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俱往矣!但生活其中的“南大人”,不論在何時何地相遇,總會湧現那份“南大情”,神采飛揚地細數“南大事”!
文學院講師王詠祥上課的情況。(檔案照)
1967年初,我上了南洋大學,進入心儀的中文系。這是新制第二年,之前經過暴風雨的洗禮,這時已和風拂面,正是專心學習的好時候。
那是個純樸的年代。踏進大學的門檻,除了幾個高中同學外,其他人全不認識,心中難免感到害羞和膽怯,但卻擁有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華。
迎新晚會上的邂逅
南大迎新會中集體舞的場面。
大一第一個令人矚目的活動是迎新晚會,除了各院各系的迎新晚會外,校友較多的中學如華中、公教、中正等,甚至馬來西亞的寬柔、中化等,也個別舉辦迎新晚會。
在迎新晚會上,新生們都衣著整齊,心裏充滿期待。系裏的講師、教授多數會出席,並致辭勉勵,讓新生對老師和課程有個起碼的認識。晚會的重點是節目表演,在那個較閉塞的年代,節目不外是歌唱和團體舞蹈,一些看起來較活躍的新生,也被學長硬拉出來表演,她們就此一鳴驚人,成爲系裏的風雲人物。
這晚會不但讓新生之間彼此熟絡,也是學長結交學妹的最好機會。或一見鍾情,或有緣千裏來相會,或緣定前生,由此展開三年或四年的“長征”。或從借筆記開始,或給各種貼士,或課外補習,在迎新晚會上,在雲南園譜寫一生的幸福。
吃的世界
當年大學當局規定大一學生必須在餐廳包膳,大二之後可自行選擇。餐廳有兩個,一個是靠近女生宿舍的舊餐廳(永祺廳),另一個是在男生工字型宿舍對面的新餐廳。大家可自己找飯友,不然就由餐廳分配。大一生多數在新餐廳,早餐是簡單的半生熟蛋和面包,用餐時間不定。一到午餐和晚餐時,整個餐廳鬧哄哄的,一片喧嘩聲。同桌的飯友大多能互相體諒,等大家到齊後才動筷,但也有人最怕和不熟悉的理學院同學同桌。這時,大家已饑腸辘辘,偏偏理學院的飯友常因做實驗,遲遲不見蹤影,後來大家達到共識,“看到人就吃”,不須等他們就坐。
餐桌上六個家常菜一湯,最常見的是芙蓉蛋和番茄蛋。說到湯,一看是西洋菜湯或苦瓜湯,幾個“豪情萬丈”的學長,拿起整碗湯大力摔在地上,瞬時間湯菜四濺,但馬上又有人響應,再多摔幾碗,敲碗筷聲、嘻哈聲此起彼伏,整個餐廳沸騰起來。這樣的場景時不時會上演,學生得賠錢嗎?據說餐廳老板不在乎學生摔碗,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他年底會在餐費裏扣除。
我在餐廳包了兩年膳,下來兩年就和同學在下課後到永祺廳點小菜,雖然常是午餐肉炒綠豆馬鈴薯、豆芽炒豆幹、芙蓉蛋,但很經濟實惠。晚餐可走到女生G座宿舍外的面攤,辣辣的幹面加上一碗清湯,也吃得很滿足。何況還有雲南餐廳,煎馬鲛魚和辣炒長豆是非常可口的小菜。此外,一攤馬來人的巴東咖喱肉軟汁濃,加上參峇辣椒,也很受歡迎。在我的年代,從文學院梯級走下來的“四勿亭”已拆除,據說那是文商學院學生喝茶、吃點心聊天的地方。
吃在南大,令人回味無窮。晚上農村小妹在籬笆門外叫賣炒米粉,雖沒有什麽配料,但那峇拉煎辣椒太好吃了,直到今天同學們還念念不忘。
情系圖書館
有些同學習慣在宿舍裏溫習功課,既可吃零食,又可和室友聊天。我卻是和同學上圖書館,覺得這比較可以專心溫書,要找參考書也容易。
上圖書館的人,多數喜歡坐“老位子”,其實,常坐那位子,也就約定俗成,別人也不會隨便去坐。圖書館平時倒沒什麽,但到考試時,那氣魄壯闊的場面,是南大特有的風景。一早圖書館大門還沒開,已經有很多人在門口排隊,幾扇門一開,似千軍萬馬般沖進去,不等電梯了,直奔上樓,去找自己的好位子,連同用本子幫同學霸位,太遲了,只好擠在兩人中間的坐位,那可真不自在。
常到圖書館的人,一定忘不了頂樓的“美倫”餐廳,更忘不了老王的豆沙包。晚上,讀到累了,可到頂樓去看風景。站在欄杆旁,只見天空黝黑,星群點點。遠處有閃爍的燈火,那是裕廊軍營吧!近處是漆黑的農村,依稀可聽見叽叽的蟲鳴。進去餐廳裏,喝杯咖啡,吃個餡料滿滿熱騰騰的豆沙包,馬上忘記了疲累。幾十年過去了,那老王的豆沙包啊!始終是那一代南大學子心中共同的記憶。
考試期間,如果從圖書館下山去餐廳吃飯,可真浪費時間,于是,美倫餐廳又是學子解決午晚餐的地方。只見餐廳裏人來人往,座無虛席,點了餐後,得花長時間等候。飯食一來,風起雲卷,吃罷又趕去溫習功課,如此到十點鍾圖書館關門。沿著昏暗的路燈下山的同學,仍興致勃勃地高談闊論,交換備考心得。
文史哲課程
每個院系每年都有規定的五六科必修課,另有兩三門選修科。每當學年和學期交上選課表前,總有“消息靈通人士”給學弟學妹們很多“貼士”,例如:某某老師是“殺人魔王”,去年就“敢敢”(這是南大學生的口頭禅)殺三分一的學生去重修。選某某老師的課最好,他慈悲爲懷。
以中文系來說,三年加上一年榮譽班,必修課有心性哲學、訓诂學、文字學、聲韻學、文學史、詩選、禮記、馬華文學等;選修課有論語、孟子、詩經、楚辭、史記、漢書等。此外,還有跨院跨系的選修課。我選修了地理系洪國平老師的人文地理,曆史系陳水逢老師的中國通史和翁同和老師的宋史。這幾位老師爲人隨和、學識淵博,他們的課深受學生歡迎。
李孝定老師是中文系系主任,體型高大,不苟言笑,是文字學的權威,講課時基本上不用看資料。蘇新鋈老師教中國哲學,講解詳細,讓學生對儒道思想有深入的認識。身材瘦削、語音標准的謝雲飛老師教聲韻學。當時三十六字母裏的“幫滂並明,非敷奉微”,常搞得我頭昏腦漲。臉帶笑容、治學認真的賴炎元老師教禮記和孟子。溫文儒雅、新婚燕爾的胡楚生老師教古代文選,最喜歡上他的寫作課,除了在卷末有詳細的評語外,凡得分超過80的同學,胡老師就當衆念出名字,作爲鼓勵。書法龍飛鳳舞的黃勖吾老師教中國文學史,一份幾十頁的專題報告,豐富了大家的文學知識。另外身材標准、酷愛打籃球的皮述民老師教我們作詩,聲音洪亮的楊承祖老師教史記,斯文親切的翁世華老師教楚辭,嚴肅的龔道運老師教論語。在學術界享有聲譽的屈萬裏老師教目錄學,剛從留學回來的蔡秀珍老師教馬華文學。
這麽多門的文史哲課程,爲我們的中文紮下深厚的根基,此後在教育界、文化界都能得心應手,甚至作專科的研究。
一個時代的歌曲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流行的歌曲,往後聽到那些歌曲時,不期然地會想起當年的人物事。
一早起來扭開收音機,常聽到姚蘇蓉在嘶喊:“今天不回家,徘徊的人, 彷徨的心,迷失在十字街頭的你,今天不回家”;“ 我悔恨,我悔恨,啊!負心的人,負心的人”。同學們也時時在嘴裏嚷著:“今天不回家”“負心的人”。一般學生在晚飯後,常沿著南大湖散步,或在路邊看底下籃球場上健兒們的龍爭虎鬥。這時,正好有個仰慕的女孩走過來,旁邊的同學戲谑地唱起:“當她迎面走過來總會多看一眼,她像一片流雲悠悠飄過藍天,總是來去匆匆使我異常懷念”。這首《一個陌生的女孩》是校園頗爲流行的曲子。
當時,愛唱歌的男生經過儒林道時,常信口高唱《水長流》《榕樹下》《心上人》等歌曲,但同學們最喜歡唱的是“這綠島像一只船,在月夜裏搖呀搖,姑娘喲!你也在我的心海裏飄呀飄”,這旋律柔和、歌詞優美的《綠島小夜曲》,大家都說那是南大的“校歌”。這些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流行曲,到今天仍蕩漾在大家的心中,萦繞著那醇香像陳年老酒的往事。
“八卦”樂趣
南大女生課余在宿舍內休息。
當年的南大分男女宿舍,女生宿舍有總負責的舍監,每座都有舍長,外有籬笆圍著,平時進出只開一道小門。有男生要來找女朋友,或外賓要見某個女生,都得在舍監那兒登記,因爲這樣,女生宿舍被戲稱爲“動物園”。
住在宿舍裏的幾年,給學生們留下難忘的記憶,深厚的友情也是在那歡聲笑語中沉澱起來的。除了溫習功課、寫報告外,大家最樂的事就是談“八卦”新聞了。諸如:今天又看到“多情王子”在門口“站崗”了。那商學院的帥哥又出現在舍監室裏,可真有耐心哦!哈哈!那傻小子竟然去追校花!聽說文學院的那對才子佳人分手了;聽說那死不要臉的喜歡上我們的班花了……在那還不是很開放的年頭,男女同學間多談兩句,就有人說他們在搞“戀愛“;當中的離離合合,似真似假的男女感情,也許是刻意渲染,也許加油加醬,也許無中生有,在嘻哈聲中增添生活的樂趣。
住在遠離市區,只有周末才回家的南大,能有機會看場電影是很稱心的事。當年有十塊錢的電影聯票,可在建國堂看十場電影。這裏所放映的雖都是舊片,但卻是名影片,如:《甲午風雲》《方帽子》《北國風光》《養鴨人家》等。戲散場後,頂著滿天星鬥,習習涼風拂面,同學們三三兩兩沿著行政樓(現在的華裔館)、南大湖走回宿舍,這是一個個令人緬懷的夜晚!
馬賽地當“霸王車”
雲南園坐落在窮鄉僻壤的裕廊,只有綠色巴士公司的174號車可從市區到南大,那可要花一個多小時。悶坐在沒冷氣的熱車廂裏,一路顛簸地經過又狹窄又彎曲的舊裕廊路,才抵達永祺廳。之後有了“霸王車”,解決南大生下坡和回校的問題。
星期六一到永祺廳前面,就會有司機喊“下坡,下坡”。那是陳舊的馬賽地,後座坐四個人,前座除司機外,坐兩個人,可以想象得到空間的擁擠,但當時大家也不覺得窘迫,所帶的包包還放在膝蓋上,包包多的話,就放在後車廂裏,這樣一趟車收費六角錢。星期天要回南大,得去奎因街的綠色巴士車頭等車。
車子行駛在相當筆直的新裕廊路上,司機一般上都是風馳電掣,速度快得驚人,如果兩輛霸王車並行,看看沒什麽其他車子,司機竟然來個大賽車,呼呼的涼風伴著怦怦的心跳,令人心驚膽戰。偶爾看到警車,就會拐到舊裕廊路,在這裏東彎西拐,幸好吉人天相,加上司機開車技術純熟,終于安然抵達目的地。
其實,看到排列成行的霸王車隊,心裏有點慶幸,因爲這麽遙遠的路程,只需半個多小時。
情鎖雲南園
雲南園的環境如詩如畫,是男女間培養感情的溫床。課余飯後,有很多機會交往。例如實驗課、校外實習、學會和出版活動、運動場上、班上的研討課等等,只要對上眼,有緣分,就會成爲所謂的男女朋友,談起戀愛了。即使成了大家開玩笑的對象,或同學們議論紛紛,也大可置之不理。
此後,雲南園古色古香的八角亭,依依垂柳的南大湖畔,僻靜的學生樓、校長崗、園裏的小徑、圖書館等地方,都可以看到雙雙對對的俪影,並在日後結爲人生的伴侶。
有人說早期南大生的讀書生活是很悠閑的。可不是嗎?一早站在課室門外打量來往的同學——尤其注意看得順眼、漂亮的外系女生。下課後沒去圖書館的話,就在宿舍裏侃大山、睡覺,當“評論員”。四五點去打球,或在晚餐後在儒林道、儒林徑、湖邊散步,天南地北聊個不停,生活過得挺自在的。
其實,在上課時,很多同學都很用心的,一般上女生坐前面幾排,男生坐後頭,大家似乎喜歡坐在固定的位子,聚精會神地聽老師講解,或把重點抄在筆記本裏,即使有不太明白的地方,也很少人會提問。當然有人搞些小動作,如:看自己有興趣的書、打瞌睡、打坐等。考試來臨時,同學們還是很緊張的。圖書館有人滿之患,球場不見人影,通宵達旦挑燈夜讀的大有人在;還有人在往考場的路上,邊走邊問熱門考題,趁機溫習一番。如果某科不及格的話,就得在下一年重修,遲一年畢業了。
考場多數在大講堂,門口貼著座位表。桌椅由上到下排列,大家疾筆直書,似乎沒發生過有考生太激動了,往後仰而跌個四腳朝天的。
考試結束准備過年
南大第一屆畢業典禮在雲南園舉行。
考試結束也快到農曆新年了,大家收拾房間,把物品搬回家,准備過年。這時,稍微留意四周,只見路邊、山崗上,滿園的相思樹開滿黃色的花,迎風搖曳,帶來春的氣息。早期張瘦石教授寫的“山山皆秀色,樹樹皆相思”,就是此情此景吧!
相思樹,寄寓著長長、恒古不變的思念。相思樹的種子,根植在每個學子心田。多少年了,它仍青翠不老,茁壯地成長。
50年,俱往矣!但生活其中的“南大人”,不論在何時何地相遇,總會湧現那份“南大情”,神采飛揚地細數“南大事”!
作者:盧桂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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