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剛到新加坡的時候,兒子兒媳帶我們去吃樟宜機場裏的紐約漢堡ShakeShack(在上海好像叫“昔客堡”),排隊進場後找座位,我看到有個空桌,但桌上有一部手機。我以爲是誰落下了,兒媳說不是的,這是人家用手機占座位的。我略微怔了怔,感覺這手機已經不是一部手機,而是一把鎖,進而想起木心的詩句:“從前的鎖也好看,鑰匙精美有樣子。你鎖了,人家就懂了。” 有一種美好突然襲來,那是我未曾經曆過的美好,也許是先祖遺留在了我的潛意識裏,如夢相似。而我記得的,卻是我丟手機丟得幾近崩潰的日子。我用第一部手機是在1998年,花6000元買了一部所謂的數字機,可是一不小心就掉進了抽水馬桶報廢了,現在想起來都肉疼。後來又數次把手機丟在出租車上,丟在酒店裏,丟在餐桌上,而且都是有去無回。我兒子還幫我丟過一回,他讀大二的時候,暑假回來踢足球,把我給他臨時用的手機放在場邊,結果不翼而飛。後來發現這部手機一直在使用,並且經常撥打黃色熱線,話費消耗得不少。我撥通那個電話,謊稱是派出所的,要來抓他。那個笨蛋小偷,居然馬上招供,給我寄了回來,還央求我不要告訴他們學校,因爲他已經提交了申請,馬上要入黨了。手機不僅昂貴,也越來越重要,聯絡、付款、打車、坐地鐵,甚至浏覽新聞,都離不開。過去我們出差,往往要檢查“伸手要錢”四大件,身份證、手機、鑰匙、錢包。後來用了指紋鎖,也不用現金了,但身份證和手機還是不能少。可是新加坡的新新人類,卻不把手機當回事,他們居然把手機丟在餐桌上,然後去領餐,不怕人家順走,當然也沒人順。這件事一直擱在我心裏,讓我正視一種差距。雖然在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年輕一代的文明素養也有了很大提高,雖然新加坡人也不個個都是謙謙君子,但我們和他們還是有差距。這從一些文明的細節裏看得出來。記得我第一次到新加坡的時候,兒子竟然跟在我後面,把我隨手丟下的紙屑默默撿起,制止我在非抽煙區抽煙,還有一次街道旁邊有一輛很獨特的自行車,我瞅了瞅,還准備摸一下,兒子大喝:不能碰人家的東西!其實兒子剛到新加坡的時候,也有諸多不適應。我記得多年前他在QQ上給我說過一件事,那時他剛過來讀研,去買飯。他說:哎,給我一份雞飯!賣雞飯的阿姨批評他,說你們中國來的孩子就是不懂禮貌,誰是哎?不會叫一聲阿姨嗎?兒子一下子懵在她面前:是啊,您說得很對,我心裏也明白,可從來沒叫過,還感覺叫不出口呢。我一方面爲兒子被文明熏染所欣喜,又爲自己的文明程度跟不上而慚愧,暗暗下決心要糾正自己。但有一次在草地上看到很多鴿子,我正要把手裏的面包丟給它們時,兒子則更加嚴厲地制止,說那可使不得,那甚至是違法的。其實我也知道新加坡有規定不允許餵野鴿,但我覺得這應該只是說說而已,我餵一下又怎麽了?我這其實是在獻愛心呢;再說四顧無人,誰知道我在違法?我顯然是把一種僥幸心理帶了過來,把一種任性放誕、無視法規的習慣帶了過來。我不得不承認,新加坡人,這些閩粵沿海地區草根的後代,他們並不是人人都比我們富裕,更不是人人都比我們有文化有見識,可他們的言行舉止卻比我們文明很多。他們可以用手機占座,他們可能真的做到了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他們把微笑和對不起、謝謝挂在嘴邊,他們碰到陌生人了,很多時候也會點頭致意。泱泱中華,素有禮儀之邦之稱,有文明之邦之許,悠悠蒼天,魂兮歸來。 (感謝詩與歌的旅行公衆號授權轉載,作者:蔡德林) 蔡德林,祖籍荊州,現居蘇州。曾經擔任石首日報總編輯、石首市文聯主席、卓寶科技副總裁、凱倫股份品牌顧問等職。現任新加坡亞太傑出企業家協會文化顧問、韶關市旅遊文化産業招商顧問、蘇州市吳江區企業發展研究會秘書長等職。曾獲湖北青年詩人優秀創作獎、深圳鄰裏文學獎等,有《蔡德林作品選》被各種讀書平台收集整理。曾經加入湖北省作家協會。目前暫居新加坡。相關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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