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華裔女子在愛爾蘭鄉間徒步旅行,突然,她遭到了當地少年的強暴,身上的傷口達39處之多。
雖然幾周後,傷口便痊愈了,但是,創傷後的應激障礙、焦慮、抑郁、恐慌等等仍然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她。
更可怕的是,作爲一名受害者,她還要承受周圍人投射給她的羞恥感,好像遭到性侵是她的錯一樣。
就這樣,在痛苦中度過了整整4年的灰暗時光後,她決定勇敢地發出自己的聲音。
她寫小說,做演講,她堅定地呼籲大家,遭到性侵並不是女性的錯,性侵受害者並不需要感到羞恥。
今天發布的,便是她在TED發表的演講。
【一】
我一直癡迷于旅行,小時候家裏經濟並不寬裕,所以我們很少外出度假。
當時還是售賣實體報紙的年代,每到周日下午,我就會躺在廚房的地板上,閱讀報紙的旅遊版。我會在腦海中勾勒出未去過的遠方的樣子,那裏的山川、河流、湖泊。那裏的生活比枯燥的美國郊區有趣多了,我會以自己的方式旅行,那就是閱讀和寫故事。
所以,從孩提時代起,我就一直是一名寫作者,我也一直渴望外出旅行。
上大學期間,暑期我會從事撰寫旅行指南的工作,背著背包穿越歐洲。于我而言,沒有比這更令人興奮的事了。
試想一下,當你背著背包出發,沿著山谷小徑行走,不知道前面等待著的是什麽。
之後,對我來說走出公寓大門很困難,因爲我總會恐懼外在的一切,覺得自己就剩下一個脆弱無用的外殼,很難再相信別人。
我的生活突然被改變了,我沒辦法去工作,也找不到工作,這種狀態一直持續了兩年半,期間我靠救濟金生活,而我再也不能從事以前的電影制作工作了。
那場襲擊造成的最糟糕的影響就是我永遠無法恢複過往的生活軌迹,再也無法擁有正常的生活,我迷失在那片森林裏,再也找不到回來的路。
所以當人們說強奸只是性誤解,是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之間關于性的誤解時,受害者需要承擔就更多了。
他們無法理解這些罪行讓受害者充滿了絕望,導致受害者的生活發生突變。正是這種無法理解,導致很多人責備受害者,他們認爲女性應該爲她們的行爲,或者她們錯誤的決定付出代價。她們應該更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應該在晚上喝那麽多酒,然後和男人調情或者不應該獨自徒步旅行。
【四】
在這個時代,我們都是負責任的個體。很難理解,在你沒有任何過錯的情況下,如此糟糕的事情或者讓生活徹底改變的事情會發生在你身上。
而你卻需要花好幾年的時間讓自己走出來,我一直稱之爲“無形的邊界”,因爲你可能在別人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穿過那條邊界。
如果你在雞尾酒會或者在街上遇見我,可能不會想到站在你面前的是一名性侵幸存者,同樣地,你的朋友、你的同事或者你的家人中可能已經有人跨過那條邊界。
但你永遠不會知道,除非他們向你傾訴。我想在這個房間裏我不是唯一越過邊界的人。
統計數據顯示,世界上五分之一的女性至少會經曆一次強奸未遂。
我聽說台下有2000名聽衆,所以假設男性和女性各占一半,我們知道男性也可能是受害者,這意味著我們中間大概有幾百人曾經經曆過性暴力或性虐待。
我不會要求大家舉手示意,對我們來說,重要的是坐下來並接受這個事實:你可能坐在經曆過這種創傷的人旁邊,而這創傷曾讓他們的生活變得面目全非,他可能是坐在你前面的人,也可能是坐在你後面的,也可能那個幸存者就是你——強奸和性侵犯的受害者。
這似乎是世界上最孤獨的事情了,他們度過了很多個哭泣的夜晚,想知道自己能否恢複正常,是否還能再次快樂起來。那些從過去的創傷中尋求庇護,希望過上更好生活的人,只是不太公開地談論。
所以我們很難找到彼此,也很難得到彼此的支持。
【五】
爲什麽我們不能公開地談論強奸和性暴力呢?或許是因爲害怕被評判,或者害怕得不到他人的信任,我認爲這與羞恥感有關,一種社會投射在我們身上的羞恥感。
我們是被強奸的受害者,在很多人看來我們必須感到羞恥,但是我們爲什麽要爲不是我們過錯的事情感到羞恥。我們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所以不必爲別人對我們造成的傷害感到羞恥,應該是侵犯者感到羞恥。
在過去的九個月裏,針對性侵和性騷擾進行了一場公開的審判。在經曆了“Me Too”運動之後,我們了解到,原來我們身邊充滿著這類女性受侵犯的事件。
和發生在我身上的事件一樣,這些事件都是有內在聯系的。
施暴者剛開始可能會采取溫和的方式來搭讪,如果不加以制止,就會發展爲對身體的暴力或者強奸。一個15歲的強奸犯不會隨意去攻擊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之前應該也有受害者遭遇到他的襲擊。作爲女性我們遇到諸如耍流氓、鹹豬手、襲擊等一系列的非人行爲時,應該如何應對?
借著這次的事件我們可以重新思考這個社會談論性侵的方式。
當你聽到像我這樣的事件時,它們會被當作刑事司法案件來報道,施暴者會被關押或者受到適當的懲罰。無論如何,他們是真正的犯罪者。那受害者呢?他們的生活已經被施暴者的襲擊行爲影響了,讓我們想想這房間裏的那幾百個人以及他們的故事。
我驚訝于媒體上關于性暴力的真實報道如此之少,我的意思是焦慮、抑郁、創傷後應激障礙等這些都會影響到受害者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心理健康、自尊、事業、經濟、人際關系等。
縱觀這些犯罪給受害者帶來的不可磨滅的終身影響,很明顯,性暴力已經不僅僅是一個刑事司法問題了,而是一個公共健康問題。
【六】
因爲那場性侵,我失去了四年美好的時光,那麽其他受害者呢?爲了從創傷中走出來,他們又花費了多少年呢?
所以我們需要重新思考我們談論性暴力的方式,給犯罪者定罪是非常必要的手段之一。
性暴力關乎公共健康,我們需要考慮到,所有的受害者以及他們從創傷中恢複所需要的社會資源。我們可以通過衡量一個社會的健康程度來衡量我們對彼此的誠實程度、同理心以及理解程度。
如果我們不能誠實地面對那些傷害到我們的罪行,那麽我們的社會將會遭殃。
我們越是保持沉默,越是忽視此類事件,就會有越多的犯罪事實未被報道,越多的犯罪者未被定罪。越多的犯罪者會逍遙法外,他們可能會再次實施暴行影響更多受害者的生活。
在我的事例中,一個人改變了我的生活。而他對于我來說,將永遠是個陌生人。
但我決定接受這樣一種想法:讓那個15歲的強奸犯變成我第一部小說《生命暗章》的主角。我想要想象一下他的生活是什麽樣的,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導致他變得如此暴力並犯下了如此罪行。因爲,除非我們願意思考這種行爲的根源,否則我們永遠無法阻擋這類行爲的再次發生。
從童年開始,寫作一直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它甚至成爲我走出創傷重要方式。
【七】
正是在寫作的過程中,我走出了那段黑暗的經曆,逐漸變得積極。我還創辦了“Clear Lines”藝術節,人們可以通過談論藝術來解決性侵和性騷擾的問題,我還加入了一個由強奸幸存者組成的團體。
我開始了在倫敦經濟學院的博士研究,我的研究對象是那些與媒體打交道的幸存者,通過讓媒體參與進來,以改變公衆對強奸事件的敘述方式。
事實上,大部分的受害者並不是被陌生人襲擊,而是被他們認識的人襲擊,如同事、朋友、親戚甚至他們自己的伴侶。我們中有很多人都有這種黑暗的經曆。分享這種經曆的過程,是否被他人相信以及恢複的過程,對每個幸存者來說都是不一樣的。因此我打算用我能想到的每一個角度,來挖掘這些事件背後的共同真相。
從我的小說出版後的幾年裏,我有幸在性侵危機中心、各大學的圖書節、南非的國會大廈、韓國、美國以及英國發表演講。
每次我演講的時候都會有人過來對我說,這件事也曾發生在她(他)身上——所以《生命暗章》促使我以新的方式出發,去認識新的幸存者,傾聽他們的故事。
是時候讓我們更多地傾聽幸存者的心聲,因爲他們擁有共同的認識、擁有共同的生活經曆。這有助于改善我們的公共系統處理性暴力的方式。
因此,我們不應該將恥辱和憐憫投射到他們身上,而應該尊重他們。
我有時候會想起童年時,在新澤西郊區的廚房裏,閱讀愛爾蘭報紙的事情。我希望我能回去告訴她在她29歲的某一天,她將去北愛爾蘭郊區健行,她的生活將會被永遠改變。
事件之後,我又繼續旅行,寫新的故事,有新的生活。
所以我相信,在經曆了性暴力之後的你依然可以成爲想成爲的人,依然可以找到回來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