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百年來福建會館各代領導層爲興學辛苦覓地始終不懈的經曆,見微知著,正可映見本地各大小宗鄉社團一代代先輩們默默的無私貢獻。
新加坡早期教育發展,民間華社宗鄉團體是主要推動力,但始終須要不斷克服各種挑戰,如籌募經費,覓地建校,經營維持等困難,都必須自力更生,而目的卻全非爲牟利,只是爲了提供下一代的教育機會,如此無私奉獻的精神,令人感佩。
戰前崇福女校部分師生在天福宮大戲台前合照,因學生人數激增,故急須改建新校舍。本圖是該曆史性大戲台唯一現存的正面珍貴照片。(作者提供)
福建會館致力興學的記錄,是這首人文史詩的其中一個篇章,從百年來福建會館各代領導層爲興學辛苦覓地建校始終不懈的經曆,見微知著,正可映見本地各大小宗鄉社團一代代先輩們默默的無私貢獻。
1. 道南愛同崇福的初創
百年前,福建會館就開始致力興學,連續興辦管理道南、愛同、崇福三校,並津貼多所閩屬學校。
1906年創辦的道南學校,由天福宮董事吳壽珍等人與諸閩商在天福宮內的會館議決創辦,校費不敷由天福宮余款支補,校舍最初租大馬路陳金鍾的舊宅“暹宮”(現爲柏齡大廈)上課,1912年由該校董事向糖王黃仲涵募捐1萬美元,在亞美尼亞街新建三層新古典主義風格歐式建築(今爲土生文化館),爲當時最“現代化”的學校建築。
1917年愛同學校從文達街教堂搬遷到直落亞逸街店屋,學生日增,難以容納,須增租翠蘭亭(安祥山)數店屋爲課室,後來還承租附近的顔永成學校校舍。(作者提供)
1912年創辦的愛同學校,最初校舍附設于文達街的教堂,1917年遷往附近直落亞逸街的店屋樓房。
1916年創辦的崇福女校,校舍最初設于天福宮前大戲台後的史坦利街店屋,不久遷入崇文閣院內的福建會館二層樓房。
這三所早期校舍,僅道南學校是新式建築,空間充足,愛同和崇福二校,均非正式校舍,環境條件不佳,殖民地政府市政局也屢發通告,限期兩校搬遷。
如1929年開始領導福建會館的陳嘉庚所言,當時的“福建會館所轄三校,除道南學校而外,愛同、崇福兩校,因校地狹隘,容額有限,久有謀地改建之議,華文教育圈亦屢令設法改善。……且以近年愛同、崇福兩校新生,增加甚多……”(1940.01.19《南洋商報》)
校舍條件欠佳,當局催促改善,學童人數日增,面對一系列壓力,會館領導層不斷多方設法,連續多年,覓地建校。
2. 30年代覓地建校
據報章新聞所載,福建會館在30年代期間先後在市區一帶覓地建校的努力即有:
(1)安祥山建校
因早期愛同曾于安祥山翠蘭亭購置數屋爲課室,故會館“推舉李光前君向政府請求安祥山地皮,建築校舍一事,據李君報告,觀察情形,似難照准”。
(2)恒山亭建校
當時李光前也曾建議:“惟本會館所轄舊恒山亭山地,如請求政府,准建校舍,當較有可能雲雲。”會館遂委托李光前進行接洽,但未獲批准。(以上安祥山、恒山亭諸議均見1937.02.19《南洋商報》)
(3)絲絲街建校
陳嘉庚也報告“擬向政府購買絲絲街舊救火局曠地及左近之若幹店屋,以便改建,然而征詢多時,迄未答複。”(1940.01.19《南洋商報》)
(4)水廊頭建校
最具體的建議,是1937年擬在章芳琳舊居,興建新校舍的計劃。據當時報章報道:
“本坡東陵水鄉頭,東發律山上之章芳琳舊時住宅,樓高屋廣,占地10余英畝,該屋曾一度爲和豐盛記,辟作柅膠,並一度爲新嘉坡樹膠公會租作會所,並悉該屋業爲本坡福幫殷商購得,即將讓與新嘉坡福建會館開設學校,該屋辟作校舍,極爲合宜,不特收容學生可在1000余名以上,並有廣闊草地,可辟操場。據有關方面談稱,福建會館即將在該處另辟一校,合道南、愛同、崇福三校爲四校,將來並擬購置巨大汽車運載學生,車資將以最廉價□出之雲。”(1937.03.25《南洋商報》)
這則新聞所提地點,有幾點值得一提。
芳林公園命名人章芳琳(1841–1893)的舊宅所在,過去史料未見提及,這是首次明確提到原來是位于東發律(即Tong Watt Rd),即今居士林側,和金炎路平行,朝向新加坡河畔早年貨倉地段的半山坡路段,章氏占地10余英畝的大宅地皮,就位于鳳山寺側後方與居士林之間,和後來在金炎路的南僑女中正好隔街相對。
19世紀章芳琳的主要商業活動地段就在新加坡河上段,其大宅建于此處,自合情理。
這則報道所稱的“東陵水鄉頭”(今日東陵爲該山坡後下方處),應爲閩語俗稱該處爲“水廊頭”或“水龍頭”的誤記。
文中所提“該屋曾一度爲和豐盛記”,此爲當年潮安商人陳清銳(1877-?)的商號,可見1893年章氏故後大宅很快就已轉手。
而文中所提“並悉該屋業爲本坡福幫殷商購得,即將讓與新嘉坡福建會館開設學校”,據林源福學長研究,該福幫殷商即李光前,他也購買了對面金炎路的地皮,戰後捐贈福建會館建南僑女中。
這項建校計劃,可謂最爲具體,但後來卻不見下文,應未獲當局批准。
由于這一連串在市區一帶置地建校計劃,未能成事,遂使福建會館轉向市區外圍進行規模龐大的咖啡山建校大計。
3. 戰前:咖啡山建校計劃
近年因建公路影響而成新聞熱點的咖啡山(Bukit Brown),早年有大片土地屬于福建會館,範圍甚至延伸經惠德禮路至大巴窯,如1921年《叻報》就報道其中有120余英畝被政府收歸公有以造住屋,因占地甚廣,在上世紀30年代仍有許多空地。
1940年初,陳嘉庚在會館會議稱,當時的“閩僑學校學生數,約近1萬人,每年……尚有1000多名求學無門者,必當有新校舍收容,否則此千多名及學兒童,惟有在街頭流浪矣。”又說 “以現下大小坡兒童失學者之多而複加以年增千余名以及學齡之兒童,本會館若不負起責任,……則不特本會館委員難辭其咎,而諸殷富僑領,亦責無可逃,心有難安。”
這段話,清楚說明當年會館領袖們積極興辦學校動機的崇高精神。
因崇福愛同兩校須建新校,陳嘉庚稱當時市區難以找到可容納一兩千人的校地,遂提出在咖啡山(當時報章標題爲“羔丕山”)進行大規模建校的計劃,並稱此爲“一勞永逸之百年大計也。”
陳嘉庚向報章記者稱:“本人認爲完善之計當以在本館所轄之羔丕山建一廣大校所爲宜,查羔丕山占地50英畝,最近新路已通,取道淡申律或武吉知馬律,往還均稱便利,且屋地既有,所費惟建料工資而已,殊爲得宜。”查這條已通的新路,即謙福路。
隨後陳氏率會館領導層和諸校長前往現場勘察,認爲“該山分左右兩片,距離市區約4英裏,中爲新路,修築十分平坦,取道淡申律或武吉知馬律,均稱便利,山地廣泛,翠微環繞,景致幽綴,作爲兒童教育環境,實甚得宜,……鹹認建校于斯,實屬可行。”
會館領導層同意,咖啡山建校計劃擬先專容納愛同、崇福兩校學生,將來可視情況需要,逐漸増辟新校。而市區的三校遷移後,則擬“將原有學校改爲平民學校,……以裨助貧童求學。”
1941年初《南洋商報》刊登繪測師對愛同與崇福兩校在咖啡山校舍的規劃圖,圖下部爲崇福女校,上部爲愛同及公用的大禮堂與運動場,以中間道路隔開,校區規模宏大。(作者提供)
據陳嘉庚的規劃及繪測師的設計藍圖,咖啡山的新校區,以容納4000名學生爲目標,于新路左右,分建愛同與崇福男女兩校,男校入口處建設一足容2000人之大禮堂,及現代化大運動場,供兩校共用,其他要點還有:
⊙建築采平房方式,牆用白灰,地鋪士敏土,“取其經濟適用也。”全部建築費預算10萬元。
⊙校舍規劃,初期先建20座平房爲教室(先設男女校課室78間,還可增至156間)、5座辦公室、25座外地生宿舍、2座教職員宿舍、2座操場(室內與露天),4座餐廳,其他還有圖書館、化學室等4座,及校車房等。
⊙購置校車13輛(當時每部校車價格2300元),接送市區學生,貧困學生車資免費。
⊙全校教職員150名,每名平均月薪60元,每月預算9000元。
據當時報章報道,全部計劃在1940年間已經完成,“只待工部局審查批准,可望于明年(1941年)春季正式上課。”
隨後,會館還曾請1939年新成立的雲廬音樂社(湘靈音樂社的前身)在新加坡及外地義演,助籌募建校經費。
但當年年底,戰爭爆發,日軍南侵,新加坡淪陷,福建會館在咖啡山建校的宏偉計劃,始終未告實現。(以上各則報道載1940.01.19和21、25、31,及1940.04.24與1941.01.31《南洋商報》)。
4. 戰後:甘榜峇魯建校計劃
太平洋戰爭結束後,1946年年中陳嘉庚即聲稱,戰前本地華校有200余所,學生多至1萬人,“敵寇南侵後,華僑校舍,或被毀炸,或被軍兵占據,所有校具毀滅無余,英軍收複迄將經年,校舍未還者尚多,致各華校恢複未及半數”,“而兒童失學流浪街頭……決不能置之不聞不問也。”(1946.07.01《南洋商報》,下文陳氏引言皆同)
1946.07.01《南洋商報》刊載福建會館決定在甘榜峇魯購地籌建校舍的新聞標題,“甘光”是當年該地區居多的閩南诏安人對“甘榜”的方言口音。(作者提供)
並稱“查本坡政府教育規例,凡要新建校舍,除課室及其他設備外,每學生須備有操場空地36方公尺,若建平屋,則每生占地面積60方尺,若建三層樓屋亦需40余方尺。以本坡市內言,欲新建校舍,能容學生數千名,不但地址新購,而地皮昂貴,實無法可以問津,況失學兒童之多,此後又屆學年者更衆,每年至少增二三千名,各幫僑領若不放大眼光,負此職責,急爲籌備,其後數年,僑童失學之多,更不堪問矣。”
由于戰前咖啡山建校計劃未成,日本投降後,福建會館一恢複就立刻倡捐50萬元,尋求購買靠近市區的建校地皮,以“可容學生以萬數”的適合地點爲目標。
據陳氏稱,當時福建會館已籌得34萬元,經數月物色地點,“至近尋得一地,在甘光峇魯之武傑巴魯馬,適東嶽廟(東嶽廟)之背後,計廣33英畝,高山峻嶺,空氣清鮮,背山面海,極合建校之用。”並率會館領導層前往實地勘察。
他說,這片33英畝的地皮,雖距市區稍遠,但“每英畝可容學生1000名,計可容3萬余名,作數十年之經營”,地價即使稍貴亦可接受,且“最低之價25萬元,已不能再減”,隨後會議通過購地。
筆者60年代小學後期轉學到甘榜峇魯路旁的聖德肋撒華英小學,恰好正位于該地皮所在的東嶽廟前,頗熟悉當年情況,勉可略加補充。
該地皮所在的“武傑巴魯馬”,就是今天的武吉寶美(Bukit Purmei)。其地標東嶽廟爲半山坡上的百年古廟,由福建漳州開元寺南來僧人碧玉法師于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興建,是本地少有專門祭祀主宰生死的泰山神東嶽大帝的廟宇,其比鄰則是聖德肋撒天主教堂(1929年建)。
筆者就讀的小學是該教堂的神父開辦,學校經常安排到教堂參加活動,但東嶽廟裏的黑白無常和齊天大聖則是對甘榜少年更熟悉和“親切”的神話人物,記得廟後山坡是大片野地,有一馬來小村,村舍散落,林木間可瞭望山前不遠處的海港的船桅,村後有小路可通拉丁馬士甘榜和其後的花柏山,正是陳嘉庚所說“背山面海”的鄉野情景。
前引1946年報章稱,這片“地皮系已故粵紳黃福之遺産”,此人即柔佛新山主要大街以他命名的富商黃亞福(1837年-1918年),他和柔佛天猛公王朝蘇丹阿布峇卡關系極密切,與蘇丹後花蒂瑪(黃亞嬌)是結拜兄妹,距此地咫尺之遙的花柏山下,就是蘇丹祖先天猛公家族的皇家墓地,或因如此,當年黃亞福才買下該片土地。
1951年,距購地6年後,福建會館因認爲“該地段地點在山上,不適合建小學,造路費用過大,且附近學齡兒童不多,決定另覓地點”,改計劃在芽籠另建新小學(即光華學校),另在天福宮前興建五層樓的新式大樓,兼容崇福與愛同兩校(即1955年落成的福建會館大樓),決定放棄甘榜峇魯建校計劃(以上據1951.04.08《南洋商報》)。
1964年,這片18年前以25萬元購買的甘榜峇魯地皮公開拍賣,獲得640多萬元。會長陳六使報告將從中撥出100萬元擴建南僑女中,60萬元捐贈南大禮堂建築基金(按後增至70萬元及增建三座宿舍),此外則作爲擴建光華學校校舍,及51萬元購買三巴旺地段建公冢等用途,余供未來發展。
這些都是少爲人知的曆史記錄。
5. 建國後的新發展
新加坡建國後,政府負起教育重任和國家全面發展,福建會館管理的道南、愛同、崇福、南中及附小、光華等屬校,于80年代至新世紀初,經過一番努力,除光華于原址重建,各校均先後在各新鎮購地建校,陸續遷入馬林百列、碧山、義順、盛港等地現址,以全新面貌,邁向時代。
風雨弦歌,傳薪不懈;前人無私奉獻的苦心努力,曆曆足迹,都是新加坡教育發展史上串起的片片動人心迹,應該敬重,值得珍惜。
(作者是新加坡作家/文史研究者,也是福建會館180周年專書《世紀跨越》主編)
作者:杜南發
一只愛生活、文藝範的小魚尾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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