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謝遠東
01
病毒肆虐全球,多國疫情升溫,傳媒焦點隨之轉向,其實率先受害的伊朗,疫情至今仍然失控,伊朗衛生部日前更證實,平均每 10 分鍾就有 1 人死于新冠病毒。
39歲的紐莎是位攝影記者。她生在伊朗,早已習慣危機:乳膠手套,口罩捂住嘴鼻,相機包裏裝上消毒品。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空無一人。這是一個令人窒息的烏托邦,通往茫然無知的未來。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
醫院人滿爲患,停車場和體育場全都是床位。恐懼無處不在。
和紐莎不同,更多的人有新的去處。
如果你想死,去吉蘭吧。伊朗這個老諺語,和 “少不走川”的中國老話是一樣的修辭手法:美麗的吉蘭,就在裏海之濱令人神往,那裏的幸福足以讓時光停下腳步。
而今天,古老的諺語,美好的意義已不複存在……悶極了的人們正湧往吉蘭,帶著致命的病毒出發。
嚇壞了的吉蘭省長,還有議員一次次走上國家電視台上懇求,懇請親愛的同胞人們不要來吉蘭,懇求政府限制旅行。
然而,政府還有熱愛旅遊的人們,不理會。
吉蘭人沮喪透頂:180公裏的高速公路車水馬龍,浩浩蕩蕩。徒喚奈何,他們日日祈禱,誠心感動了真主,山體滑坡,高速公路關閉。
這是伊朗困境的生動圖景:伊朗官僚機構的應對,公衆和政府之間的信任,都在那一堆滑落的混亂泥石上。
2月19日,伊朗證實,在擁有120萬人口的宗教城市庫姆,兩人感染病毒死亡。奇怪的是,第一次正式承認疫情宣布的是死亡,而不是感染病例。
一個有意思的細節是,就在之前四天,2月15日,最高領袖哈梅內伊慣例會見宗教人士,與過去不同的是,這一次沒有允許毛拉們靠近他,更沒有吻他的手。
“他們不讓我們親吻阿加的手,”贊頌者澄清道,阿加是一個敬稱 “這是否意味著阿加忽視我們?不。保護阿加的生命,是義不容辭的。”
原來,早在2月中旬,伊朗就知道病毒的危險,開始關心最高領導人的生命。但,未能照顧到8300萬伊朗人的生命。
宗教幹擾也是明顯的。證據都指向聖城庫姆,冠狀病毒是從那裏蔓延全國的。庫姆是毛拉的家園,是傳統的權力中心。醫學專家早早建議關閉。但毛拉們拒絕了。他們一如既往地向伊朗和國際朝聖者張開雙臂。哈梅內伊的個人代表宣布:神社可以愈合和防止疾病,新冠病毒,也沒啥。朝聖者們開始愈加熱烈地親吻神廟。情況變得更糟了。結果是可以預測的。曾經,毛拉的角色是鎮壓和教化,現在他們也是超級傳播者。
病毒對伊朗人民造成的破壞正在被揭露,甚至國家媒體和政府官員也承認真相。不過,毛拉們越加倔強:
即使哈梅內伊承認冠狀病毒正在全國蔓延,3月3日,他還表示,這“不是什麽大事”,“不是什麽特別的事情”,“一個會過去的問題”。
這個問題,最高領袖也很重視,他下令,這是“一個國家安全問題。“任何未經授權的報告都將導致鞭刑和一至三年的監禁。
02
對伊朗來說,不幸的是,病毒的爆發來得正值這個國家最糟糕的時候。
美國總統特朗普對伊朗實施制裁,幾乎耗盡了其外彙儲備。沙特和俄羅斯的石油戰,更爲伊朗的這場風暴補上完美的一腳:本月油價跌至每桶25美元,而伊朗預算是建立在50美元之上,還有什麽指望?
“驅逐無國界醫生組織是明智的。因爲他們是爲了掩蓋非人道主義活動。”
就在伊朗做出這一決定的兩天前,哈梅內伊再次指責說,這種流行病可能是美國政府發動的某種生物戰爭,美國醫生在伊朗的任何任務都可能是評估“毒藥的影響”,而不是真誠的幫助。
冠狀病毒的爆發給伊朗領導層帶來了更大的壓力。伊朗還是老經驗,只有與美國的對抗才可能會改變軌道。美國中央司令部司令麥肯齊上將說,疫情“可能會讓他們在決策方面變得更加危險”。
事實上,伊朗的強硬派一直認爲,高風險的邊緣政策帶來的好處大于克制。伊朗似乎就是利用不穩定和危機,以便獲得更大的影響力,進一步推進反美和反猶政策。
最高領袖聲明發表之際,伊朗人正在爲今年最重要的節日波斯新年而趕路。成千上萬的人前往裏海度假。吉蘭原本來是理想的目的地,卻因山體滑坡不得不改道。
社交媒體照片顯示,首都德黑蘭和聖城庫姆間的道路堵塞。一場“伊朗式春運潮”如期而至。
16歲起,紐莎就開始攝影生涯,23年來見證過各種苦難。
這一個多月來,紐莎媽媽家裏的電視總是開著,新年喜訊和病毒信息交替出現。母親一直希望有好消息,但很少看到。
紐莎的相機第一次落上了灰塵。因爲“自我隔離”。鼓足了勁,懷著複雜的心情走上德黑蘭的大街上。但她還是害怕,害怕未來,害怕會發生什麽,害怕所愛的人死去,甚至害怕自己處于危險之中。害怕按下相機快門,自己就是一部恐怖片的演員。
終于,紐莎母親的電話響了。
是位女士撥錯了號碼。她們聊了一個小時。母親挂了電話,笑了。“我感覺很好,”她說。
這讓紐莎感覺也很好。
伊朗政府是可能不太擅長對付冠狀病毒,但在兜售陰謀論方面是世界一流。經濟崩潰,村莊、城鎮和城市封鎖,老人感染病毒,一切都陷入癱瘓……帝國主義者、猶太複國主義者和其他任何伊朗毛拉視爲敵人的人,都將成爲背鍋者。
不過,付出代價的將是伊朗人,一如既往。
3月22日,哈梅內伊在波斯新年致辭中說,這種冠狀病毒可能是由美國制造的,是專門爲伊朗人的基因設計的。他還稱冠狀病毒爲“祝福”,這似乎另有所指。
這一評論,似乎對伊朗未來應對病毒,也許並不是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