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眼按:在春節前網友的這段經曆,有驚無險。在安全的新加坡發生這樣的事情,也提醒我們生活中多留意一下。)
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有這麽一天,食物中毒的一天。罪魁禍首便是照片右側的那盒沙拉裏的生鮑魚。
周日晚上下班,我去Woodlands體育場跑步健身,然後順道在Causeway Point吃飯,感覺很久沒去B1那家Fish Market了,于是點了一個黑胡椒牛肉便當。但是便當裏沒什麽蔬菜,就又去對面的冰櫥裏選沙拉。在選沙拉的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運氣真好,最後一盒沙拉了。雖然不是我喜歡的三文魚,而是鮑魚,但是總算還有蔬菜,吃飯的當下還拍照給朋友看,自诩是“健身餐”。不喜歡歸不喜歡,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就是這坨生鮑魚,差點要了我的命。
當天晚上,和即將面基的小夥伴聊著一起過年的安排。大概十一點半左右,打算入睡。然而,我發現躺下之後,一直難以入睡,總感覺不對,一開始以爲是房外的室友吵得我睡不著;後來我覺察到,原來是我産生了幻覺。我的頭上有一段樹枝,樹枝上系著一條絲帶,絲帶在轉,我的頭也隨之而轉,但不管我怎麽轉,都跟不上絲帶的節奏。現在想來,其實畫面有點美,連幻覺的風格都是如此這般小清新。當然,接下來就是簡單粗暴的身體反應了:不可遏制地嘔吐以及腹瀉。
面對這種極端的身體反應,其實是在考驗我們在有生之年對自己了解的程度有多少。面對這種孤立無援的場面,我又要怎樣去處理。
我特地看了一下時間,當時是淩晨一點多,房子裏的人都睡了。而我也不曾想到說要去打擾他們,讓睡熟的人起來送一個沒什麽交情的室友去醫院,對于我來說,敲不開那扇門。在洗手間吐了很久,一下子就把肚子裏的東西掏空了,一股海鮮的腥酸臭味。如果我的嘔吐程度到這個階段就結束了的話,那麽我應該會考慮明天一早再去可以公司報銷醫藥費的診所,熬一熬就過去了。但是嘔吐最要命的階段就是,你明明已經沒有東西可以輸出了,但還是想要吐,以至于吐出來的都是黃膽水。人也站不直了,感覺就是要脫水致死了。這已經超乎了我的應對能力,我只想著今晚我要去一個安全的地方——醫院。
准備了一只塑料袋,隨時准備吐。帶了錢包和手機,半死不活地出門,到樓下敲開了保安室的門,說了我的情況,希望他可以幫我叫一輛德士,而我又立馬去旁邊的便利店買了一瓶水。我記得,當我敲開保安室大門的時候,保安大叔問我:“do you live alone? don’t you have any friends?” 我回答:“Yes, I am alone.”說實話,當我面對那樣的詢問和回答時,並沒有太大心理上的落差。就算我有很好的室友和朋友,如果真的可以自己去醫院,我也不忍心叫醒他們陪我去醫院或者大老遠趕過來看我。
就在我買完水之後,一輛德士開了過來。向保安大叔道謝之後,我就爬進後座,讓司機送我去最近的醫院。那個司機是滿頭白發的華人老安哥,車裏放著鄧麗君的歌,聽得我愈發難受。老安哥也算是當機立斷算我去了Khoo Teck Puat Hospital的急診。
我終于來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但還是難受得要死,我覺得如果我今晚不出現在醫院的話真的會死,想吐卻吐不出的感覺真的是糟透了。測完體溫,注冊完信息,繳完急診費用115新幣,護士讓我在一旁等待。對了,這是我第一次在新加坡的大醫院看病,在過去兩年內,去的都是小診所。過了一會兒,護士看我實在是脫水脫得不行了,完全沒法直立了,就把我扶上了一輛輪椅,推著我去看醫生。原以爲醫生會幫我驗血診斷,但是事實是醫生問我怎麽了?我說應該是食物中毒了。診斷就這麽結束了。然後護士幫我測了血糖和血壓,測量血壓時我全身抖得厲害,手腳包括整張臉都在發抖,甚至到了完全麻木的階段。測了兩次血壓才有了正確讀數。
接下來,我被告知說會留院觀察,護士推著我進了一個留院觀察室,其實就像是國內的住院部。我被安排在一個地方,從輪椅騰去了病床上,全身發冷。護士給我拿來一條白色的毯子,蓋在身上竟然是有熱度的。一條不夠,我又要了一條。然而,被子下面的我,還是全身冷得發抖。我問護士:“你可以爲我做點什麽嗎?”護士小姐說:“等下,醫生回來。”我在病床上躺了很久,醫生過來了,是一個大胡子外族醫生,問我感覺怎樣。我說感覺糟透了,全身都在發抖。他說等下讓護士給我打針。
連著打完兩針後,手臂肌肉酸痛,但是很大程度緩解了我的病狀,不再有想吐的感覺。于是我就在病床上開始安撫自己,希望可以好好地睡一覺。
病床是一個思考的聖地,倘若你不在那個地方,有些想法就不會冒出來。我一度覺得自己可以獨攬自己的生活,但是當危機來臨時,當意外突襲時,面對無助的身體,真的是無能爲力。這次我還可以意志清醒地把自己送去醫院,但是如果真的是暈倒在房間裏,沒人發現的話,後果不堪設想。一個人在坡,換位思考便意味著不能照顧到國內的父母,雖然他們現在身體還健康。這種To be or not to be的命題,真的是費解。
在整個事件過程中,我發現我並沒有哭。或許是已經脫水脫得我精疲力盡沒有力氣再哭了,但我知道其實是因爲我並不覺得委屈,不委屈就不會哭。而運氣差和委屈對我來說,完全是兩碼事。
急診部的觀察室很大很幹淨,穿藍色衣服的是大夫,紫色衣服的是護士,整個晚上不能休息也是辛苦。病床上很多都是看上去古稀的老人,也是一個人,沒有人陪伴。一想到國內的住院部,病床前擠滿人的盛況,不禁也是一種奇妙的差異。病房的盡頭,不時會傳來像精神病人一樣的哀嚎,她是精神上受了刺激還是難以忍受身體上的病痛?叫得如此不堪。而我慶幸自己,在經曆了這一切之後,還可以在病床上清醒地思考以及想象,這便是老天爺還算是厚待我的吧。在我旁邊的一個女病人,也是在嘔吐。而負責給她看病的是一個信仰上帝的華人醫生。那個醫生在病人的床頭對她說,沒事了,上帝會保佑你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作爲一個沒有宗教信仰的人,其實我在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刻,我是相信我不會那麽輕易死去的,我必須活下去。這大概就是我自诩的“生活信仰”。
索甲仁波切上師在《西藏生死書》中提到過,人要如果面對自己的病痛?他說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想象:因爲我得了這種病,替千千萬萬人承擔了病痛,那麽他們就不會痛了。
因爲我吃了那盒生魚沙拉,別人就不會食物中毒了,是這樣嗎?
關于這次食物中毒,我並沒有太多的怨恨,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其他人跟我一樣。這種幾率其實真的是跟買TOTO中獎一樣,只是我運氣實在是太“好”了。我對待食物的態度向來是謹慎的,只會在信得過的店鋪才吃生魚,那家Fish Market也是經常光顧很喜歡的地方。只是很多時候,女人的直覺會准確判斷你對于一樣事物的感覺,比如我是沒有其他選擇所以選擇了那盒鮑魚沙拉。 不愛的食物,甯可不吃吧。躺在病床上,我不時地要起來喝水,因爲整個人像是幹涸的枯井的一樣,我的生命之源就這麽突然來了一個告罄,真的是令人措手不及。那瓶水上寫著大大的LIFE,而我的確還ALIVE。
後來,大概早上四點多的時候,護士來餵我吃藥,我感覺全身發燙在發燒。一測體溫,果然。然後就是吃了班納度,睡了一覺到六點多,醫生來問我:”are you better now? ” 好是好多了,可是感覺還是很糟。醫生問我可以起床了麽?外面會有人在等你麽?我像癞皮狗一樣回答:“可以讓我多睡一會兒嗎?沒有人在外面等我。”
那個當下,我只覺得那張病床可以給我無限的安全感,而不是說哪個人可以給我安全感。
貪睡的我到了和醫生約定的七點半,不得不起床了。護士小姐又問我,你可以自己回家嗎?有人會在外面等你嗎?我輕描淡寫地說,我可以自己回家。然後,我就起床,去藥房取藥,拖著虛弱到被掏空的身子打車回家。
出了醫院大廳,我發現原來我已經很久沒有那麽早起床了,天色陰沉,像是要下雨,但是很快太陽就出來了。
再苦難的經曆,只要熬過去了就沒事了,等到某日回望的片刻,就會覺得這才是生活。然後對我來說,最殘忍的就是不忍告訴父母當他們在千裏之外熟睡之時,我有著這樣驚心動魄的經曆。
(熏風自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