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一條公路,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年平均氣溫只有-9攝氏度,要穿越和經過昆侖山、喀喇昆侖山、岡底斯山脈和喜馬拉雅山脈。
現在回頭重新再審視這條路,我只記得無邊無際的荒野無人區;冰冷刺骨氧氣稀薄的空氣;以及自己麻木的表情和似乎永無止境的孤獨。在此,向這條路上那些形單影只的騎行俠們表示由衷的敬佩之情。
5年之後的1956年,解放軍從喀什地區葉城縣出發,修築了一條從葉城到阿裏噶爾縣的單行砂礫路,這條砂礫路于1958年10月通過驗收並在隨後爆發的中印自衛反擊戰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條粗犷的砂礫路就是G219新藏公路的前世了。
那時候對向車道的車也是不敢輕易過,因爲那裏有個坑,好多小排量的車下坑前一猶豫,踩了刹車,就很難再出那個坑,不是打滑使不上勁兒,就是熄火。
而此時對向車道則是堵了一長串車,大家都猶猶豫豫不知是過還是不過,後來有個小白車打算試試,結果開到坑前兒司機心疼底盤,猶豫了一下點了腳刹車,于是就挂在坑下面了。
人群裏有個四川大哥喊:推推推!來撒!木起作撒子喲(傻愣著幹嘛)?于是,不管藏族的還是漢族的都幫忙去了。當然這種事情也少不了我。
往下的山谷裏四散著牧民的羊群,它們對我和大白胖的到來充滿著好奇,不停沖著我叫喚,這聲音實在太魔性了,我忍不住下車休息了一下——比起和人打交道,我其實更喜歡和動物相處。
沿著主路走,公路兩側有不少的簡易小旅館,但是它們看上去卻很難讓我産生想要停留在此過夜的想法,總覺得住小旅館不如睡車上來得自在,反正是一個人,睡哪裏都無所謂。
過了薩嘎縣十公裏左右,便是將近4800米的查藏拉垭口。
至于在4800米的海拔睡覺危不危險,其實這對當時的我並不是那麽重要,畢竟也是在5400米的冰川睡過一覺的人了,自己對自己的身體還算是有個客觀的認知,但是切記:進氣口的外循環是一定要開的(這個看車型,大部分車是熄火後自動切換到外循環);天窗也要開啓透氣模式,另外旁邊車窗也要留一條縫做空氣對流,雖然保溫會差一點,但是安全第一。
此時此刻,我頂著一盞頭燈,望著漫天星辰,啪嗒一聲點燃一根煙,然後用手機錄下了一段語音備忘錄,我雙手捧著電腦和手機在山口來回踱著步,一會兒把它們舉向北方,一會兒把它們攬在懷裏,就像太空艙外的宇航員拉動著失控飛船的信號接收天線,拼命搜索著銀河系深處,來自地球的電波……
神鬼之間,岡仁波齊
如果說西藏被稱之爲世界屋脊,那麽阿裏便是屋脊上的屋脊。這裏大部分地區的海拔都在4600米-5100米,在這裏得了傷風感冒,不僅會承受比平原地區多十倍的痛苦,還要承擔肺水腫和腦水腫的風險。
下午1點半,我將大白胖駛入了聖山聖湖旅遊區,往前的這片區域來往的車輛多了一些,因爲這個地方是自駕或包車前往阿裏旅遊的必到之處。
神湖鬼湖在若幹年前實爲一湖,主要靠南面的冰川注入水源,爾後由于冰川退縮,水量減少,湖面逐漸下降,湖中由冰川搬運下來的冰碛物漸漸露出水面,這才被完全地分隔成兩個湖。
我把車停在路邊,開啓雙閃,剛打開車窗,一陣冷風夾雜著雨滴就鑽進了車廂,啪啪地打在我臉上,我探出頭向外張望,看到神山岡仁波齊躲在一團神秘的雨雲裏。此時的山谷裏正下著暴雨,隱隱約約模糊不清的山脊上布滿了雨雲,我在這裏打了個盹兒,醒來後神神叨叨的居然去檢查雨刮器上有沒有交警的罰單!幸虧這裏是阿裏啊!
要看神湖其實並不需要買票,只需要在G219上往西邊行駛,看到一個加油站左轉往普蘭縣城S207走上一個坡,神湖寬廣的水面就會呈現在你面前。至于鬼湖,繼續沿著S207繼續往南走,右手邊就會出現一個水域稍窄的湖泊,這就是鬼湖。
不是火星,這是劄達秘境
當我回顧阿裏劄達這個地方時,我可以毫不猶豫地跟朋友講:如果你以後也要踏上新藏線的旅途,請記住,一定要去劄達!
即便新藏線上有如此多的雪山草原,聖湖美景,但是劄達的奇特地貌與震撼場景仍能算得上新藏線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我擡頭看了看路牌:往前是獅泉河,還有130公裏;往左是劄達,還有117公裏……去不還是不去,我怕往返250多公裏沒加油站。
正准備低頭看看油表,結果聽到對方車門砰地一開,下來一個一臉蒼白的年輕男子,腳一落地就趕緊把臉上的眼鏡給取了下來,抹了抹眼淚,突然嘩啦一下又是白的,又是黃的,把胃裏的東西全部給吐了出來…..我趕緊往嘴裏塞了塊餅幹壓壓驚。
我看他吐完之後拿過紙巾抹了抹嘴,轉身看了看後面的路,歎了一句:哎呀~~真是~~再也不來了!
“你好,請問後面是劄達土林吧?”我把大白胖開了過去問。男子重新把眼鏡帶到臉上,點點頭。“裏面風景咋樣?”他撇了撇嘴:樹都沒一根,禿的,一般般。“裏面有加油站沒?”
“沒注意……”他做了一個深呼吸,“我全程在睡覺,沒注意有沒有加油站……”“高反?”
他氣若遊絲的點了點頭,隨即回車裏又坐下了。
我在車裏思索著,要不要告訴這位男子,他嘴角上還貼著一小段兒沒擦幹淨的面條……一個拿水壺戴墨鏡的少婦(我估計是他老婆)過來對我說裏面值得一去:裏面很漂亮的,但是你要沿著公路開下去,很震撼!“呃……剛你朋友不是說一般嘛?都禿的。”
少婦坐進駕駛室,翹著大拇指往後指了指:哎呀,他不行……
後排男子一聽,有女人說自己不行!當時心裏肯定是激動又崩潰的,但是又無力反駁,只能微微抖動了一下嘴唇,吐了個泡泡表示抗議。
少婦在副駕駛上回過頭一看:XX,你看你嘴上貼的啥玩意兒!好惡心!隨後拿出兩片抽紙幫他擦擦,扭過頭跟我說:“你去吧,反正又不收門票。”“裏面有加油站嗎?”
少婦表示她沒開到底,不知道。我道了聲謝,看了看油表:來回算250公裏,往獅泉河還有130公裏,現在還能開400多公裏……我不知道紮達這個小地方有沒有加油站,但是我知道獅泉河是肯定有加油站的,于是打算冒個險。
站在這裏面對這種無限廣闊與宏大的場面,需要一種勇氣,因爲你能感覺到大地是在發出陣陣轟鳴,他們轟鳴著不斷被擠壓、上升、擡起,造就著青藏高原世界屋脊新的高度,而自己就像是在乘坐一部無限大的電梯一樣,被逐漸托向太空。我摸了摸腦袋,覺得頭皮發麻,感覺自己是一個小渣渣。
當我站在高處向下眺望時,其實是難以完全感受到土林的雄偉與壯觀的,必須要驅車向下,沿著彎彎曲曲的柏油路穿梭在土林深處,才能體會到那種山河湖海,滄海桑田的巨大變遷;才會覺察到自己的每次呼吸都是那麽地微弱以及凝重……以至于我拍攝的照片以及視頻都難以去表現這裏的悠遠和張力。
這往後的路實在是人迹罕至,而車窗外的一切都讓人感到孤獨和無助。晚上7點,盡管天還沒黑,但是天空卻變得越來越陰沉。我一邊開車,一邊將視線放遠了一些,看到遠方的山巒已經被烏雲擋住,山脊也變得模糊不清。
降下車窗,冰冷的空氣立即闖進了駕駛室,只幾秒的時間就冷得滲人,我趕緊升上車窗自言自語的說:這氣溫下降得好快!再往上走,空氣變得越來越稀薄,身體也是疲憊不堪,我怕自己睡著,于是拿起錄音筆說著些零零碎碎不著邊際的話。
紅土達坂下面就是龍木措,而界山達坂(5347米)就位于龍木錯的西北面,實際上只有20多公裏的車程。關于界山達坂,不得不說它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或者是說我之前被誤導得比較嚴重,因爲它其實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小土坡,並不是那種伸手可摸天的山頂。
但是界山達坂貌似在驢友們的口口相傳中變得越來越有名,我想這大概是跟以前的海拔誤標有關,實際上它並沒有紅土達坂高。
麻紮達坂,是新藏線上最長的達坂,最高海拔4969米,雖然他的高度比不上紅土達坂和界山達坂,但是這裏處處都是寸草不生的碎石瓦礫,從山頂到山腳也沒有任何植被地衣;那些陡峭山崖上的嶙峋怪石,會讓你重拾川藏線上翻越高山的征服欲。所以從氣勢上,他倒是比紅土和界山更勝一籌。
不行!我還得發個推文微博朋友圈,說什麽呢?嗯……必須得文藝一點!那就說,昨日遠方的過客,便是明天冰山上的來客!嗯,就這樣,晚安吧,我的古麗和新藏線。
我還記得剛到庫地檢查站的時候,雖然老遠就看到了瞭望台上,端著槍械來回巡邏且面無表情的武警,他們鐵著臉,我也鐵著臉;但是一進檢查站裏,面前突然蹦出兩個年輕的維族女警察,我去!很久沒見過年輕女人的我感到車速太快,有點眩暈接受不了!
我抹了抹眼角,看到面前兩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我這雙風吹日布滿血絲的小眼睛,然後毫無預兆的對著我溫婉一笑……心底兩行老淚流了下來……我感覺我硬如磐石的小心髒中了兩槍,頓時裂了一道口子,嘩啦啦地往外噴射出陣陣水柱,一瞬間我不爭氣的老臉就紅了,而小腿也情不自禁酥了一酥,什麽身份證、駕駛證、臨牌、邊防證、節操證、品德證、人格分裂證是掉了一地……倆維族姐姐蹲下身子幫我去撿,我也立即“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地蹲下去和她們一塊兒撿!
我感覺也就撿了兩三個小時吧,她們站了起來,我把掉地上的節操拼好了也站起來,我覺得我應該說點什麽……說什麽呢?對!表達一下謝意總歸是要的吧!這是人和人之間最簡單的禮貌用語。謝謝你們!紮西德勒!
倆維族警花兒沒說話,像是有點不好意思,有一個捂嘴笑著,我在一邊也笑著……笑了也就四五個小時吧,突然窗口裏的武警戰士大吼:你你你!不要一直把閘機擋著!刷身份證!進來登記!!!
至此往前,就算是正式踏入了地域文化的新疆界內。
我路過一個小村莊時看到風塵仆仆的羊群,只是這放羊的已不是藏族同胞,而是維吾爾族同胞。
9月3日晚上7點半,我開著車通過了重重的考驗,過了道道關卡,進入了喀什地區葉城縣的縣城並到達了G219新藏線的端點——零公裏紀念碑!
那時候的感覺,跟我走川藏北線到達拉薩時的落寞心情完全是不同的。
至此,我終于走完了這條世界上平均海拔最高的漫長公路;並且是一鼓作氣,連續跑完了川藏北線和新藏線這兩條連接西藏的經濟紐帶。
話說這開車不累,拍攝累,從上海到葉城這一路走來,我也拍攝和記錄下了1.5TB的數據資料,所有這路上風景和我曾遇見過的人,都成爲了我此生最寶貴的財富!
新藏線自駕Tips
作者
在遠方的阿倫,喜歡一個人冒險,忠于獨自探索和發現,一名格格不入的影像記錄愛好者。
在2015年和2017年,兩次單人單車自駕環遊中國,總行程超過42000公裏,行駛過川藏南北線,青藏線,滇藏線,新藏線,獨庫公路,西北環線並獨自穿越過柴達木盆地;重裝徒步穿越過貢嘎全線以及天山南北,至今已經撰寫了100萬余字的遊記;整理了數部Vlog和紀實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