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被自己的當年成功的舊基因殺死,微軟做了個新榜樣。
美國當地時間 4 月 4 日,微軟悄悄迎來了 45 周歲生日。
人們很容易因爲 Google、Facebook 和 Netflix 這些「後起之秀」的快速成長,而忽略了微軟這家「老牌」的科技公司。大家曾將微軟視爲另一個 IBM,兩者都是曾經市場的壟斷者,都曾陷入過戰略和技術革新停滯不前的境地,好比一頭原地打轉的大象。不過從後面的故事來看,微軟並沒有抱著昔日的輝煌止步,今天成立 45 周年的微軟,其實已經是另一家公司了。
上世紀 90 年代到本世紀第一個十年,PC 和 Windows 是互聯網最主要的入口,壟斷者微軟閃耀了二十年。但在接下來「PC 衰落,手機崛起」的移動互聯網時代,微軟卻始終找不到一個關鍵的突破口,2014 年 Windows Phone 系統徹底失敗,讓微軟飽受質疑。而 2014 年薩提亞·納德拉上任,「刷新」微軟,這家巨頭不再倚重 Windows,而是將重心放在移動互聯網時代最重要的基礎設施之一——雲計算上。
現在的微軟,不依靠 PC 時代的余溫過活,看清了在移動互聯網時代的失誤,及時調轉船頭。這艘巨輪不僅沒有被時代的海浪擊沉,反倒整裝一新,開啓了另一條賽道的航程。
Windows 不再是一切
上世紀 90 年代是屬于 PC 和 Windows 的時代。彼時壟斷者微軟憑借 Windows 系統,一度占據了 PC 超過 90% 的市場份額。「Windows 就是一切」,這是當時微軟內部的重要論調。據說 1998 年,微軟內部曾經開發出一款觸摸屏電紙書,但時任 CEO 比爾·蓋茨並不欣賞這款産品,因爲它「不像 Windows」。
「Windows 就是上帝,一切都必須兼容 Windows」,一位微軟前高管透露道。
鮑爾默的眼裏 Windows 是微軟一切的根基,但現在看來這也是他局限所在|視覺中國
「以 Windows 爲中心的商業模式把公司的每一部分都限制在一個份額不斷下降的整體市場裏。薩提亞·納德拉最大的成功在于脫下了那身不斷變小的緊身衣。」知名科技分析師 Ben Thompson 評論道。
2014 年上任後,納德拉發布了一份公開備忘錄,在裏面提到了自己對微軟未來的看法和計劃。「在這篇文章中,納德拉提了 10 次 Windows,但還沒到第 21 段的時候,已經說了 21 次 cloud(雲服務)了。」彭博社如此評價。
同年,微軟宣布將 Windows Azure 更名爲 Microsoft Azure,向外界釋放了十分明確的信號:微軟的雲業務不僅與 Windows 有關,更是微軟整個公司業務的重點。
2015 年 6 月,納德拉正式確定了雲戰略的業務步驟:微軟將圍繞 Office、Azure 大力發展雲業務,通過雲端平台重塑生産力和流程,建立以雲計算爲核心的生態系統,涵蓋終端用戶、開發者、IT 管理等 3 類用戶的協同利益鏈。
2018 年 3 月底,納德拉對公司進行組織架構重大調整,他表示原先 Windows 的 WDG(Windows 和設備事業部)將被分拆,分別納入「體驗與設備」和「雲計算與人工智能平台」兩大部門。這次「重組」被視爲微軟內部裏程碑式的調整,Windows 不再獨當一面。
即便不再是微軟的焦點,但 Windows 和 Office 的業務收入在近年仍呈上升趨勢:前者從 2018 財年的 195 億美元攀升到 2019 財年的 204 億美元,後者則從 283 億美元漲到了 318 億美元。這說明,被「忽視」的 Windows 和 Office 並不見衰落,但微軟業務擴展的「彈性」卻更大了。
微軟 Azure 雲業務在 2018 財年是 70 多億美元,2019 財年則漲到了 120 多億美元。據調研機構 Canalys 數據,Azure 的市占率從 2017 年的 13.5% 上升到 2018 年的 16.8%,而雲市場最頭部的亞馬遜 AWS 則從 31.5% 上升到 31.7%。
拿 iPhone 出席的納德拉
爲了觸達更多潛在的客戶,微軟擁抱開源世界,從最底層開始鋪墊,在敵我關系上也從對抗轉向合作。
鮑爾默曾說過「開源軟件是知識産權的癌症」,還宣稱「Linux 是顆毒瘤(Linux is a cancer)」。
但 2015 年,微軟貢獻了 16419 個開源項目,成爲 GitHub 上公開代碼最多的組織。這讓開源世界有些吃驚。因爲微軟是 2014 年才開始在 GitHub 上建立賬戶的。2015 年,微軟還宣布了.NET 的開源。2018 年,微軟以 75 億美元高價收購 GitHub,是微軟在 2018 年架構調整後進行的最大收購項目。GitHub 上的代碼主要是被程序員使用,但幾乎所有程序員都有工作,背後都站著一家家公司。這些程序員在使用哪家的算法框架時,很大程度上就決定了它更適合接入哪家的雲服務等後續服務。
微軟現任 CEO 薩提亞·納德拉上任後深刻地改變了微軟|視覺中國
「進軍移動計算領域,我們需要的是一種全新的、與競爭對手區隔的戰略,我們的創新要圍繞用戶需求而非圍繞用戶設備展開,我們的首要任務是滿足數十億客戶的需求,無論他們選擇何種手機或者平台」,納德拉說道。如果說鮑爾默的執念是「想讓所有操作都在 Windows 上執行」,那納德拉則是「想讓所有操作都能在 Windows 上執行」。
除此之外,納德拉還先後宣布與包括紅帽、Salesforce 甚至亞馬遜在內的競爭對手建立夥伴關系,以推動 Azure 雲計算、辦公應用程序和 Cortana 語音助手的發展。以微軟在雲計算市場最大的競爭對手亞馬遜爲例。2017 年 8 月,微軟的 Cortana 與亞馬遜的語音數字助理 Alexa 展開合作,這意味著在亞馬遜智能音箱 Echo 裏面也能喚出 Cortana。
在《成爲萬億美元巨頭,蘋果、亞馬遜、谷歌和微軟是如何做到的?》一文中,作者提出了 ISC(短路)這個概念,意思是專門爲簡化業務決策和消除複雜性而設計的捷徑,ISC 能讓企業的運作減少交易成本。
「納德拉在 Dreamforce 大會上用『廣泛的合作夥伴』一詞告訴全世界:微軟的客戶是通過與所有人合作而非對抗來實現『短路』的。」比如,去年與頭號遊戲機競爭對手索尼結成了雲聯盟。正如 Salesforce 的 CEO Marc Benioff 所說,「以前,我們只是無法與微軟合作。納德拉重開了一扇已經關閉的門,還拿走了鎖和沿途的障礙。」
不那麽酷的公司
納德拉在自己的著作《刷新》中回憶了當初鮑爾默和自己對話的情境,「你可想好了,這可能是你在微軟的最後一份工作,如果失敗了,那可沒有降落傘,你可能會和它一起墜毀。」
從後面的故事來看,納德拉不負所望。鮑爾默任期內,微軟的營收翻了 3.8 倍,市值卻一直在 3000 億美元左右徘徊;納德拉上任後至 2019 財年,微軟的營收僅僅翻了 1.4 倍,市值卻翻了 3 倍,並于 2019 年 4 月 25 日突破 1 萬億美元,超越蘋果,成爲全球市值最高的公司。
Ben Thompson 找出了微軟和 IBM 的共同點:這兩家公司都是自己的壟斷性成功的犧牲品。「壟斷很好的一點是公司可以做任何事情,因爲沒有競爭:不好的是當壟斷結束時公司仍然還能以平庸的水平做任何事情,沒有一件事情做到高水平,因爲公司已經變得臃腫懶惰。」這類公司,它唯一的價值可能就只有足夠大的體量了。
但微軟卻憑借將業務重心轉到雲服務,把自己這頭大象帶出深溝高壘。雖然從另一層面來看,似乎也意味著它離普通消費者更遠了。
在今年 1 月的一場媒體活動上,納德拉問及與會人士:「你們認爲微軟最大的硬件業務是什麽?」有記者回答說是 Xbox。「不,」納德拉說:「我們的最大硬件業務是雲計算 Azure。」他接著解釋了微軟如何構建起數據中心、服務器以及網絡堆棧等基礎設施。他認爲,公司的未來遠遠不是 10 億左右 Windows 用戶所能定義的。
不容易被感知的「雲」,仿佛讓微軟「隱身」了。《金融時報》這樣評價,「納德拉在 2019 年取得成功的一個標志是,他的公司很少出現在新聞頭條上。該公司的業務重點是向企業而非消費者銷售技術,雖然它確實通過必應搜索引擎和電子郵件服務、Xbox 遊戲機以及個人電腦軟件的定制版來接觸消費者,但它基本上是在幕後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