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大唐三藏取經詩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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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遊記》里唐僧是受了李世民的重託不遠萬里到西天取經,一路上不但有三個徒弟保駕護航,還有白龍馬作為腳力,歷經九九八十一難,取得真經後修成「旃檀功德佛」離開。那麼歷史上的玄奘取經究竟是怎樣境況和結局呢?
玄奘是東漢名臣陳寔(shí)的後代,洛州緱氏(今河南洛陽偃師)人,曾祖父陳欽,曾任後魏上黨太守;祖父陳康,以學優出仕北齊,任國子博士,食邑周南(河南洛陽);父親陳惠,曾做江陵的縣官,隋朝衰亡後隱居鄉間,其學問和氣節為時人所景仰。陳惠共生四子,玄奘是他的第四個兒子,玄奘於隋朝仁壽二年(602年)出生,俗家名為陳禕(yī)。
雖然家道衰落,但父親活著的時候生計還不至於成問題,父親去世後,生活日漸抓襟見肘,二哥陳素在洛陽凈土寺出家,即長捷法師。玄奘11歲那年,隨二哥入寺受學《法華經》、《維摩經》等。
早在南北朝時期,人們在佛經的翻譯中就遇到了很大的困難,因為語言不通,對佛經的理解產生了很大的歧義和爭論,進而發展成眾多派別。為了解決爭端,許多僧人都想去天竺國看看到底佛教是怎麼回事,真正的佛典究竟是怎麼樣的。於是從南北朝開始不斷有人去西方求取真經。
根據史料記載,最早到天竺取經的是三國時代的一位高僧。在三國到兩晉南北朝期間,也就是從3世紀到8世紀這段時間裡,不斷有高僧離開中土,不顧個人安危長途跋涉到天竺求經。單史書有確切記載的就多達170人,其中平安返回的只有43人,大多數人都在險惡的途中犧牲了。
最著名的是東晉中葉的一個僧人叫法顯,他的佛學修養非常深,而且梵文的基礎也很好。法顯西行求法,經過大漠雪山,到了北天竺,然後到中天竺,即現在的印度。法顯在天竺待了三年,帶了一些經書回國。無論帶回來的東西多少,他的這種精神是非常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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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佛教的深入發展,隋唐時期對佛教的理解和爭議也越來越大,有大志向的僧侶一直延續了這個強烈的願望:去印度看看真正的佛教的情況,看看中土沒有的經書究竟是怎麼講的。玄奘在佛經上的造詣非常高,深感很多譯著不善,致使義理含混,理解不一,註疏也不同,對一些重要的理論問題分歧很大,難以融合。
到天竺去探索佛教和佛教經典的本原情況成了玄奘最執著的期盼,貞觀元年(627年),玄奘向唐太宗陳表,請求允許西行求法,但未獲唐太宗批准。然而,玄奘的決心並沒有因此動搖,貞觀二年(628年),二十七歲的玄奘,從長安出發,「冒越憲章,私往天竺」,開始了長途跋涉。
玄獎的這一行為未獲得官方批准,也沒有通關文牒,屬於偷渡,當時正值唐朝與突厥的征戰,偷渡被抓是要被殺頭的,涼州都督李大亮聽說玄奘要西行,強令他返回長安。當地慧威法師敬重玄奘的宏願,令小徒弟慧琳、道整二人秘密送出玄奘。
玄奘在途中收了一個徒弟叫石陀槃。石陀槃生性頑劣,本打算從玄奘那裡打劫些財物,沒想到被玄奘的志向和赤誠感動,願意跟隨玄奘一起取經。後因路途艱難,石陀槃吃不下苦頭,便起了殺心,想宰了玄奘回家。沒想到逼近玄奘的時候,玄奘突然坐起身來,石陀槃沒有得逞。
石陀槃遂向玄奘說明自己不願西去的意圖,玄奘亦不勉強,石陀槃臨走囑咐玄奘,你若是被抓千萬不要把我供出來。玄奘發毒誓不出賣石陀槃,他這才放心離去,玄奘繼續上路,茫茫戈壁,其中的艱難險阻可想而知。
行至玉門關外的第一個哨口,玄奘夜間偷渡,卻被守衛發現,差點被箭射中。好不容易逃了出來,行走在大沙漠上,白天黃沙飛揚,如同下雨,晚上看見人獸骨骸發出的磷火,閃閃爍爍,陰森可怕。走到蔥嶺北邊的竣山,終年不化的積雪,行走十分艱難,玄奘晚上臥在冰上休息,如此過了7天方才走下山。
(圖)甘肅省榆林窟西夏《唐僧取經圖》局部
一次,在恆河邊上,一夥強盜認為玄奘體貌魁偉,適合祭祀突伽天神,便把他綁上祭壇,準備行兇祭天。玄奘並不畏懼,行刑前只是鎮靜地默念佛經。恰逢此時狂風驟起,亂沙飛舞,吹斷了捆綁玄奘的樹枝,暴徒以為老天責怪他們作孽,慌忙向玄奘表示歉意,這才僥倖躲過一場災難。
歷經千難萬險,進入天竺後,玄奘一邊搜集和學習各種佛學經典,一邊走遍天竺各地,巡禮佛教遺蹟。玄奘在天竺待了13年,先後經歷翠祿勒那、襪底補羅、揭若鞠閣等幾十個小國家,又在那爛陀寺留學5年,備受優遇,被選為通曉三藏的十德之一,並出席了戒日王主辦的全天竺佛旨辯論會,由於他高深的佛學造詣和威望,成為論壇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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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643年,玄奘載譽啟程回國,他買了僕從,用二十匹馬馱著657部佛經回歸中土。公元645年正月,玄奘到達長安。數十萬長安民眾自發擁上街頭列隊歡迎,隊伍在官道兩旁排了二十多里,據說整整五天時間全長安人民在激動的情緒中忘卻了工作。無論士農工商,男女老少所有社會階級都處在狂喜之中,中國歷史上從來沒有一個宗教家,獲得過這麼多人的瘋狂追捧。
他的精神領袖地位讓朝廷茫然失措,也不得不警惕起來:為了避嫌,玄奘在整個歡迎過程中不發一言,尚且有數十萬人為他如痴如醉,如果他登高一呼,公開發表不利於朝廷的言論,那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
玄奘的政治敏感性告訴他,僅僅是韜光養晦還不能消除朝廷的疑慮,因而抵達長安後不久就急切求見唐太宗。唐太宗首先責備玄奘違反命令偷偷出關西遊一事,然後才詳細詢問玄奘西遊時所經歷各國的山川形勢、氣候物產風俗等事。
玄奘此時表現出驚人的記憶力和出色的語言條理,十幾年來穿行數十國的經歷仿佛是剛剛發生,哪怕是一些細節都能清晰的描述,這讓愛才的李世民大大zan賞,甚至要求玄奘還俗以官員身份侍奉左右,還欲帶玄奘隨師出征遼東,作為長期諮詢顧問。
(圖)陳惠冠繪《西遊記》之玄奘秉誠建大會 觀音顯聖化金蟬
玄奘知道唐太宗無論是要求還俗,還是隨軍西征,目的都是要將他置於朝廷控制之下,但自己畢生的志願在於編譯佛經,便婉言拒絕了唐太宗的好意,希望把餘生用來把這些來之不易的梵文佛經翻譯成漢語,並提出希望朝廷給予人員,財務和場所上的支持,把少林寺作為翻譯場所。
唐太宗提出可以支持譯經工作,但譯場必須在京城的皇家寺院弘福寺。玄奘對皇帝的意圖心知肚明,主動提出:「百姓為迎接玄奘西歸太過熱情,不僅觸犯法律,更荒廢了佛教法事,請朝廷派遣人員守衛寺門,以免出事。」這實際是自請派人監視,讓皇帝放心。
對於玄奘的識相,唐太宗非常高興,當即表示:「法師此意可謂保身之言也,當為處分。師可三五日停憩還京,就弘福安置。」在得到玄奘願意接受朝廷監管的承諾後,唐太宗才完全答應支持譯經。後來唐太宗三番五次的令他還俗,但玄奘不改初衷,上疏陳明再三,表示「守戒緇門,闡揚遺法,此其願也」。自此以後,玄奘法師「一入道場,非朝命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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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649年,唐太宗駕崩,玄奘原本順利的譯經事業開始有了轉折。眾所周知,唐朝皇室認太上老君李耳為先祖,把道教當成國教,但此時佛教的勢力卻遠遠大於道教,唐長安城內有100多所佛寺,道觀卻只有40多所。唐高宗李治推崇道教,打壓佛教便在情理之中。
另外,唐太宗的重臣如長孫無忌、褚遂良、于志寧等人都與玄奘交好,也都是佛教徒。李治繼位後,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對父親留下來的輔政老臣不斷打壓,最終老臣們在政治舞台上銷聲匿跡,很自然的,玄奘也被高宗當成前朝老臣的同黨備受冷落。
(圖)玄奘
為了削弱玄奘在民眾心中的影響力,唐高宗多次責令玄奘棄緇還俗,玄奘一再明志,譯經事業卻不斷遭到質疑和打斷。為了擺脫統治者的控制,玄奘提出回家鄉少林寺翻譯佛經,並上言曰:「玄奘從西域所得梵本六百餘部,一言未譯。今知此嵩山之南少室山北有少林寺,遠離鄽落,泉石清閒,是後魏孝文皇帝所造,即菩提留支三藏翻譯經處。玄奘望為國就彼翻譯,伏聽敕言。」這一合理要求遭到朝廷的無情拒絕。
對玄奘最關心的譯經工作,唐高宗的支持也大不如前,唐太宗時曾派遣高僧十幾位作為玄奘的助手參與譯經,加上隨從和僕人,整個譯場人數超過百人。到了高宗時代,玄奘經常被迫更換譯場地點,他身邊的助手常常被更換,甚至縮減到只有五人,翻譯速度大大降低。
更讓玄奘無語的是,唐高宗還另派遣文臣六人參與其中,給文臣們下了這樣的命令:「時為看閱,有不隱便處,即隨事潤色。」 意思很明顯,不僅僅是對玄奘本人加以監視,對他翻譯的文字也要注意,文臣們有隨時干預和修改的權力。玄奘生命中的最後十年,就是在這種處境下艱苦生存,身體每況愈下,經書翻譯工作困難重重。
在人身管制上,在太宗朝時還是心照不宣的溫和監管,到高宗朝時已經成了冷酷不近人情的監禁。公元656年,玄奘為了治病,未經請示外出求醫,唐高宗得知後極為不悅,派遣御醫前往探視,名為治病,實際卻是問罪,玄奘事後驚慌失措的送去了謝罪表。
玄奘最後的工作場所,是位於今天陝西省銅川市玉華山中的玉華寺(已毀),本是皇家避暑地,但冬季卻非常冷,玄奘在西域時就落下了畏冷的毛病,每到寒冷時節就容易發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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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664年1月,62歲的玄奘在繁忙的工作中摔傷了腿,自此一病不起,躺了二十多天後,於2月5日逝世。在他死後兩天,宮中派出的御醫才姍姍來遲。
他的遺體被送往長安慈恩寺停放了2個月,到了4月15日才送往長安城外東南的白鹿原下葬,與他回到長安那次相似,同樣有成千上萬的人自發前往迎送,只是這一次,送葬行列里沒有一名朝官,也沒有人出面為他撰寫塔銘墓誌,大唐王朝對這樣一偉大人物的離世,充滿了詭異的沉默。
玄奘意志雖堅,但他憑藉一己之力很難完成譯出所有佛經的重任,終其一生,玄奘及其弟子共譯出佛典75部、1335卷。在他死後數日,對佛經毫無興趣的唐高宗下令停止譯經工作,未翻譯出來的經書被送回大慈恩寺保存,再也無人問津。
此外,由玄奘敘述,辯機撰文的《大唐西域記》是我國和世界最早的國際新聞作品集,記述了玄奘所親歷的28個城邦、地區、國家之概況,有疆域、氣候、山川、風土、人情、語言、宗教、佛寺以及大量的歷史傳說、神話故事等。
隨著文化的不斷融合,佛教早已成為我們古典文化的一部分,很多詩人的詩作中都融合了清幽寧靜的意境,李白,杜甫,白居易,孟郊,賈島,都有很多帶有禪味的詩歌,當然禪詩寫的最好的還是王維。
玄奘九死一生捨身求法的堅韌和執著也是他留給我們的偉大精神財富,魯迅先生贊他為「民族的脊樑」,梁啟超也稱他為「千古一人」。無論作為宗教領袖,還是文化的融合與傳播者,玄奘無疑都是一座大山,是永遠值得我們尊敬和懷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