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太監」,中國讀者也許都會發出不怎麼厚道的笑聲。這是一個中國人熟悉的頗具戲謔滑稽而又不無猥瑣陰鶩的字眼,與它相連的有一嘟嚕詞彙如宦官、閹黨……。中國的宦官,從可記載的信史開始,便屢屢見於正史野集,距今已有3000餘年的歷史。
在中國,商朝時的甲骨文中曾出現「凸」字,其義與閹字相通,可見當時已懂得將人閹割的技術。西周時開始有使用閹人的記載,《周禮》內有「宮者使守內,以其人道絕也」。當時的閹人被用來作「寺人」、「內豎」、「閽人」等職,但是人數不多且地位低下,只是負責雜役、傳令等工作。
到了戰國、秦代時期,以閹割男性生殖器為懲罰手段的「宮刑」成為重要刑法之一,受宮刑的人大量增加,使用閹人的機構亦增多,主要還是宮廷使用。閹人由於接近國君,所以受寵當政亦開始出現,正如趙國舉薦藺相如的繆賢、秦國指鹿為馬的趙高。
漢代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宦官專權的時期,漢代太監叫作「宦者」或「宦官」。但早期宦官不一定都是閹人,在東漢之後才完全使用閹人做宦官。據說此名是出自拱衛在天帝星旁一個叫「宦者」的星座。大規模宦官當政亦在當時首次出現,東漢末年成為宦官與外戚之間彼此廝殺的舞台,稱為「第一次宦官時代」。
著名的有「十常侍」,禍亂朝廷,致使東漢政權土崩瓦解。
在唐代安史之亂後再次出現大規模宦官當權,稱為「第二次宦官時代」。這是由於唐代安史之亂後期,宦官自殿中監李輔國開始掌握了軍權,「寶印符契,晨夕軍號,一以委之」,日後宦官不但總領神策軍,而且還組建牙隊,甚至有立廢皇儲之大權,唐文宗甚至稱自己不如周赧王和漢獻帝,宦官一直專政至唐朝滅亡。
宋朝建立後,基於唐朝滅亡的教訓,對宦官參政防範較嚴,宋太祖不許宦者「干預政事」,故宋代雖有童貫、梁師成等禍國宦官,但宦官之權力並沒有凌駕於丞相之上的權勢。
在唐代再次出現大規模宦官當權,稱為「第二次宦官時代」
至明朝時,宮廷內設十二監二十四衙門,提領者被稱為掌印太監,下有「少監」、「中監」,由於太監職位常由宦官擔任。雖然明太祖明令禁止宦官干政,但明成祖即位後開始重用宦官,並創立任用宦官充當特務的機構——「錦衣衛」和「東廠、西廠」。明末時曾經有過宦官數萬人,以太監充任的特務分布全國,尤其是天津、泉州、寧波、廣州等對外商船貿易海港港口必定派駐「稅監」太監,稱為「第三次宦官時代」。但與東漢和中晚唐時期不同,皇帝通過任用宦官掌握政局,雖然也出過勢力薰焰的魏忠賢,但總得來說不像東漢和中晚唐時期皇帝被太監左右。崇禎帝即位後大殺宦官,結束宦官專政的局面。
明朝太監是中國歷史上最氣焰囂張的時期,稱為「第三次宦官時代」
到清朝時,宦官統統稱為太監。清朝對太監控制得十分嚴格,除了清末有一兩個受寵的太監如安德海、李蓮英外,宦官弄權的情況沒有出現。
李蓮英
也許不少朋友會覺得太監只有中國或者承襲中華文明的個別國家才有,世界上其他地區尤其文明昌盛的如歐洲,大概不會有。其實錯了,宦官太監並不是中國才有。太監具有很強的世界普遍性。甚至有不少地區,太監出現的比中國還要早許多!也就是說,太監的「發明專利」還並不是中國的呢!早在三四千年前,古埃及、古希臘、古巴比倫、印度王國,都曾出現過宦官這一特殊群體。
世界上最早出現太監的國家就是「時間也懼怕金字塔」的古埃及。今人從已經破解的古代金字塔壁畫文字中,就獲知最早在公元前1500年時的法老圖特摩斯三世時,埃及就有閹割的人。當時古埃及寺廟僧侶們用低價買來6歲至10歲的小男孩奴隸,用醫術閹割瞭然後用高價賣到王宮和貴族府第。在以後漫長的歲月中,尼羅河流域的宦官現象長期延續下來,一直到由希臘人在埃及建立的托勒密王朝時代,埃及宮廷依舊充斥著太監宦官,並且像中國歷史上一樣把持朝政。歷代上著名的「埃及豔后」利奧帕特拉在掌握大權之前其在國內最大的死對頭就是權傾朝野的的太監伯狄諾斯,後來利奧帕特拉通過勾引了羅馬獨裁者凱撒進兵埃及,才輕鬆消滅了這個「死太監」。
古埃及是最早出現太監的國家,可以說太監的發明專利不在中國
3000多年前古巴比倫的國王和太監們
人類主流文明發源地古希臘同樣存在著太監,古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在其名著《歷史》一書中就記載了希臘宮廷中宦官的史料。希臘的太監主要來源於西亞波斯帝國。當時波斯人認為閹人比一般人更值得信賴。公元前6世紀著名的波斯國王大流士就曾向巴比倫和亞述地區索要閹割男童,一次就多達500名!受波斯影響,希臘也出現了專門販賣幼兒的人販子。他們到處誘拐男童,把他們閹割後再販賣給王宮,以牟取暴利。
古羅馬帝國,宦官在羅馬宮廷就更加司空見慣了。克勞帝烏斯、尼祿、維特利烏斯當政時,羅馬宮廷中都有數量眾多的宦官。著名的暴君尼祿甚至還荒唐絕倫的和其寵信的太監斯普里斯「結婚」,同時任命太監比拉戈成立特務組織監視權貴和百姓。堪稱羅馬版的「東廠」和「錦衣衛」。任用太監做特務,也成為羅馬的一個傳統,後世羅馬皇帝戴克里先的宮廷中,也有一批太監被作為特務委以重用。
古羅馬和東羅馬帝國都太監盛行,出現過許多太監將領和權臣
拜占庭帝國時代,太監更是東羅馬皇帝必不可少的心腹爪牙。太監占據大部分行政司法部門的要職。在當時拜占庭獨有的「十八等級官制」中,太監可以擔任其中八級官職,因此太監被稱作是「皇帝最信賴的階層」。拜占庭太監不僅可以擔任朝廷要職,甚至還可以充當指揮帝國軍隊的統帥將軍。拜占庭名將如納西斯、所羅門等都是太監出身。太監尤斯塔修斯·西米尼努斯和尼西塔斯,更是名噪一時的海軍統帥。除了世俗政務外,最令人稱奇的是,有不少太監還當上了基督教神職首腦。當時大部分大主教都由太監出任,這種跨越世俗與宗教的煊焰勢力,恐怕中國同時代的太監是無法望其項背的,拜占庭宦官擅權的現象比中國東漢還要嚴重,拜占庭的皇帝自然也就成為了太監的掌中之物,皇帝成為傀儡,拜占庭王朝成了「太監的天堂」。
和中國一樣,太監干政是政治黑暗的象徵,這是中世紀詛咒太監的宗教壁畫,懲罰天使在拘捕寵信太監的國王和太監
和大家對歐洲印象不一樣的是,太監在歐洲遺存其實同樣非常久,甚至直到100年前,歐洲還有太監,只不過他們是作為「歌唱家」存在的。從羅馬時代開始,歐洲就留下將嗓音甜美的男孩,很小時候就閹割,使其保持一種「獨特」的聲音,作為「聖詩」演唱者。所以,這種殘忍的習俗竟然披著最藝術化、神聖化的外衣存在千年
100年前的歐洲「太監」歌唱家。誰能想像到,就在西方人自詡為地球上文明世界的代表之時,他們那裡還有這樣不人道的現象存在
再看看中世紀中國周邊國家中太監的情況,同屬「儒家文化圈」的古代朝鮮和古代越南,自然也有宦官現象。
朝鮮半島模仿中國職官制度的同時,引入了宦官制度。朝鮮半島有史可考的宦官歷史可以追溯到9世紀初期的三國時代。高麗王朝和朝鮮王朝時期。由於醫療技術水平未能達到標準,切斷陰莖的死亡率很高,朝鮮半島的宦官僅僅是切除睪丸。
朝鮮王朝時期太監一般從小入宮接受閹割,還要在宮內的內班院接受教育,主要教材是輔佐中國帝王忠臣們事例的《大學演義》。要通過考試才可以接受內侍訓練。朝鮮太監居住於宮外,但必須讓國王隨傳隨到,他們主要是管理王室飲食諸事,包括尚膳、尚醞、尚茶、尚藥等職位。其次是掌管聖旨的承傳。內侍也負責管理宮廷鑰匙、清掃、燈火、宮女等業務,王室田地也由太監管理。掌管聖旨出納的「承傳」擁有很大權力,一些內侍就壟斷有關信息以至訛傳,敗壞朝政。地方長官掙相賄賂內侍。朝鮮太監竟然也會娶妻納妾,其「正室」會根據太監的官職,被封為一品貞敬夫人、二品貞夫人等。太監無法生育,他們會領養孩子。內侍死後,養子要負責祭祖。1894年,朝鮮王朝實行甲午更張,廢止了宦官制度。
朝鮮的太監
同中國一樣,越南的太監將整個生殖器切除。越南宦官擁有非常特殊的地位,多被授予要職,如李朝名將李常傑就是宦官。在陳朝時期,越南於1383年、1384年和1385年數次向明朝進貢宦官。明朝滅越南之後,明成祖下令閹割了許多越南男童,送到南京當宦官,其中包括了後來出名的建築工程師阮安和阮浪。後黎朝時期,黎聖宗以其人之道還之其人之身。他在位期間,中國船隻漂泊到越南後,越南人將中國人扣留。年輕的中國人被選出,閹割後送入宮中當宦官。在阮朝年間,朝廷禁止百姓自宮,只准許上層階級的成年男性接受閹割。大部分宦官的生殖器官先天性畸形。朝廷允許這些先天性生殖器畸形的男孩前往官府報到。在法屬印度支那時期,法國殖民者常常利用宦官來貶低越南人的形象。20世紀之後,越南的宦官才開始消失。
越南「民族英雄」-李常傑,曾經在宋朝時在中國廣西製造過大屠殺的劊子手,竟然也是個太監
20世紀初的越南宮廷太監
日本在彌生時代至古墳時代的時候可能也存在過宦官制度。在古代暹羅(即今日的泰國),宮廷使用來自烏木海岸的印度穆斯林作為宮中的宦官。暹羅曾經邀請來自中國的宦官使者來到宮中,教授宦官宮廷禮儀。古代緬甸的宮廷里也使用過宦官。英國人亨利·玉爾在出使緬甸時,曾在貢榜王朝的宮廷中看見許多穆斯林宦官。這些穆斯林宦官來自若開邦。
西亞和阿拉伯也是太監流行的地區,所以西方歷史學家魏特夫曾將「中國和近東」並列為宦官政治猖獗的兩大區域。古巴比倫《漢漠拉比法典》里所提到一種叫做「吉賽奎穆」的人,極有可能就是當時的太監。
8世紀初時,阿拉伯帝國的宦官制度,隨同「閨房制度」一起完善起來。閨房制度相當於中國的后妃制度。阿拉伯人的宦官制度是仿效拜占庭制定的。阿拔斯王朝時期,巴格達王城的三分之一供皇宮內的內眷、太監使用。第一批宦官,大多數是希臘人,當時的白人太監,稱為賽科里斯。他們是高級宦官,另外還有大約600~800名黑人太監,掌管服侍後宮妃嬪的日常生活。
古代阿拉伯,太監不僅王宮有,普通富人家庭也大量需要,保護他們的後院
在鄂圖曼土耳其,宦官專政也曾盛極一時。鄂圖曼蘇丹曾任命白人太監為宮廷學校的校長,專門培訓各級文武官員,白人太監甚至被任命負責主管王宮寶庫,鄂圖曼王庭的教育、人事和財政大權都交給宦官。卡扎爾王朝的建立者阿迦·穆罕默德汗,在幼年時期曾被俘虜並閹割,後來逃脫並糾集自己的勢力,建立卡扎爾王朝,成為宦官開創王朝的一例
土耳其王宮裡的黑人太監
人類歷史上唯一由太監建立的王朝–卡扎爾王朝
古代印度,宦官稱為「霍剎」。古印度土邦林立,每一個土邦國君都妻妾成群,需要大量太監。有的小國宮廷太監竟然達到兩萬人之多。唐朝玄奘《大唐西域記》中就記載了這樣現象。20世紀90 年代初,印度大城市德里、加爾各答和孟買等,尚存約10萬太監,他們擁有幾百年遺留下的特權,比如乘坐車輛不付車錢等。大多數人想像不到的是印度是唯一至今還存在太監的國家,不過這些「太監」不再是作為宮廷服務權貴的那種意義上的奴才,而是一種變性「娼妓」。變性娼妓在東南亞自古盛行。古印度典籍《欲經》記載,「第三性」可以既可以穿著男性衣服,又可以穿女性衣服,與男人進行陰莖口交。這個詞彙往往被西方人翻譯成「宦官」,今天印度還存在數量龐大的被稱作「海吉拉」的變性娼妓。
自吹亞洲最大民主先進國家的印度,竟然今天還存在著千百萬的色情太監
太監由於被閹割,如同牛馬被去勢,一般人會覺得喪失雄性的力量和勇敢,可是歷史上卻有許多國家地區,出現太監擔任的武士,中國的「錦衣衛」大家都耳熟能詳了,還有一個世界聞名的太監武士團體,就是中世紀埃及和阿拉伯屢建奇功的馬穆魯克騎兵,馬穆魯克原意是「奴隸」,馬穆魯克騎兵並不由埃及人組成,而是由色雷斯、馬其頓,高加索的亞美尼亞、亞塞拜然以及中亞土庫曼等地的奴隸組成,他們都是還在幼年時就從他們的故鄉被購買或者拐騙而來,都不知道不記得自己的身世,這些男孩一律被閹割,然後被逼迫進行殘酷的軍事訓練,主要學習的馬術和兵器格鬥。大概三分之一的男孩會在他們還未成年就被折磨致死,倖存下來的孩子被訓練為沒有家庭,沒有親情,甚至沒有肉慾的「殺戮機器」,這是人類史上最悲慘又最可怕的一支軍隊,不僅多次打敗了歐洲十字軍,而且全殲過號稱「天下無敵」的蒙古帝國的入侵埃及的軍隊。馬穆魯克旺盛的軍事實力一直保持到十九世紀,在與拿破崙法軍的一場惡戰之後,令俾倪天下的拿破崙也驚嘆「一個馬穆魯克可以勝過三個法軍」。並在法軍中設立馬穆魯克騎兵軍團,歐洲各國紛紛效仿,使馬穆魯克騎兵團成為19世紀歐美軍隊中非常獨特的風景線。當然,這些馬穆魯克騎兵早已不只是太監了(馬穆魯克騎兵只是創建初期才是可憐的太監)。
埃及為訓練麻木魯克騎兵印製的古典「武功秘籍」里的插圖,練習刀馬的太監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