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豔芳只能吃醫院裏的盒飯,她最擔心丈夫的病情。丈夫需要每日通過吸高壓氧治療腦損傷,但1月23日,醫院的康複科就停了。當時,醫院告知她,正月初五會恢複上班,但直到現在也沒複工。年前約好的手術延期了。
從2月5日起,丈夫越來越暴躁,拔針,吵著要回家。有人好心抱著勸阻他,還被打了一拳。有一次,她跟著丈夫去衛生間,丈夫突然不耐煩地推了她一把,沖入衛生間將自己反鎖,直到幾個護士過來幫忙才將門打開。
劉豔芳擔心,老公的病越來越嚴重,“錯過最佳治療期。”
在武漢就醫的外地人不是少數。王靜的丈夫也在封城當天停掉了高壓氧的治療。1月13日,她陪丈夫到武漢看病,在醫院住到現在。
王靜所在的7樓已被鎖,病人們只能在7樓走動,王靜幾乎沒有出過病房,看到樓下發熱門診處的救護車和運輸車,她很害怕。她天天戴著口罩,睡覺也不敢摘。
自封城以來,陳戀看著身邊的醫護人員的裝備從一個口罩變成兩層口罩,再加上帽子,帽子之後再卡上護目鏡。
4個月大的寶寶一直吃母乳,由于焦慮,陳戀的奶水變得少而透明,她只能讓丈夫去網上買奶粉。陳戀害怕聽到每天晚上從樓底傳來的救護車聲。
1月28日,醫院開始接收發熱病人,陳戀立即出了院,很多酒店已不收新的房客,因無處可去,出院當晚,一家四口在車裏過了一夜。
第二天,有網友看到陳戀發布的求助信息,給她提供空房住。一家人終于有了落腳之處。能把房子交給一個陌生人住,這讓困頓的陳戀感到了久違的暖意。
因爲身上只帶了8000多元錢,張文的錢快花光了。2月12日,他離開旅館,去火車站,車站的售票員告訴他有票才能進站,但他根本買不到票。
不少人仍在武昌火車站地下車庫滯留。“我們已經連續吃了10多天泡面了。”2月15日下午,一位在地庫打地鋪的外地人對記者說。
這一天,武漢下了一場大雪,氣溫從前一天的4至15攝氏度,驟降至零下2至4攝氏度。記者在地下車庫發現,此處不算寒冷,但空氣流通不暢,明顯有氨味。
53歲的黃岡人張大爺18天前經朋友介紹來到這裏。他在武漢打工多年,本來買了1月23日下午回鄉的車票,去了被告知列車停運,這才聽說新冠肺炎這回事。1月28日早上,他在群租房內刷牙時咳嗽幹嘔,被合租者懷疑“有那個病”,勸了出來。
張大爺告訴記者,最初火車站地庫有超過50人,政府安排他們住到上面的旅館,有20多個人已搬了。
但他覺得不太方便, 住不慣,“我不願意進去旅店。”張大爺說,在賓館也是一日兩桶泡面,還不怎麽讓出門,“有被子有褥子就行,這裏安靜、空曠。”
他說,轄區城管每天都會派人來給他們量體溫,1月31日時,民政部門送來一些被褥,還給每人發了一箱泡面。除夕夜,他和老伴、兒子通了個電話,因爲只用老人機,他也沒法視頻。
62歲的湯師傅,因爲老板臨時讓他多裝2天貨,沒能在封城前離開。在這個地下車庫,他靠兜裏的400元錢撐了23天。
39歲的湖南人王哥,因爲發現自己租住的旅店湧入越來越多外地人,擔心感染新冠肺炎,主動來到這裏。他早早在京東買了睡袋和零食,每天靠外賣度日。但這裏的人大多是50歲上下的中年人,不擅長使用智能手機。
地庫有公廁,也可以用電,也有開水可以打。在地庫崗亭值班的管理員曾告訴媒體:“我在這值班,從封城那一天起,他們在這,我就在這。”“這些設備也需要看護。眼下特殊時期,沒辦法,有困難多克服,大家互相體諒吧。”
在方艙醫院做志願者,他每天要在門外站12個小時,“工作量不大,就是有點冷。”15天志願者工作滿後,他要再隔離14天。
在有著200多人的滯留者群裏,人們每天都在討論著,什麽時候能重新上班、上學,能回家見到親人。
2月17日淩晨,一個女人在群裏說,母親昨日下午5點多鍾去世,她沒能見媽媽最後一面。
中年女人稱,自己在江蘇的一個工地上開塔吊車,大年初三開車回雲南看望病重母親,途經武漢,不小心下了武漢高速路,就再也出不去了。
“感覺很對不起我的媽媽,就因爲我走錯了路,在這裏出不去,我現在很討厭我自己。”有人在群裏安慰她。
她向有關部門求助,有工作人員勸慰她,暫時無法出城,會幫助她解決食宿問題。
群裏很熱鬧,消息迅速被淹沒。人們又開始討論,明天吃什麽,去哪裏買菜。大家互相鼓勵,日子要好好過。
(文中劉豔芳、王靜、劉洋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