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縱觀世界各大文明,儘管在許多細節上差別巨大,卻都無一例外的發明了酒這種東西,從美酒中獲得享受,是所有人類的共性之一。當然,弓箭、長矛這一類的武器,也是世界各地的人類不約而同的發明——酒和戰爭,自然也就無法分開,全世界從古到今的軍人,都與酒有不解之緣。
人類釀酒究竟起源於何時,現在已經很難考證了,根據現有考古發掘的證據,最早有釀酒記錄的是古代美索不達米亞的蘇美爾人,他們留下的契形文字顯示,在距今6000多年前,蘇美爾人已經熟練掌握了釀酒技術,大約有四成的農業收成會被製成啤酒。
中國人開始釀酒可追溯到五千年前,在呂不韋的《呂氏春秋》、劉向的《戰國策》等先秦典籍中,均記載了在夏禹時代,有一位名叫儀狄的官員,專司造酒,相傳是中國最早的釀酒人。我們今天喝的白酒,普遍認為起源於元朝,可能源於阿拉伯人的蒸餾酒技術,後來傳到日本韓國,又成為當地的燒酒。
古今中外的史料都顯示,軍人與酒,密不可分,出征有壯行酒,得勝有慶功酒,犒賞三軍時,將士們可以大塊吃肉,大碗喝酒。
人為什麼要喝酒呢?原因很簡單——酒可以讓人感到快樂和放鬆。酒精的麻醉作用可以讓人的神經放鬆,甚至智商也會下降,同時也會變得更加「魯莽」,更像是茹毛飲血的祖先,而不是受到諸多制約的文明人。軍人這個群體,尤其是在古代,要面對面的搏殺,親歷刀刀見血、肝腦塗地的殘酷,如果不來一點酒精,起到壯膽和鎮痛、麻痹的作用,恐怕是撐不下來的。
秦始皇陵的兵馬俑,按真人大小塑造,非常寫實,其中很多俑都有小腹微微隆起的現象,這就是當時秦軍大量飲酒的結果(啤酒肚?)。秦人飲酒,能促進血液循環,振奮精神,還可開胃健脾,增強消化功能,增進食慾,輔以充分的體育鍛鍊,便會比六國士兵更加健壯。臨戰前痛飲一番,膽氣十足,再加上獲得爵位的誘惑,秦軍戰鬥力就毫無疑問的高過了東方六國。
中國古代軍隊普遍嗜好喝酒,酒也成為歷朝軍隊的剛需。漢朝北擊匈奴,即使後勤吃緊,也要帶上酒,霍去病出征,就用車拉著酒肉,一路打一路飲。西漢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霍去病在今天的甘肅西部大破匈奴,漢武帝賞賜御酒,霍去病認為功在全軍,但人多酒少,於把酒倒於泉中,與將士共飲,現在「酒泉」的地名,就是這樣來的。
古埃及時代,小麥釀成的啤酒,已經是軍人的配給,而且還得是新鮮釀成的,因為那時的啤酒與現在的不同,可沒有二氧化碳的加成,容易變質,只能喝新鮮的。從羅馬時代到大航海時代,直到一戰,各種酒都是西方軍隊必不可少的補給品,要是沒有酒,輕則士氣低落,打不了勝仗,重則還會發生譁變——酒就是有這麼大的作用。
向酒桶……敬禮!
酒能成為軍需品,當然也就會成為戰利品。法國以盛產上乘葡萄酒而著名,每當法國戰敗,葡萄酒便成為勝利者洗劫的目標。滑鐵盧之戰後,普魯士和俄國人從法國掠奪了數十萬瓶香檳,俄羅斯貴族們對此愛不釋手,據說還有捨不得喝而一直流傳到現在的,成為稀世珍品。
一戰時期,英國陸軍士兵能獲得朗姆酒配給,但只有在聖誕節這樣的日子才能喝到啤酒或者威士忌。英國海軍的朗姆酒則一直配發到上世紀七十年代末,酒在皇家海軍里的地位無可撼動,就連伊莉莎白女王的媽媽,伊莉莎白王太后都要親自為海軍調酒。
別說是人就連動物也要喝酒,二戰著名的
「抱彈熊 」Wojtek 從小就要喝啤酒
皇家海軍對酒的痴好,恐怕舉世無出其右者。1944年,英國皇家海軍(Britain’s Royal Navy)批准了一項計劃,啥計劃?既不是建造新軍艦,也不是上馬新技術,而是要搞海上釀酒船,為士兵提供新鮮啤酒!因為當時的存儲措施較差,當啤酒運到軍營時往往已經變質,不僅不好喝,還會喝出病來。
這種聞所未聞的釀酒艦共造了兩艘,分別是梅內斯特斯號(Menestheus)和阿伽門農號(Agamemnon),都是由布雷艦改造而來,船上不但有釀酒設備,還有電影院、舞廳和其他娛樂設施,啤酒產量為250桶,據記載口味還很不錯。其實一開始的計劃是建造四艘,只是由於日本投降太快,後面兩艘就沒有再造了。
二戰時期的德軍,情況則有些不同——希特勒被納粹的宣傳部門描繪為吃素,並且菸酒不沾的道德完人,相比之下,躲在衣櫃里調雞尾酒的羅斯福,要每天喝一升白蘭地的邱吉爾,則顯得像是兩個毫無毅力的酒徒。其實希特勒並非從來不喝酒,初中畢業的時候,他就曾因為喝酒搞丟了畢業照,啤酒館政變被抓之後在獄中每天還喝兩罐啤酒。
希特勒貪杯,還有另一個有趣的證據,那就是他居然被中國大使喝翻過……
打仗我可能不行,論喝酒,你希特勒也不行
1932年7月31日,納粹黨在國會選舉中一舉拿到230個席位,成為德國第一大黨。希特勒非常高興,帶著納粹黨各頭目興致勃勃地應邀出席有各國駐德使節參加的宴會,按禮節應該給各國使節輪流敬酒,輪到中國大使劉文島時,狂妄的希特勒卻並不願給中國人敬酒。
此舉令身為一國代表的劉文島深感侮辱,酒量不錯的劉文島決定反擊。他端起酒杯主動給希特勒敬酒。希特勒仍然十分輕蔑,但為了不失面子,還是喝了,接下來兩人互不相讓,一連喝了20多杯,直到希特勒快要站不住了才結束。據希特勒的部下反映,直到第二天上午,希特勒還處在迷迷瞪瞪的狀態……
喝酒的年齡都不到
卻要上戰場品味生死
儘管元首離「聖人」還遠得很,但這並不妨礙他下達指示:「那些一喝就多的德軍士兵,要狠狠地懲治!」根據一份納粹軍醫的自述,根據納粹德國《遺傳性疾病防治法》,一旦士兵被診斷為「酒精上癮」,輕則被開除軍籍,重則還要做絕育手術,甚至「安樂死」。
為了與元首保持一致,「希特勒青年團」裝甲師(黨衛軍第12裝甲師)以糖果代替常規配給的菸草,酒類則以牛奶代替,至於該師官兵是否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那就不曉得啦。
事實上,儘管有元首的「禁酒講話」和「絕育、安樂死」的威脅,但是只要想到喝上一口便可以暫時緩解一下戰爭中的緊張、恐懼與絕望,士兵們還是選擇了偷偷地拿起酒瓶子。
於是,德軍在占領法國後,把香檳產區又洗劫了一遍,不少好酒被德軍掠走享用了,質量上乘的美酒則被第三帝國的高官顯要收入囊中,肥肥的戈林元帥喜好波爾多的出產,宣傳部長戈培爾則是勃艮第的擁躉,這些傢伙究竟搞走了多少好東西,至今也不得而知。
占了我的地,還要我釀酒?爛葡萄全歸你們了!
為了保住自家的佳釀,法國人也與德軍鬥智斗勇,展開了藏酒與搜酒的貓鼠遊戲,地下室的秘洞、廢棄的水井、柴火堆、麥稈垛、隱蔽的山洞……成為藏酒的好地方。德國人搜不到酒,就派出監工,讓法國酒莊接著釀——搜不到舊的,你們就給我釀新的!當然,法國人就儘可能的往糟糕了整——MD,雖然打不過你,但使壞我還是會的!
不過,德軍也有保護美酒的好人,中尉古斯塔夫·克萊柏斯(上面的照片不是他)在德國占領法國干邑產區期間,盡了自己的最大努力,保住了酒莊的老酒和生產設備,避免了當地的干邑工業被摧毀,堪稱「酒界辛德勒」。做了好事,這位小軍官也有好報,他於1962在德國善終,直到今天,一些干邑生產商和當地人仍然希望以他的名字來命名當地的廣場。
德軍最大的對手蘇聯紅軍,則是出了名的嗜酒之軍,因為俄羅斯氣候和地理的特殊性,俄羅斯人無法捨棄伏特加,史達林本人更是酷愛家鄉喬治亞產的白蘭地。領袖如此,伏特加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紅軍的標配。
為了激勵士兵們奮勇作戰,蘇聯特別做出規定,前線的紅軍戰士每人每天配給100克伏特加,坦克兵加倍。但是100克根本不夠,蘇軍軍官和士兵在配給之外,還得挖空心思找酒喝。實際上,很多士兵每天要喝200到300克,許多人養成了酗酒的習慣,幾乎一切含酒精的東西都能下肚,甚至連防凍液都能喝下去。
喝喝喝……曲項向天歌
僅在1942年,蘇聯西方面軍就幹掉了近100萬升的伏特加,史達林格勒方面軍消耗了40.7萬升,外高加索方面軍喝光了120萬升葡萄酒。直到戰爭勝利,蘇軍才正式取消了作戰部隊的伏特加供應。據統計,蘇軍在戰爭期間消耗的酒類竟超過2.5億升(約合20萬噸),足夠裝滿8萬輛美製道奇10輪大卡。直到今天,很多俄羅斯人仍然認為,他們之所以能贏,靠的就是伏特加和喀秋莎!
二三十年代的茅台酒坊
在我軍歷史上,酒也有很多故事,軍迷都知道能喝能打的許世友,紅軍長征時也有過在茅台鎮休整期間用茅台酒治病的趣聞。在《耿飈回憶錄》中有這樣的記載,「這裡是舉世聞名的茅台酒產地,到處是燒鍋酒坊,空氣里瀰漫著一陣陣醇酒的醬香。儘管戎馬倥傯,指戰員們還是向老鄉買來茅台酒,會喝酒的細細品嘗,不會喝的便裝在水壺裡,行軍中用來擦腿搓腳,舒筋活血。」由於中國特有的文化和傳統,酒不只是用來喝,還有藥用的功能。
喝酒雖然有好處,但喝多了,喝大了,真是「醉臥沙場」了,那還打什麼仗?所以,在美酒始終伴隨軍人的同時,「禁酒令」也一樣是古今中外的軍隊中經常出現的政策——沒辦法,事情就是這麼矛盾。
不過,在古代世界,禁酒很難真正辦到——剛需,哪有那麼容易禁得了?熟知三國故事的朋友,應該不難想到呂布的悲劇,他就是因為禁酒而惹惱了部下,結果被部下綁了獻給曹操當投名狀,連小命都丟了。
即使是現代,禁酒也不易,要說最難禁酒的國家,還得屬俄羅斯。不少俄羅斯人都開玩笑地說,拿破崙時代,白蘭地酒瓶見底的法軍,就是敗給了伏特加無盡的俄軍,而且伏特加還被認為是蘇聯戰勝德國的「功臣」,所以無論軍民,喝起伏特加來理直氣壯,醉漢隨處可見。雖然蘇(俄)政府對酗酒的危害早有認識,歷史上曾6次禁酒,但均以失敗告終。
戰鬥民族連酒駕都與眾不同
大家都知道酒駕的危害,俄國人當然也知道,奈何實在抵擋不住酒精的誘惑。2016年9月,據《莫斯科新聞報》報道,曾經助葉爾欽登上大位的俄羅斯西部軍區近衛摩托化第二師(即「塔曼」師)就發生了一起 T-90 酒駕事故。
夜間坦克機動訓練開始前,該T-90車組的駕駛員酒癮大發,這位資深「老司機」一氣乾了整整一瓶伏特加,然後血脈賁張地開著50多噸的龐然大物在公路上飆車,一路狂奔之後,不僅成功地從橋上翻到了河裡,還把一輛載著四名俄軍的吉普車撞飛……只有 T-90 炮長保住了性命,其餘人等全部死亡。
普京的酒量,據說也不小
面對酒精之害,普京大帝決定鐵腕治軍,嚴懲酗酒。據統計,從2011年起,俄羅斯軍隊因酗酒違紀而被除名的軍人每年近4萬人,俄羅斯著名的76空降師總共6500名合同制士兵中,就有2000名因酗酒成癮喪失戰鬥力而被除名。高壓之下,俄軍嗜酒如命的陋習有所收斂,特別是軍官,很大一部分不得不戒酒了,至於後效如何,還得看普大帝的狠勁。
美國的禁酒探員正在稽查私酒
要說禁酒力度最大的,恐怕還得數美國了。美國曾經在1920年出台過全國性的禁酒令,時間長達13年,別說是軍隊,就連老百姓喝酒也給禁了。雖然這個政策後來被證明是一個愚蠢且違背經濟規律的做法,但卻給美國海軍帶來了禁酒的習慣,直到今天,美國海軍在出航期間都是嚴厲禁酒的,只有在艦上連續漂過45天的艦員,才能得到兩小瓶啤酒的獎勵。
不喝酒的娘炮,我鄙視丫的……
相比之下,美國陸軍、海軍陸戰隊,以及從陸軍中脫胎而出的空軍,對酒的態度則要寬鬆得多。在海灣戰爭中一戰成名的聯軍總司令施瓦茨科普夫上將更是公開表示,不喝酒的士兵就是同性戀!是不可容忍的娘炮行為!不過美國陸軍也並非縱酒無度,在各種軍法中,因酒誤事或給有失榮譽的酒鬼,還是會遭遇極為嚴厲的懲罰。
沒啥事,吃吃喝喝最爽啦
元首的棺材板壓不住了
比美軍更不像話的,則是現在的德軍——根據德國議會公布的報告顯示,2007年,駐紮在阿富汗北部地區的3500名德軍士兵共喝掉了80.4萬升啤酒和9萬瓶葡萄酒,到了2016年,啤酒消耗量達到一百多萬升,軍營里經常充斥著濃重的酒氣。如果天氣炎熱,沒有隨車啤酒,德軍還會拒絕外出執行任務。
由於飲食過量,駐阿德軍士兵普遍肥胖,作戰力不從心,無法在崎嶇的山地追擊塔利班分子。同在阿富汗拼殺的加拿大陸軍憤憤不平:「德軍戰車裡總是塞滿了啤酒和豬肉香腸……站崗的士兵經常口齒不清,甚至連彈藥在哪裡都說不清!」
事實證明,對於現代軍隊來講,酒精的正面作用可以說是越來越小,現代化戰爭要求軍隊更加精細,各軍兵種的協同更加緊密,對軍人腦力的要求越來越高,這遠不是特別依賴體力,又不需要精確操作的古代戰爭可以相比的,所以現在各主要國家對於軍人飲酒都執禁止或嚴管的態度。
畢竟,一幫喝多的醉漢,也許可以在肉搏戰中英勇地群毆,卻很難完成跳傘滲透、精確瞄準、駕駛戰機、操縱坦克、或者在預警機上監控敵情這類必須腦子清楚才能執行的任務——能喝酒才能打勝仗的說法,已然過時了。
雖說酒已經不再是現代軍人作戰的必需品,但還是一種生活必需品,再困難的時代,酒也是不可少的飲品,平時小酌兩杯亦無不可。中國酒類行業一年的產量以千萬噸計,產生的稅收雖然比不上煙䓍,但也不算少。
光是茅台集團一年上繳的利稅就接近200億元,可以買下八百多輛99A(按單價2300萬元計算),能裝備六個裝甲旅,全國大大小小的酒類企業加起來,更是難於統計了。
所以,雖然對軍隊來講,喝酒已經沒有正面意義,但「喝酒就是戰鬥力」卻可以有一個新的理解角度——當你端起酒杯,開懷暢飲的時候,因此而產生的財富和稅收,卻是有利國防建設的,只是要隨時記得,不要酒駕——想想那個摔碎的T-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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