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爲國際油價的“落井”而“下石”
—兼談中國的應對策略
白 明
北京時間2020年3月9日一大清早,許多人從手機上看到這樣一條消息,國際油價出現斷崖式暴跌。其中,紐約原油最低到了每桶27.35美元,倫敦布倫特原油最低價位每桶31.24美元。沒看錯,最大跌幅都達到30%以上。對于前段時間看多國際投機資本與一些産油國來說,油價暴跌無異于當頭一棒,而對于石油消費國以及前段時間看空國際油價的投機資本來說,面對著國際油價的不確定性增加,也不一定都會“偷著樂”。
國際油價緣何“落井”
衆所周知,支撐國際油價穩定的基礎是供求關系大體均衡。一方面從需求側來看,國際石油市場需求景氣與否在很大程度上要看世界經濟、能源結構、消費彈性等要素,另一方面從供給側來看,國際油價則不僅要看主要産油國如何就全球石油日産量達成並遵守共識,而且還要看是有開采技術、替代能源的發展、庫存規模等方面。除了需求側與供給側之外,國際油價的走勢也時常受到“第三側”的影響,其中最主要的“第三側”就是國際投機資本參與石油交易的活躍度。
毋庸諱言,這次國際油價的“落井”的始作俑者就是沙特的無法無天。針對不合作的俄羅斯與擔心搶飯碗的美國,這一回沙特打壓油價的態度十分堅決,甚至通知主要客戶“要多少給多少”。國際市場之所以對于沙特的此舉十分恐慌,在很大程度上是看到沙特對原油日産量的表態。也就是說,沙特不僅不減産,而且宣稱要將日産量從現在的970萬桶增加到1000萬桶。沙特方面甚至揚言,如有必要,沙特的原油日産量也可以增加到1200萬桶。
首先,對于剛剛與沙特“談崩”的俄羅斯來說,說起原油的産能不亞于沙特,因而俄羅斯也並不願意在國際石油市場上看沙特的眼色行事。3月9日,俄羅斯財政部宣布,俄羅斯在6-10年內能夠承受石油價格在25-30美元的水平,而俄羅斯的主權財富基金超過1500億美元,可以在油價長期處于低位時動用。
其次,相比俄羅斯,美國的石油業的態度至今不明朗。前些年國際油價下跌,“套牢”了美國頁岩油開采企業。但隨著美國的金融資本源源不斷進入,美國的頁岩油企業逐漸緩了過來。這一回,隨之美國資本市場出現劇烈波動,美國的金融資本也不敢貿然托市,美國的頁岩油企業很可能招架不住。
再次,沙特對于國際油價的態度,不僅是針對其他國家,而且也受到沙特內部的各方制衡。當然,前兩天沙特內部出現了嚴重的“宮鬥”,某些重要的王室成員牽涉其中。此時此刻,既然沙特的當權者有比以往更大的空間爲所欲爲,在維護國際油價方面也就會更加任性。
面對著世界經濟陰影,沙特並沒有堅持限産保價而是敢于順勢而爲,在很大程度上源于自身底氣。目前來看,英國的開采成本高達每桶52美元,巴西也接近每桶50美元。至于不斷對頁岩油技術進行革新的美國,開采成本大約在每桶36美元左右。比起上述國家,俄羅斯的原油開采成本相對低一些,在每桶17美元左右,但與沙特相比,還相距甚遠。中東各國的原油開采成本大部分都只有2-3美金,即便是加上運營成本也不會超過10美金。
當前,沙特的態度在國際石油市場具有“風向標”作用。按理說,維護國際油價高位對沙特這樣的産油國有利,但沙特恐怕不願意爲他人作嫁衣裳。沙特當然願意限産保價,但必須有他人響應,而不是讓他人“搭便車”。沙特與世界上最大的産油國俄羅斯在限産問題上談不攏,自然享受不到限産帶來的超額壟斷利潤。此時,沙特爲何不依靠價格戰最大限度薄利多銷,還能夠從其他産油國手中多搶些份額,順便打壓一下美國的頁岩油革命。
國際油價誰在“下石”
盡管世界上許多國家的經濟也曾經陷入低迷,但正所謂“東方不亮西方亮”,只要不“紮堆”低迷,國際油價大體上還可以維持住相對穩定狀態。然而,目前來看世界各國的經濟幾乎都處于相對低迷時期。經濟全球化是好事,搞好了世界各國能夠協同發展,共同做大互利共贏的“蛋糕”,但搞不好也很容易形成相互拖累,而這種拖累既可以體現爲全球産業鏈停擺效應,也可以體現爲國際金融市場相互“抽水”效應。現在,由于受到國際公共衛生事件的影響,被特朗普擺上神壇的美國經濟也快頂不住了,人們普遍對于包括石油在內的大宗商品投資風險偏好明顯增加,這種不景氣的經濟基本面在很大程度上爲本輪國際油價暴跌推波助瀾。
相對于其他大宗商品而言,國際油價充當世界經濟“晴雨表”的功效更爲明顯。高盛報告稱,將2020年第二季度布倫特原油價格預期調降至30美元/桶,並警告油價“可能下跌”至20美元/桶附近。
如果說國際油價牛市不一定都是源于對世界經濟前景看好,有可能是供應緊張造成的,但國際油價的跳水必然會有世界經濟形勢的走弱作爲背景支撐。例如,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爆發時國際油價從最高每桶40美元跌至接近每桶12美元左右。又如,在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前夕,國際油價在2008年上半年曾經一度攀升至每桶147美元,但在2009年上半年,油價曾經暴跌至每桶30美元左右。同樣,眼下的國際油價暴跌看似沙特在國際石油市場上“耍性子”,但如果沒有瞅准世界經濟低迷的軟肋,沙特貿然宣布對美洲客戶打折7美元與對亞洲客戶打折4-6美元其實是相當冒險的。從這個意義上講,如果說需求側因素導致國際油價“落井”,那麽也要看清何人“下石”,其中既包括低迷的世界經濟從需求側入手爲國際油價“潑冷水”,也包括國際投機資本從“第三側”做空國際油價。
對于沙特方面的放肆,美國卻只有放下身段。盡管沙特王室的專制體制與美國的價值觀相距甚遠,但美國卻與沙特走得很近,在很大程度上也就是爲了讓美元與石油綁定。爲了確保“石油美元”地位,以至于沙特駐土耳其去大使館出了人命,一貫張口閉口“人權至上”的美國都選擇性失明。
近一段時間,國內疫情初步得到控制,但新冠肺炎疫情卻正在向世界其他國家擴散,一些國家的經濟“低迷病”也借機在全世界範圍內的“傳染”,其中一個表現就是全球主要股市出現了集體“跳水”,而這種“跳水”在很大程度上也與主要發達經濟體經濟低迷的集體共振與相互傳導效應有關。對于大宗商品來說,也同樣會受到世界經濟基本面的拖累,而國際油價則受影響最爲直接。由于此前炒作石油的資金杠杆率很高,止損盤蜂擁而出,不少國際投機資本也因此而被重重地爆倉。
油價低迷何以應對
現如今中國的能源供應在很大程度上需要依靠國際市場。中國是當今世界上最大的石油進口國,近些年來的原油進口依存度高達70%以上。國際油價的暴跌無疑會減輕我國進口石油的成本壓力,我們也應當想辦法借此機會多進口些“便宜貨”。也要看到,面對著國際油價暴跌,中國卻沒有理由沉浸于“偷著樂”。由于中國的原油開采成本遠高于中東國家,至少爲沙特的3倍以上,因而,油價暴跌對沙特來說是賺多賺少的問題,而對于中國的三桶油來說,則是虧與不虧的問題。如果中國的三桶油被國際油價暴跌擠垮了,日後中國對于進口石油價格波動也就喪失了制衡力。
中國因素雖然沒有構成國際油價暴跌的推手,但至少也沒有能足夠起到“減震器”的作用。況且,即使需要在國際石油市場上“撿便宜”,也要有足夠的“胃口”作爲保障。事實上,我國的戰略石油儲備設施規模還不是足夠大。
近年來,中國與許多國家簽署了長期石油采購協議。無疑,這些協議對穩定中國進口石油價格起到“定心丸”作用。但是,現在國際市場油價暴跌,履行這些長協合同的難度自然會增加。盡管許多合同也包含了價格調整條款,但恐怕降價的“友好協商”比漲價的“友好協商”難度要大些。中美兩國經貿磋商第一階段協議在今年1月15日簽署,其中就包括中國從美國大量進口能源産品的內容。國際油價如果照這樣的節奏維持在低位,中美兩國在履行協議過程中估計少不了針對進口多少數量和按多少價格進口上磨叽一番。
總體供求關系不支持當前的低迷油價持續太長時間,至于中國要不要抄底,我認爲要瞅准機會。在穩定油價方面,無論是財政收支平衡壓力大的沙特,還是烏克蘭危機、敘利亞戰局等壓力下外彙收支平衡困難的俄羅斯,或者是准備收獲頁岩氣革命紅利的美國,都不會讓國際油價長時間低于水價的。所以說,面對著超低水平的國際油價該出手時就出手,至少會物有所值。事實上,就在3月9日下午,國際油價就已經出現了比較明顯的反彈,說明低油價必然會誘發市場上的“抄底”行爲。事實上,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和2009年國際金融危機時的油價“跳水”也很快就被抄底。也要看到,國際油價的暴跌也必然會連累到能源上市公司股票的價格走勢。或許,此時大量進口廉價石油會遇到“胃口”大小的問題,但此時趁機“撿便宜”增持一些産油國能源類上市公司股份,到也不用擔心將來國際油價再漲回去。當然,能夠控股則更爲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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