從早到晚要從事重體力的勞動,
而且長期食不果腹,衣衫襤褸。
相比起肉體的痛苦,
精神上的折磨更讓人無法忍受。
由於分批遷移,
家庭通常被強行拆分,
無數母子失散,夫妻分離,
更有數不清的孩子被登記成孤兒,
送到特萊津集中營。
在捷克的特萊津集中營里,
孩子們只有編號,
沒有人傾聽他們的故事,
沒有人關心他們的生死,
他們似乎註定無聲地忍受著一切。
但在事實上,
這群身處地獄的小天使,
早已用自己的方式,
在這個不能長久停留的世上,
留下了有關幸福與愛的標記。
1945年8月底的一天,二戰剛剛結束,
集中營里倖存下來管理員,
提著一個巨大的手提箱,
來到了布拉格的猶太人社區中心。
箱子裡有4500張畫,
它們來自集中營里的孩子們。
在這每一張畫上都有孩子自己的名字。
它們被作為納粹的罪證,
公布於世,大白天下。
人們將這些畫加以整理,出版成集,
取名為《像自由一樣美麗》。
通過這些稚嫩的畫作,
我們依然可以聽到那些童聲,
在死亡詛咒下,仍歌唱幸福。
在對自由的無盡嚮往中,
飛向縹緲的天國。
1944年,
哈娜被送到奧斯維辛集中營,
被殺害時,未滿13歲。
哈娜·科赫諾娃《特萊津的房子》,畫面一分為二,黑暗籠罩下,最鮮艷的地方,是家之所在。
………
1943年,12歲半的海倫娜,
被送往奧斯維辛集中營,
再也沒有回來。
海倫娜·曼德洛娃《夜空》,擁擠的牢籠外,有金色的星星,張著巴掌似的手,給黑夜塗上溫暖的光。
………
在距埃麗卡10歲生日
還有12天的時候,
她被殺害在奧斯維辛集中營。
埃麗卡·陶西戈娃《有著架子床的房間》,房間如果有花就好了,那胖乎乎的蜜蜂,會在大紅色的花瓣里,哼著香甜的歌。
………
莉莉在集中營里下落不明,
至今已查不到有關她的資料。
莉莉·博巴肖娃《帆船》,在夢裡許個願望,乘上會發光的白帆船,在月亮里起航,駛向海的深處,自由而安詳。
………
被遣送到特萊津時,
多娃才6歲半。
在完成這張畫不久後,
她被送到奧斯維辛集中營殺害,
只有9歲。
哈娜·格龍費爾多娃《特萊津的住處》,開了電燈,點了蠟燭,屋子裡就是溫馨的,像彩虹穿過的地方。
………
魯特13歲時,
在奧斯維辛集中營,
被關進毒氣室里殺害。
魯特·薩赫苔洛娃《特萊津》,太陽在高牆,牆裡和牆外是兩個世界,卻有一樣的光。
………
這些畫大都圍繞著特萊津集中營,
真實地記錄下了孩子們所見所想。
在孩子們的筆下,特萊津里的建築物,
往往透著陰森恐怖的氣息。
它註定滿載罪惡,戕害純潔。
這座臭名昭著的集中營,
在一個被改建過的廢棄小鎮里,
當年被硬生生地塞進了幾十萬的猶太人。
與防禦牆相隔一條河的地方,
建起來的堡壘就是地獄所在。
特萊津集中營在二戰期間,
這裡共關押過10000多名未成年孩子,
最終倖存下來的僅有100多位,
以及4500幅畫。
事實上,這些畫能被創作並保存下來,
有一個人在其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她就是孩子們在集中營的美術老師,
一位叫弗利德的藝術家。
………
………
為了掩蓋種族屠殺的罪行,
納粹將大量的政治、
科學、藝術家,
同孩子們一同關押,
對外製造出「模範集中營」的假象。
但這也為處於黑暗中的孩子們,
送來一縷希望的光亮。
電影《辛德勒的名單》劇照
大人們利用生命最後的長度,
努力擴寬著孩子們的視野。
他們偷偷利用休息的時間,
躲避納粹耳目的監控,
教孩子們學習文化知識,
向他們播種生命的希望,
弗利德就是其中之一。
她放棄了可以出逃機會,
選擇和集中營的孩子們在一起,
他們開始一起畫畫,自己辦雜誌。
由於集中營里紙筆缺乏,
孩子們沒有修改的條件,
初稿往往就是終稿。
他們儘可能地利用各種材料,
進行繪畫創作。
有時,他們找不到彩紙,
就把廢棄的表格紙收集起來,
先剪後染,拼出剪貼畫。
孩子們在弗利德的幫助下進步飛快,
他們甚至能在下水困難的紙上,
畫出水彩的感覺。
弗利德對孩子們說:
「你要用光明來定義黑暗,
用黑暗來定義光明。」
從孩子們畫中不難看出,
這群處於黑暗中的孩子,
在憧憬希望的大人那裡,
汲取了尋找光明的力量。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他們一共「出版」了將近800頁的《先鋒雜誌》,書中除了孩子們的畫外,還保存著孩子們寫的詩。
其中有一位小詩人,名叫哈努什·哈申布爾克,在他的《畫》中這麼寫道:
「這裡唯有小小的雲朵、夢想,
還有被死亡詛咒的圍牆。
這不是世界,這只是畫的屏障。
一個色彩的嘉年華會,
一個太陽和寶石的世界。
這是偉大的太陽,
太陽宇宙和苦澀的美,
苦澀、令人害怕的圖像。」
你們特萊津的畫家們,
你們要把窗戶敞開,
面對世界,漂浮在
你們田園詩的雲朵的背景上:
有一天,你可能跌入痛苦的口子裡。
要掙脫那通向深淵的軌道,
要活著,在黑暗中,仍然創造!
多麗絲·維塞洛娃《逾越節聚會》
………
大家團聚在一起,
慶祝猶太族的傳統節日,
對痛吻他們的命運,
報之以高歌,
在納粹的鐵蹄下,
他們並沒有忘記自己是誰。
………
但那一天還是到來了,
1944年9月,
弗利德和丈夫被遣送離開。
臨行前,她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就是和管理員一起,
將孩子們的所有畫作小心地包好,
抬上閣樓,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1944年10月9日,1550名囚徒,
被裝上運牲畜的悶罐車送走,
兩天以後的中午,到達奧斯維辛。
第二天一早,他們被送入毒氣室。
其中就有46歲的女藝術家,
弗利德·迪克·布朗德斯。
所幸的是,
弗利德用生命換來的畫作,
絕大數都得到了完好的保存。
如今在猶太人博物館裡,
仍能看到孩子們真跡的展出,
它們被稱為「人類文化皇冠上的鑽石」,
純潔剔透,熠熠不朽。
而那些畫作的主人,
絕大多數被送往奧斯維辛,
謀殺在納粹的毒氣室里。
臨行前,大人們不忍以實情相告,
對他們說列車通往回家的方向。
毫不知情的孩子們,
興奮地向同伴講述和炫耀,
想像回家後一切照常的生活,
卻不知等待他們的是殘忍的殺戮。
奧斯維辛集中營遇難者的眼鏡
如果身處地獄,
是孩子們無法改變的命運,
那麼至少到死,他們都一直面朝陽光。
一生摯愛孩子的豐子愷說:
天地間最健全的心眼,
只是孩子們的所有物,
世間事物的真相,
只有孩子們能最明確、
最完全地見到。
然而很多時候,
孩子們卻無法把見到的說出來,
他們的聲音湮沒在龐雜的成人話語中。
他們難以表達,難以被聽到。
於是,他們只好扮演起觀看者的角色,
沉默地將一切看到眼裡,
成人的所作所為將會向孩子們示範
未來應該如何應對這個世界。
無論世間如何光怪陸離,
都不該讓失落判斷能力,
成為傷痛退潮後的代價。
成年人的猶疑和脆弱,
會換來孩子的亦步亦趨。
為了孩子們的色彩,
我們沒有沉溺的餘地。
用黑色的眼睛去尋找光明,
將是黑夜中最實際的勇氣。
………
………
………
本文圖片源自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文 / 藝非凡( ID : efifan )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