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近了,商場裏飄蕩著喜樂聖歌,我腦子裏聯想到的聖誕形象不是白胡子聖誕老人而是我白發蒼蒼的新加坡老房東。
那一年初來島國,隨丈夫租住在馬裏是他附近的一座公寓裏,房東夫婦是虔誠的基督徒。初來乍到,從沒有過租客經曆的我還是有些忐忑,但很快就被房子裏平和喜樂的氛圍所感染,我的心也很快平靜下來,並擁有了兩年快樂的租客時光。
Uncle和安替都是地道的新加坡華人,我入住那年Uncle已經79歲,安替小他十歲有余,一直像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入住當晚,我送上家鄉帶來的小禮物,Uncle和安替包了100塊的紅包,歡迎我的到來也慶祝我們小夫妻團聚。我來之前,老公已經在Uncle這裏住了4年,他們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對他,我的到來對他們而言只是多了個孩子而已。
我在島國的第一個清晨是伴著歡快喜悅的神曲醒來的。客廳裏,安替一邊准備早餐一邊隨著音響哼唱贊美詩。她看到睡眼惺忪的我就笑眯眯地走過來互道早安,並叮囑我:只要遵守潔癖Uncle的rule就可以快樂地享受各種星級服務,作爲小女人要多向她學習,永遠不要做得比男人好,只要能耐得了男人的唠叨就可以一輩子理直氣壯地享受這種星級服務。
安替跟我互留了手機號碼,鼓勵我多和她用英語交流,規定平時講話和互發message都要盡量使用英語。她調皮地說:“Uncle是華校畢業,英語不靈光,肯定會跟你講華語;我是英校畢業的,我們要多說英語,悄悄話也要發英文message。”語畢,安替對鏡塗了層豔粉色的口紅,提著包,一溜煙地上班去了。
後來才知道,安替在她妹妹的家族貿易公司裏做會計,那公司就離家一條街的距離。而這棟公寓是安替60歲生日時Uncle買給她的,主要擔心上了年紀開車反應會越來越慢,潛在的危險會增加。Uncle就花高價買了安替公司附近的房,從此不讓她駕車了。
Uncle每天起床會遲一些,每當客廳裏的音樂聲被調高,就知道是Uncle起身了。我從房間裏探出頭來說早安,他會招手叫我出來,讓我到廚房參觀安替留下的滿目瘡痍,順便抓住這種反面教材的案例,讓我以此爲戒,做個賢良淑德的媳婦。Uncle的確善于整理,家裏的各種木質鐵質的櫃子和架子都是他親手打造。在他眼裏沒有什麽舊物是不能改造的,樓下廢棄的很多鐵棍和木條在他眼裏都是閃閃發光的寶貝。的確,那些舊物經過Uncle的巧手改造定會變廢爲寶。
作爲房東Uncle對房客的要求頗高:時刻注意家中的整潔,保持廚房和浴室的幹爽和潔淨,使用和清洗過的廚具和衛浴都要擦幹,在客廳走動要小聲,晚上盡量11:00前回家,輕聲關門,在房間裏不吵鬧,不在屋內時不要鎖住自己房間的門,離開家的時候記得關窗和鎖大門。
在丈夫的鼓勵和提醒下,我很快就可以達到房東Uncle的要求,並養成了良好的習慣。丈夫一直強調:“其實Uncle的要求也不過分,這是他幾十年養成的一些生活習慣,只是希望屋檐下共同生活的人也能尊重這種習慣而已;或者,也可以看成是他從長者的角度對我們提出的一些要求,希望我們能按他的方式來打理好自己的生活,出發點都是善意的。”
作爲房客我們也享受了高規格的待遇:每天離開時敞著的門在回來時定是微掩著的,推門而入定會看到光潔如新的木地板和整理過的書桌台;每晚洗完澡,安替都會把切好的水果放進小盒子挂在我們房門口;所有Uncle和安替的家庭聚會我們都會以家人的身份受邀參加,在坡上也能感受大家庭的其樂融融。
我跟隨Uncle和安替的指引開始慢慢熟悉這座城。陪Uncle做1個小時的巴士去他常去的五金店買零件,回家組裝自行車;跟安替到大巴窯搭免費巴士去舊馬場的大超市;也在安替的帶領下去牛車水的美羅淘聖誕派對服裝……很多時候,我們都是無果而終,安替會爲我惋惜,回來的巴士上會回味哪一件很適合我,我們卻錯過了。
那時候,沒有朋友圈,我認識的中國朋友少之又少。最常去的地方是大巴窯圖書館,借回一摞一摞的書,安靜地讀。後來有了博客,在搜狐博客裏零零散散地記錄。再後來有了開心網,我在網上種菜偷菜也找到了坡上第一個知心姐妹淘。
這時的我們已經有了自己的房子,從市區搬到了市郊。Uncle和安替作爲首批被邀請的客人來家裏house warming,我們約定每年的聖誕節都要回去一同慶祝,互換禮物,像家人一樣。後來,Uncle和安替的公寓拆遷了,他們換回大巴窯附近的二手組屋。後來,我們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抱回去討紅包。
最近的一次聖誕節聚會,Uncle的身子骨已經不那麽硬朗,很多家務事也不再親力親爲。安替哼著歌在廚房裏忙活,我走進去幫忙,廚房果然不如原來規整光亮。安替依舊調皮地說:“現在Uncle只能每天念我了,我一輩子都沒做過家務,現在只能給他提供三星級的服務咯。”
又到聖誕季,耳邊除了喜樂的聖歌萦繞,還有Uncle安替爽朗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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