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局勢波谲雲詭、蒼黃反複。曾經因美國走向高光時刻成爲世界最富裕國家之一的伊朗,如今又走向至暗時刻。如今劍拔弩張的局勢下,伊朗民衆又經曆了怎樣的經濟厄運?
新年的伊始,特朗普便扔下了一個大雷,伊朗革命衛隊特種部隊“聖城旅”的創建者,位列伊朗最高軍銜“少將”的蘇萊曼尼1月3日遭美軍于伊拉克巴格達機場斬首。
隨後伊朗宣布了將會舉行報複行動,在此情況下國際原油大漲,黃金價格也創下7年來新高,一時間第三次世界的關鍵詞成爲各大網站的熱搜,甚至出現了房産銷售以遠離市區、有防空洞樓盤作爲銷售亮點推銷樓盤。
在此局面下,特朗普宣布,對伊朗進行經濟制裁。
從甜蜜期到倒戈相向
在二戰後,因爲世界經濟對峙的局面,小巴列維得以在美國的巨額貸款扶植下,對伊朗進行了大規模改革,並在1962年發動了更大的經濟政治改革。
從1963年開始到1976年,伊朗每年的GDP增長基本都保持在兩位數,1974年更是達到過驚人的40%,這使得伊朗一躍而爲世界上第九大富裕的國家,到1977年人均收入已達2200美元。此外,在交通、電信、電力、社會福利、衛生、教育等領域內,伊朗也取得了一定的成就,比如文盲人數也從85%下降到了55%。
可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
1973年,第四次中東戰爭爆發,石油價格暴漲,伊朗外彙收入大幅增加。急功近利的巴列維加快了城市化進程,盲目增加投資,同時軍費也大幅上升,政府預算急劇增加。
然而許多投資項目根本與當時的伊朗經濟發展不相匹配,反而造成了經濟發展的嚴重失衡。
僅以港口爲例,由于卸載緩慢,伊朗在1974年爲貨船滯期賠付了10億美元的天價罰金。
然而,1975年,世界性經濟蕭條導致石油需求量減少,價格大幅跳水。石油收入大幅減少,政府的財政赤字迅速增加。由于投資攤子鋪的太大,後期很多項目被停工,又造成了失業率的飙升。
另外高昂的物價、王室的獨裁和腐敗、社會貧富差距過大等一系列問題,引發了廣大人民的不滿。恰在此時,伊朗當地宗教原教旨主義運動開始回潮,並在伊朗基層社會形成了廣泛的影響力,最終,1979年,“革命”爆發,小巴列維下台,取而代之的是伊朗教士集團。
在這場革命中,霍梅尼在1979年11月就任成爲伊朗實際上的最高領導人。
恰恰就是這場“革命”成爲了伊朗曆史上的又一個重要的轉折。
和小巴列維對伊朗“全盤西化”不同的是,霍梅尼把伊朗的改革推向了另一個維度。他推翻之前所有改革成果,將伊朗的經濟帶到了另一個方向——伊朗全盤伊斯蘭化。
而推翻原來西化經濟政策的矛頭必定指向背後支持的美國,自此美伊矛盾便愈演愈烈。直到1979年的11月4日,數百名憤怒的學生翻過鐵欄杆和圍牆,沖進了美國大使館66名美國官員被扣押起來,要求用以交換當時在美國治病的小巴列維,美伊沖突終于大爆發。
美國時任總統卡特立刻做出反應:11月12日,美國宣布終止從伊朗進口石油,作爲回應,伊朗也在當天宣布:停止向美國出口石油;11月14日,大約80億美元的伊朗人在美資産被凍結,一些伊朗人被美國驅逐出境。
此後的一年多時間,兩國對峙反反複複,直到小巴列維去世,裏根總統登台,此事才以放回扣押人員告終。
然而令一方面,革命後的伊朗人並未迎來新的繁榮。
1979 年伊斯蘭革命後,伊朗將全部石油産業收歸國有,銀行、保險、絕大部分的重工業、交通、通訊部門都被納入國有體制。大教士群體,成立120個基金會,對伊朗的主要産業進行壟斷和控制。因爲政教合一的體制,伊朗的教士集團無人監督,由此造成了比巴列維王朝時期更嚴重的貪汙腐敗。
伊朗前總統內賈德就曾經在一次公開演講中提到,伊朗的300個教士家族,掌控了國家60%的財富!
兩伊戰爭和美國經濟制裁
1980年9月22日,兩伊戰爭爆發,此次戰爭長達8年之久,是20世紀最長的戰爭之一。
它是一場純粹的消耗戰,對雙方來說都得不償失、沒有勝利者。這場戰爭前,伊拉克擁有370億美元的外彙儲備。戰爭結束後,外債是700多億美元,其中400多億是欠西方國家和蘇聯的軍火債務、300多億是欠其他阿拉伯國家的貸款。
戰爭中,伊拉克死亡18萬人、傷25萬人,直接損失(包括軍費、戰爭破壞和經濟損失)3500億美元。伊朗欠外債450億美元,死亡35萬人、傷70多萬人;直接經濟損失3000億美元。戰爭使兩國經濟倒退幾十年,兩個國家都受到慘重損失,經濟發展停滯,石油出口驟降。伊拉克僅欠科威特的債務即達140億美元。這也是後來薩達姆入侵科威特的重要原因。
戰爭一下將伊朗的發展打回原形,再加上197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後,伊朗全面反美,美國對伊朗開始了長期的封鎖和制裁,時間又長達40年的時間,這對伊朗的發展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美國對伊朗經濟制裁具體措施
“人”。
第三國企業與伊朗進行的交易,盡管在其他方面並不違規,但如果在未獲得許可的情況下利用或者通過任何美國個人或實體來“促成、批准或者保證”該交易,則可能遭受美國處罰。
其責任原理是:(1)協助或教唆美國人進行違法行爲;(2)與美國人合謀進行違法行爲;(3)以通過美國人及企業促成交易的方式出口了“原産于美國的服務”;或(4)“導致”美國人或企業違反經濟制裁法。
“財”。
美國禁止一切美國銀行與中間機構進行與伊朗相關的掉頭交易(即由中間機構代理伊朗銀行進行的、與美國銀行之間的間接美元交易)。第三國企業與伊朗的交易,盡管在其他方面不違規,但如果使用了美國金融系統,相關交易將受OFAC管轄,基礎交易中的中國企業和幫助企業進行美元交易的中國銀行均可能面臨處罰。
2008年至今,因違反掉頭交易禁止性規定而被處以1億美元以上罰款的第三國金融機構至少有15家。另據OFAC執法案例,新加坡某企業違反對新加坡銀行的承諾,與伊朗交易方進行美元電彙,後被新加坡銀行向美國清算行舉報而遭到處罰。
3、“物”。
第三國企業不得將其從美國出口的貨物、科技與服務轉出口至伊朗。具體包括:
(1)不得將原産于美國的貨物、科技與服務從第三國轉出口至伊朗;
(2)不得將以美國産品作爲核心部件或美國零件占整件産品價值10%以上的産品、科技與服務出口至伊朗;
(3)不得將以美國技術作爲核心科技投入生産得到的産品出口至伊朗。
對違反者的處罰
這裏的一個典型的案例,我想所有人應該都不會忘記。美國憑借著科技巨頭的身份,不僅是對伊朗進行經濟制裁,一樣會延伸到其它國家,包括我們。
中興通訊在2016年遭指控,向伊朗最大電信運營商運提供值數百萬美元的美國一些知名科技公司的硬件和軟件。此後美國商務部發起調查,認定中興通訊違反美國對伊朗制裁禁令。根據美國商務部公布的措施,美國從2016年3月起禁止美國制造商向中興通訊提供技術及産品。
美國商務部工業安全局稱,中興通訊的行爲“不符合美國國家安全或對外政策利益。”但美國商務部給中興通訊頒發了一個臨時許可,只要該公司配合調查,就可以繼續與美國公司進行業務往來。該臨時許可的期限延長了多次,最新的截止日期爲2017年3月29日。
2017年3月,中興通訊因反制裁規定向伊朗出售美國商品和技術。根據中興通訊此前與美國財政部、商務部和司法部達成的和解協議,該公司同意支付8.9億美元罰金。此外,美國商務部工業和安全局對中興通訊處以的3億美元罰金可暫緩繳付,依未來7年對中興通訊執行協議情況的監管和審計結果而定。合計11.9億美元。
2018年4月16日,美國商務部部長Wilbur L. Ross宣布針對中國企業中興通訊激活拒絕令,限制及禁止中興通訊申請、使用任何許可證,或購買出售美國出口的受美國出口管制條例約束的任務物品。
一時間中興通信股票遭連續跌停,因爲美國停止芯片的供應業務一時間陷入癱瘓之中。千億巨頭就這樣被幹趴下了。直到2018年6月12,中興通訊昨晚公告宣布,將支付14億美元民事罰款。
並在2018年6月8日之後30日內更換本公司和全資子公司中興康訊的全部董事會成員,解聘現任高級副總裁及以上所有的高層領導,解聘其他任何被美國商務部指控負有責任的管理層或高級職員,並且禁止中興通訊及關聯公司再聘用上述人員。
在面對如此罰款制裁時,千億巨頭也只好交錢先活下來要緊。這直接引發了我們的反思,這麽多年的發展,我們的差距依然很大,同時也激發了我國芯片開發研究的熱情,因爲無“芯”之痛深深地紮在每一位國人心上,作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有的不該是虛胖,不能讓人再在科技上掐著脖子。
短暫的和平期和伊朗民衆無賴的生活
2015年美國歐巴馬政府時期,美國協同英國、法國、德國、中國大陸、俄羅斯與伊朗簽定協議,伊朗承諾限制核子發展,以換取各國取消對伊朗的制裁。
伊朗民衆當時對此協議滿懷期待,認爲該國終于擺脫1979年伊斯蘭革命與美國駐伊朗大使館人質事件的影響,得以重回國際社會,不再是西方強權眼中的邊陲國家。
雖然在2016年,伊朗經濟增長高達12.5%,但這只是昙花一現,伊朗並未解決內部根本問題,抵擋不住國內低迷的經濟。
大量的政府人員在此期間的私有化改革中,將錢都撈進了自己的腰包。擔任民間公司銷售經理的雪利指出:我國經濟問題與核協議或川普無關。真正問題是官員只在乎自己的荷包。
甚至在2017年12月,伊朗曾經爆發的大規模抗議的行動。這場由“一個雞蛋”(雞蛋及禽肉類價格的上漲,上漲幅度約40%)引發的全國性抗議活動,到後期直接演變成爲了一場被外國勢力利用的騷亂,最終在伊朗軍方的介入下才暫時平息。
之後,特朗普政府又在2018年5月退出伊朗核協議並恢複和強化對伊制裁。
伊朗石油儲量居世界第四位,天然氣儲量居世界第二位,石油出口量在在歐佩克內僅次于沙特和伊拉克,日均石油出口量超過250萬桶,占世界石油供應的4%左右。
據統計,2016年伊朗每日出口石油超過250萬桶。但美國重新實施制裁後,當地2018年的經濟已出現負增長,在短短5個月內,下降到170萬桶,下降了三分之一。 甚至到了2019年年末,伊朗原油日出口量下降到40萬桶以下。
不僅如此,在協議和平期湧進來的外資也上演大逃離。伊朗第一副總統賈汗基裏說,簽署核協議後不到兩年,伊朗成功吸引了140億美元外資。聯合國發展貿易組織稱,伊朗外來直接投資增長了兩倍多。美國宣布退出核協議後,外國公司甚至沒等到制裁到來,就提前逃離了伊朗市場。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官員表示,伊朗經濟預計將連續萎縮,通貨膨脹將可能達到40%。實際上在2019年,伊朗通貨膨脹就已經高的驚人了。根據伊朗統計中心的數據,伊朗在今年3月21日到4月20日的通貨膨脹爲51.4%,也就是說比去年同期物價上漲超過50%。貨幣裏亞爾大幅貶值,從1美元兌4.2萬裏亞爾急速貶值爲超過16萬裏亞爾。
在特朗普重啓制裁後,伊朗過去兩年GDP增速大幅下滑,從2016年的12%變爲-5%。2018年伊朗GDP總額爲4523億美元,相當于中國安徽省的經濟總量,低于上海、北京GDP。
同時,在此情況下,伊朗失業率相當嚴重。在伊朗7000萬人口中,1 000萬人生活在絕對貧困線以下,3 000萬人生活在相對貧困線以下。以哈梅內伊領導的既得利益集團控制了財富的分配,引起了底層人民的不滿。
面對內憂外患的局面,時任伊朗總統魯哈尼只能靠政治宣傳和口號來解決危機。
魯哈尼曾贊揚伊朗在面對華盛頓實施的“嚴厲制裁”時的韌性,他說,“自我犧牲”的文化必須決定伊朗的前進方向。他還宣稱伊朗仍然可以“打敗”美國及其在中東的盟友,包括以色列。
魯哈尼總統鼓勵自我犧牲,並勒緊腰帶,直到與美國的戰爭結束。但除了喊口號之外,又好像什麽也沒改變,他們始終不願碰利益集團的蛋糕,以解決當前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