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想參與聖戰、而另一位則願意爲伊國組織獻出性命,但兩人在被拘留過後,成功改造並重新融入社會。
《亞洲新聞台》在由內部安全局安排的系列訪談中,與幾位曾在內安法令下被拘留的前自我激進化分子對談,了解他們的故事。
“你不覺得有人必須做些什麽嗎?”
“人是不是已經完全沒有人性了?”當年年僅18歲的“伊爾凡”(匿名)在Youtube上,看了不知多少個敘利亞內戰的影片後,向母親這麽問道。
“你不覺得有人必須做些什麽嗎?”伊爾凡當時心想,若沒人想幫忙的話,那他願意出手相助,拿起武器參與聖戰,並讓敘利亞的回教徒重獲自由。如果他犧牲了,他將成爲烈士並上天堂。
他說:“我想在我的生命裏,做一件有意義的事。”
相同的,另一名新加坡人“肯尼”(匿名)也想加入武裝組織,深入敘利亞去拯救那裏的婦女和孩子。
他說:“我當時只是想出一份力,盡我所能地去幫助那裏的人。”
而與伊爾凡一樣,肯尼也做好了隨時犧牲的准備,但不同的是,他是要在對抗恐怖組織伊斯蘭國(ISIS)的抗爭中死去。
不過兩人最終都沒有踏足敘利亞。他們被當局以內安法令逮捕。在法令下,自我激進化分子將被扣留或限制長達兩年,之後才等當局延續禁令或允許失效。
內政部表示,我國自2002年起,已拘留了近90名涉及恐怖主義活動的分子,近四分之三已被釋放。截至6月20日,有21人仍被拘留,另有21人接獲限制令。
“我從未透徹地想過這件事”
伊爾凡原本只是一個想尋找內心平和的青年,他形容,他就像沿著一條“黑暗的道路”,越陷越深。
目前正在大學修讀創意相關學位的伊爾凡,從小在一個宗教信仰很深的回教家族長大,母親常敦促他禱告。
但正值18歲的他,年輕、喜歡音樂和社交生活。“我會參加演出和會演,在那種擁擠的環境中、享受音樂,必然會有你不應該做的事情,這被認爲是非回教的……我不是很爲自己感到驕傲。”
他會做出如喝酒等“惡習”,伊爾凡不斷地在取悅父母和享受樂趣之間拔河。他認爲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通過尋求更多的宗教知識,來獲得救贖。
現年20多歲的伊爾凡說:“所以我開始上網搜索,那最終讓我陷入困境,看了很多宗教和陰謀視頻後,事情從那時起,就失去了控制。”
他在過後的多年內,深入研究911事件和阿富汗的各種陰謀論,他開始遠離常與自己去狂歡的朋友,最後甚至選擇呆在家裏,並在社交媒體上分享他的觀點。
“朋友們注意到了,但沒有人真正地伸出手或者說什麽。”
“到後來,一些親密的朋友會擔心,但我分享得越多……越多人認爲我是異類。”
最終的觸發因素是他對敘利亞局勢産生的情緒反應。他說:“我感到非常傷心,因爲沒有人做任何事情,”
“在我的腦海裏,如果我去那裏,我會想出辦法……我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但僅此而已。我從來沒有真正考慮過實質問題,像是我應該要帶什麽東西去。”
與他相同,肯尼除了到敘利亞的單程機票外,也沒有任何具體的計劃:沒有聯系人、沒有預訂酒店、沒有兌換貨幣,什麽都沒有。
當年26歲正爲建築行業深造的肯尼說:“我只是下定了決心,就在同一天買了一張票。”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沒有收拾很多衣服,我只是離開了。”
他只知道,自己想擺脫一切的財務問題 – 他欠下各種機構和個人的五位數的款項。從他第一次偶然地看到了敘利亞戰爭的新聞開始,這個想法幾個月來一直在他腦海中徘徊。
無宗教信仰的肯尼說:“我在想,因爲我在新加坡有這麽多的麻煩,也許我去了敘利亞,做一些比我在這裏能做的,更大偉大的事情 ,也許它會讓我的生活更有意義。”
“反正我的生活很悲慘 – 與他們的生活沒什麽不同。我能理解他們的感受……人們催我還債,很不容易。”
百分百的改變
肯尼在被當局逮捕時,已經抵達了“第三國家”的過境處。他被抓以後立刻被送返回新加坡,並直接進入調查審問。
“我不知道該對父母說些什麽,我找不到向他們解釋的方法。”
在被拘留期間,肯尼開始接受與心理學家的會面,他能幫助肯尼一起解決問題。
“我通過講述自己的故事,更好地了解了自己 – 就像反思一樣,我可以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看到我生活中出了什麽問題,並知道下次如何做得更好,”
內政部表示,每名被拘留者都將進行個人評估,並根據具體需求量身定制改造方式。
以伊爾凡爲例,他對分配給他的宗教輔導員感到放心,因爲他能夠與他們澄清回教的概念問題。
伊爾凡說:“烏斯達茲(宗教教師)讓我看到,在這個時刻,世界就是這樣,我們作爲回教徒不能只宣稱聖戰 – 我們需要一個具有宗教權威的人,就像穆夫提一樣……來領導回教社群。”
而最終讓兩人都成功改造的一個關鍵因素,就是他們最終願意接納周圍的人-特別是家人。
“我以前都把所有事放在心裏。”作爲獨生子的肯尼說道。“沒有人知道我的問題 – 這是一個自尊心的問題,我以爲我能自己解決所有問題。
“現在我意識到,如果我和父母和親戚交談,他們可以幫助我……在這次事件之後,我的父母和我的關系越來越近了,我們的關系就更好了。”
至于伊爾凡,雖然她和家人分享他的激進觀點,但這僅造成了他們進一步的爭吵。
作爲家中長子的他表示: “他們非常亞洲父母式地帶過這件事,只說’不要看這些東西’。”
“如果我的父母能夠看到他們的兒子是有興趣學習,也許我們能夠一起去清真寺尋找宗教知識,那會更好。”
伊爾凡回敘自己被釋放後,在家裏共進晚餐,他記得那是一個很特別記憶。“感覺就像我們有一段時間沒有這樣 – 當你年輕、並試圖分享所有這些東西時,他們不在……然後你犯了一個錯誤,他們開始注意你並關心你。”
伊爾凡和肯尼都對自己能重新融入社會表示有信心,盡管後者承認最初會擔憂,自己的身份會影響他求職。
肯尼說:“我不會說這很容易,但是……我現在正走在正確的軌道上,”
“我將來需要更深入地思考自己的行爲,過去我缺乏計劃,實際上,我缺乏一切。”
伊爾凡說,他的心靈和思想“百分之百地改變了”。
但他強調道:“我仍然喜歡欣賞音樂,外出、玩樂、享受社交生活 – 但在宗教身份方面必須保持平衡”
“我兩個都接受,但不代表擇其一。”
他補充說,他被拘留期間的官員對他來說仍然“像兄弟一樣”。 “在恢複和重返社會方面,他們總是伸出援手……如果我需要幫助,他們就會在那裏。”
伊爾凡繼續說道:“我開始考慮更大的想法,比如我想做一份生意,做我小時候夢寐以求的事情,爲自己創造一些可存留下來的事物。”
“挫折推動了我前進,我內心變得強大。如果我能夠經曆這一切並生存下去,我任何事情都能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