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四姐妹 1975年合照
▲布朗四姐妹 2014年合照
1975，2014，四姐妹，四十年。
先不急往下看，盯著這兩張照片細看一下，首先驚訝你的是什麽？
皺紋？老年斑？身形？發色？
歲月流轉，那年匆匆，窈窕淑女不再，皺紋斑駁了青春。
這是我兩年前的感受。但是兩年後，是眼神。
四十年前，顔值爆表的四姐妹直勾勾的看著我，帶點不服氣和挑釁，每個人的氣場都震懾著我，但是她們是獨立的個體。手上再拎個棒球棍，就是《人在江湖》的海報了。
四十年後，她們沒有一點點防備，溫情坦然的面對著我。左側的心口貼著姐妹的後背，依偎在一起。眼光裏桀骜不馴褪去，只剩下絲絲溫暖和滄桑過後的平靜。
有多少人，年少時意氣風發，身騎白馬，裝著彩色的夢，想獨自和世界談談。
當經曆事業的起伏，人際的複雜；享受過愛情的甜蜜，咀嚼過失戀的痛楚；結過八拜之交，有幾個貼心好閨蜜，也體嘗過背後挨刀的心灰意冷。
幾十年蹉跎過後，重新回到出發的原點，才能真正懂得家和骨肉的意義吧。
曬光陰的組圖看過不少，從沒有一組能給我這麽深的領悟。在新加坡的這個雨天，我決定寫一寫布朗四姐妹的故事。
▲1975年，美國康涅狄格州，新迦南
從左至右，Heather（23）、Mimi（15）、BeBe（25）、和Laurie（21）。
1975年，美國總統尼克松（Richard Nixon）破冰訪華後的第三年，他已經因爲水門事件被趕下了台。
另一個尼克松（Nicholas Nixon）陪老婆BeBe回娘家，他也不輕松，搞定三位貌美如花的小姨子，並不比中美破冰簡單多少。
忐忑的大姐夫想到了用拍照來博得姑娘們的好感。在家庭聚會的後花園，拍下了第一張照片。
▲1976年，哈特福德 。 像不像維密天使們在後台穿的睡衣。
1976年，世界彼端的中國，幾位偉人去世，唐山發生大地震，四人幫粉碎，文革結束。
老二Heather 大學畢業，四姐妹再聚首。這一年她們敲定每年拍一張合照，排列組合不變，老二、小四、大姐、小三、簡稱2413。
▲1977年，馬薩諸塞州，劍橋。
1977年，《星球大戰》上映。
四姐妹的秋冬裝，依然很潮，“披頭士”的既視感。
▲1978年，馬薩諸塞州，哈威奇港。
1978年，中國開始改革開放。
四姐妹拍了第一張上半身合照，最右的小三Laurie的表情，讓我念念不忘。
▲1979年，馬薩諸塞州，馬布爾黑德。
1979年，中美正式建交，對越自衛反擊戰打響。蘇聯入侵阿富汗。
這一年，四姐妹開始面對不同難題，眼神差異開始拉大。
▲1980年，羅得島州，東格林尼治。
1980年，兩伊戰爭爆發，中東此後無甯日。
這一年，四姐妹變化很大。左一的老二 Heather表情有些苦澀；小三Laurie剪短了迷人長發，眼神也第一次溫和。大姐抱著三妹只露了半邊臉，眼神有點迷茫。
今年她三十了。
▲1981年，俄亥俄州，辛辛那提。
1981，IBM推出了首部個人電腦。
這一年，大姐直接躲到了三人的身後，看起來像是三個妹妹的媽媽，不過性感的小三Laurie又回來了。這一張，也是唯獨一張四姐妹坐在地上拍攝的。
▲1982年，馬薩諸塞州，伊普斯威奇。
1982年，英國、阿根廷爆發海戰。鄧小平會見撒切爾夫人，敲定97香港回歸。
這一年，四姐妹相約在北部的冬季，第一次穿上厚厚的冬裝，頭發飛進風裏。
▲1983年，馬薩諸塞州，奧爾斯頓。
1983年，鄧小平提出“一國兩制”設想。蘇聯擊落韓國客機，219人罹難。
左側的老二和小四，第一次蓋過了大姐和小三的風頭。
▲1984年，馬薩諸塞州，特魯羅。
1984年，洛杉矶奧運會，許海峰奪下中國首金。蘋果公司推出了劃時代的Macintosh計算機。
這一年，四姐妹的耀眼神采終于又回來了。大姐找回自信，小三也再現性感迷醉。大姐夫也終于入鏡了，雖然只是影子。
第一個十年結束。
這十年就是四姐妹的青春紀念冊。她們任性、傲嬌，眼神不遜，站姿潇灑而獨立。這十年，四姐妹最青春、最迷人、最自信。
這十年，她們就是世界，青春真好，。
▲1985年，馬薩諸塞州，奧爾斯頓。
1985年，翁美玲自殺身亡，古龍病逝。
最小的小四（左二）Mimi滿25歲，迎來她的顔值巅峰。
▲1986年，馬薩諸塞州，劍橋。
1986年，美國“挑戰者”號航天飛機爆炸。切爾諾貝利核事故發生。
這十年，大姐夫開始廣泛使用近景，可能爲了更細微記錄時間刻在她們臉上的禮物。大姐開始散發熟女的味道。
▲1987年，馬薩諸塞州，查塔姆。
1987年，世界人口超過五十億。
對此，我也有貢獻。這一年，我出生了！
不知道爲什麽，從這一年開始，四姐妹的服裝品味開始退化。。。
▲1988年，馬薩諸塞州，韋爾斯利。
1988年，漢城奧運手拉手，蘇聯從阿富汗撤軍，兩伊戰爭停火。巴勒斯坦建國。
這一年，四姐妹第一次都對著鏡頭笑了。
▲1989年，馬薩諸塞州，劍橋。
1989年，一場學生運動沖擊並改變了一個國家。
這一年，四姐妹也面色凝重，應該只是巧合。
▲1990年，佛蒙特州，伍德斯托克。
1990年，柏林牆被推倒，東西德統一。曼德拉被釋放。中國和新加坡建交。
這一年，四姐妹也畫風突變，“我們工人有力量。”
▲1991年，馬薩諸塞州，沃特敦。
1991年，蘇聯解體，冷戰結束，世界格局重新劃分。海灣戰爭爆發。
這一年，四姐妹也看不清未來。
▲1992年，馬薩諸塞州，康科特。
1992年，巴塞羅那奧運會，歐洲共同體成立。
這一年，兩人沒看鏡頭，發生了什麽？
▲1993年，波士頓。
1993年，歐盟正式成立，天下格局重分。汪辜會談在新加坡促成，開兩岸新章。
這一年，四姐妹在照片中都有些憔悴，這是唯獨一張夜晚拍攝的照片。
▲1994年，新罕布什爾州，格蘭瑟姆。
1994年，南非曼德拉就任總統。中非的盧旺達發生大屠殺，100萬人被殺。
這一年，四姐妹也開心不起來。第二個十年結束。
這十年，世界格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蘇聯解體，中國改革開放，歐盟成立，東、西德統一，海灣戰爭爆發，每一件都足以改變世界。
而對四姐妹來說，她們應該相繼結婚生子，經曆事業起伏波瀾，體味人情世故，開始變得成熟和知性。眼神裏也終于流淌出了溫暖和柔軟。
這十年，嗅得到迷人的熟女香。
▲1995年，馬薩諸塞州，馬布爾黑德。
1995年，世界貿易組織WTO成立。
這一年，四姐妹再次都有了笑容。大姐也時隔17年，再次露了胳膊，笑著接受了時間的殘酷。
▲1996年，馬薩諸塞州，萊克星頓。
1996年，亞特蘭大奧運，首只克隆羊多利誕生。
這一年，四姐妹都皺著眉頭，難道因爲強光刺眼？ 大姐夫也又一次強勢混入。
▲1997年，馬薩諸塞州，韋爾斯利山。
1997年，鄧小平去世。香港回歸。柯受良飛躍黃河。小燕子橫空出世。
那時候誰也想不到，十年，一個這麽簡單的詞，會被迫封殺。
也是這一年，奪走我所有贊美詞的小三Laurie明顯開始發福，如艾瑪·沃森
一般精致的臉龐從此告別。
▲1998年，馬薩諸塞州，法爾茅斯。
1998年，法國首奪世界杯。印尼發生排華暴動，數萬名華裔遭虐待與殺害。
這一年，四姐妹狀態不錯，發絲飛舞，魅力煥發，大姐美的無法直視。
▲1999年，馬薩諸塞州，布魯克萊恩。
1999年，澳門回歸中國，美國把巴拿馬運河管轄權歸還巴拿馬。還有，我早戀了。
這一年，皺紋終于都爬上了四姐妹的臉頰。年齡最小的Mimi（左二）不願接受。
▲2000年，馬薩諸塞州，伊斯特漢普頓。
2000年，普京走馬上任。趙麗蓉去世。悉尼舉辦奧運會。
這一年，四姐妹緊緊抱在了一起。千禧年，誰都不知道新世紀有什麽在等待著我們。
▲2001年，馬薩諸塞州，布魯斯特。
2001年，美國發生911恐襲。中國申奧成功，加入WTO。美軍攻打阿富汗。天安門有人自焚。荷蘭成爲第一個同性婚姻合法的國家。
這一年，世界不太平。四姐妹也是一身素衣。好久沒拍這樣的全身照了。
這一年，她們瘦了。
▲2002年，馬薩諸塞州，馬布爾黑德。
2002年，世界難得甯靜，上海申博成功。歐元開始流通。
這一年，四姐妹也像平靜的湖水。
▲2003年，馬薩諸塞州，伊普斯威奇。
2003年，美軍攻入伊拉克。SARS疫情爆發。東歐十國加入歐盟。淘寶網誕生。張國榮從16樓一躍而下，那一天，我生日。
這一年，四姐妹同樣眉頭緊鎖，長發亂舞，看來這一年並不輕松。
▲2004年，馬薩諸塞州，卡托梅特。
2004年，雅典奧運。南亞海嘯。阿拉法特去世。Facebook誕生。
這一年，小四44歲，大姐54歲。
二姐腰上添了個翻蓋手機。又一個十年。
這十年，世界不太平，四姐妹的日子也不怎麽好過。大多時候，她們都是眉頭緊鎖，她們應該被年輪壓抑著，被更年期糾纏著。眼神開始變得焦慮和糾結。美人遲暮，是女人真正的磨砺。
這十年，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2005年，馬薩諸塞州，卡托梅特。
2005年，小布什連任。伊拉克大選。倫敦連環爆炸。
這一年，小四的頭發更短了，像混進姐妹窩裏的小夥子。
▲2006年，馬薩諸塞州，韋爾斯利。
2006年，三峽大壩全線建成。青藏鐵路全線通車。薩達姆被成功絞殺。
這一年，四姐妹的表情和眼神與上一年一模一樣，小三Laurie你穿著同一件衣服來的嗎？
▲2007年，馬薩諸塞州，卡托梅特。
2007年，蘋果發布款智能手機iPhone，稱霸天下的諾基亞發出了冷笑。
這一年，世界淡靜，四姐妹也像在醞釀什麽。
對了，這一年我大一。
▲2008年，德克薩斯州，達拉斯。
2008年，西藏騷亂，四川地震，北京奧運。美國次貸危機引發金融海嘯。
這一年，大悲大喜。
▲2009年，馬薩諸塞州，特魯羅。
2009年，奧巴馬當選美國第44屆總統。 韓國前總統盧武铉跳崖自殺。微博誕生。
邁克爾·傑克遜辭世。
這一年，歲月靜好，不靜好？
▲2010年，馬薩諸塞州，特魯羅。
2010年，昂山素季獲釋。維基解密發布美國機密文件，阿拉伯之春爆發。
這一年，四姐妹衰老的很快，也是第一次四個人把頭靠在一起。
▲2011年，馬薩諸塞州，特魯羅。
2011年，本拉登被擊斃，卡紮菲被殺，金正日去世。威廉王子大婚。微信橫空出世。那一年，我本科畢業，考入中傳。
這一年，昔日眼神犀利不羁的小四，把目光移向別處。有兩人沒看鏡頭。
▲2012年，波士頓。
2012年，奧巴馬連任，普京重掌政權。樸槿惠當選總統，安倍晉三再登台。
也是這一年，王立軍叛逃，薄熙來被查。
這一年，四姐妹緊緊抱在了一起。風雲變換，只有你們一直都在。
▲2013年，馬薩諸塞州，特魯羅。
2013年，習大大就職。斯諾登“棱鏡門”事件，美國這一記耳光響亮。
這一年，大姐拍著小四胸口，好像在安慰她什麽。
這一年，我來到新加坡，擁有了第一份工作。
▲2014年，馬薩諸塞州，韋爾弗利特。
2014年，烏克蘭危機爆發。泰國軍變。馬航MH370失聯，MH17被擊落，台灣複興航空墜毀，阿爾及利亞航空AH5017失事，韓國世越號郵輪沉沒。
多災多難的這一年，Healther 62歲, Mimi 54歲，Bebe 64歲，Laurie 60歲。不過，四姐妹的眼神最平靜，最溫暖，直抵人心。
她們終于攜手結束了第四個十年。
這十年，世界政權頻繁更叠，災難也莫名的多。皺紋也已經吞噬了四姐妹的眉頭，臉頰，脖頸，手臂，昔日的吹彈可破，如今老年斑駁。
她們的身姿不再挺拔，也開始和疾病作鬥爭了吧？不過，她們反倒是越來越平和，坦然。人到了這個年紀，妥協之後反而淡然了吧。
還好，這十年，有人陪你慢慢變老。
四姐妹，四十張照片，四十年韶光。
有多難？
無論在哪兒，每年要聚首不是最難的，四姐妹四十年感情依舊，這個其實蠻難的。有多少兄弟姐妹分中年之後，感情變淡，又有多少人因爲金錢割袍斷情，老死不相往來，甚至對簿公堂。
這四個女人之間，也不可能沒有爭吵和爭鬥，但是她們並沒有撒開手，反而更近了。
只憑她們四個能平安、健康的出現在四十張照片裏，一個不少，就足以讓人熱淚盈眶了吧。
還有一位功勳不得不提。
除了大姐夫，還有他的這一架8X10舊式照相機，堅挺四十年，才能看到這麽統一的系列作品。此處應該有敬意。
還有一種動容是，四姐妹始終保持著隨性的裝扮，自然的素面朝天，她們沒有被物欲橫流所打擾，沒有被老去的容顔而擊倒，才得以把時光清晰准確的攤開在我們面前。
當你老了，初心不忘。
那，2015年的照片呢？
攝影師的個人網站，收錄這組照片的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網站，各大新聞報道，她們的個人社交媒體賬號了，我嘗試去找了。
對不起，沒找到。
不過，最後在一段視頻訪問裏，聽到大姐夫說，“我的這41張照片。。。”
“41” ，好美妙的數字。
這組作品叫做“The Brown Sisters”,收錄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而且還整理成冊出版了。
遺憾的是，所有報道裏都沒有她們的個人信息。
大姐夫希望大家去作品裏感悟時光的奧妙和殘酷，而不是她們本身，四姐妹只是時間挑中的使者。
還能不能拍完下一個十年，誰也不知道。
但是大姐夫保證了，照片會一直拍下去，直到四姐妹，三姐妹，兩姐妹，一個，一個，一個，一個，空白。
更慘的版本還可能是四姐妹，四姐妹，四姐妹，四姐妹，空白。
因爲大姐夫才是年齡最大的那一個。
▲大姐夫 Nicholas Nixon，今年已經70了。
▲想看那照相機，請看大姐夫的專訪。視頻取自： Museum of Modern Art/YouTube
（所有照片，取自Nicholas Nixon/Fraenkel Gallery；San Francisco and Pace/MacGill Gallery,New York；MoMA | Museum of Modern Art）
華言巧遇（作者是新加坡媒體人，感謝授權新加坡眼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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