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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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完成這項系統工程最基本的解構
希望能解答你的疑問
也希望更多人能了解它的故事和過往
北京五棵松地鐵站
和全國所有地鐵站一樣
站台之上
列車年複一年穿梭呼嘯
乘客日複一日來往匆匆
但和全國其他地鐵站不同
這座站台之下僅3.67米處
兩條巨大的混凝土涵道
橫貫站台、穿行而過
來自千裏之外的滔滔江水
由此奔騰北上
它們將一路穿越
2條鐵路、4條河流
8座過街天橋、23座立交橋
與100多條地下管線縱橫交錯
最終流向河湖、流向水庫
流向千家萬戶
(北京五棵松地鐵站縱向結構示意,制圖@陳睿婷/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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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在站台上穿梭的人們
永遠都不會感受到
腳下竟是澎湃的水流
整個華北平原之上
40多座大中城市
260多個縣區、約1.2億人
也幾乎不會感受到
因爲一項史無前例的超級工程
自己的生活、城市的命運
都早已悄然改變
這項工程
人稱“南水北調”
(請橫屏觀看,南水北調水渠流經河南新鄉市輝縣的農田,攝影師@韓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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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幹渴的華北
在中國
若以人均水資源量計算
最爲“幹渴”的並非是
沙漠廣布的西北地區
而是華北平原
尤其在京津冀地區
養育著全國8%的人口
貢獻了全國10%的GDP
但人均水資源量
卻遠遠低于國際標准中
人均500立方米的極度缺水紅線
(中國人均水資源量空間分布情況,制圖@王朝陽&陳睿婷/星球研究所)
▼
不僅如此
日益膨脹的人口
快速擴張的城鎮
迅猛發展的工業
讓流經華北平原的黃河、淮河和海河
一度成爲全國地表水質量最惡劣的地區
最嚴重時幾乎是
“有河皆枯、有水皆汙”
(21世紀初中國七大水系水質狀況,以2003年爲例,制圖@王朝陽&陳睿婷/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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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量短缺、水體汙染
可用的地表水所剩無幾
于是人們不得不
超采地下水、回用再生水
甚至擠占維系生態功能的水源
來填補龐大的用水缺口
(河南省許昌市襄城縣田間打井,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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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21世紀初
京津冀的地下水開采程度
均已超過100%
一個面積超過9萬平方千米
並且還在不斷擴大的
地下水超采區
在華北平原下迅速形成
(地下水開采程度可用開采系數表示,即實際開采量與可開采資源量之比,若系數大于100%則爲超采;下圖爲1980年和2000年華北地區淺層地下水埋深對比,制圖@王朝陽&陳睿婷/星球研究所)
▼
在北京
供給城市生活用水的密雲水庫
僅1999-2003年的4年間
庫存水量就萎縮了3/4
全市超過70%的用水量
只能靠抽取地下水維持
令北京平原地區的地下水位
以每年1米的速度持續下降
(2009年11月3日,密雲水庫露出庫底近5平方千米,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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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濟南
地下水的嚴重超采
令大量湧泉景觀徹底消失
昔日的“泉城”岌岌可危
而在開采更爲強烈的
河北省部分地區
預計不到20年後
便會面臨無地下水可采的局面
(2009年2月10日,河北省石家莊市元氏縣幹裂的農田,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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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從2003年後的十年裏
北京通過各項節水措施
萬元GDP用水量已下降近七成
22%的用水也已被再生水替代
但地表水稀缺的現實、用水量增長的趨勢
卻依然難以改變
地下水位也依然在逐年下降
中國的南北大地
本應擁有相同的發展機會
但水資源的極度短缺
卻成了限制華北地區發展的枷鎖
幹渴的華北大地
迫切地需要新的水源
而千裏之外浩瀚的長江
多年平均徑流量約9600億立方米
是黃淮海三河總徑流量的近7倍
長江之水能否北上?
人們懷抱著一線希望
然而
要建設一個
跨越1000多千米的調水工程
又談何容易?
02
艱難的工程
早在1952年
南水北調的設想就已誕生
但直到2002年
大到線路如何布局、規模如何設置
小到渡槽什麽結構、管道什麽材質
不計其數的論證長達半個世紀
工程的總體規劃才正式出爐
這意味著在數十年後
中國大地上將有東線、中線、西線
三條大型水道縱貫南北
與東西流向的
海河、黃河、淮河、長江
形成“四橫三縱”的巨型水網
最終調水規模達448億立方米
約爲長江多年平均徑流量的4.7%
卻幾乎是黃河多年平均徑流量的80%
(規劃中,東、中、西線最終調水規模爲148、130和170億立方米,已建成的東、中線一期工程調水規模爲88和95億立方米,西線工程還在論證中,以上調水規模都爲多年平均值,實際調水量根據當年供需情況確定,制圖@王朝陽&陳睿婷/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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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那時國內國外
已建成調水工程近400項
但南水北調的工程規模之大
涉及面積之廣、覆蓋人口之多
均堪稱史無前例
因此
當2013年11月15日
和2014年12月12日
東、中線一期工程先後通水
南來之水第一次湧入北方大地
便成爲世界水利史上
難以忘記的時刻
(2014年12月27日,南水北調中線一期工程終點團城湖明渠開閘放水,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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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滾滾清流背後
又是什麽樣的故事呢?
①
東線:水往高處流?
全長1785千米的東線工程
從江蘇揚州一路北上
上跨淮河、下穿黃河
最終將長江之水送至
天津城區和山東半島
(目前已建成的東線工程一期,幹線長1467千米;下圖爲淮安水利樞紐,位于淮安市淮安區,上方渡槽爲東線工程的調水通道,也是京杭大運河的航道,下方涵洞爲淮河的入海水道,是亞洲最大的水上立交工程,攝影師@賀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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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中
包括京杭大運河在內
有數條南北向的河道
可作爲江水北上的現成通道
(京杭大運河,拍攝于江蘇省宿遷市宿豫區皂河鎮,攝影師@李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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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澤湖、駱馬湖、南四湖、東平湖等
數個南北串聯的湖泊
可作爲天然的調蓄水庫
(請橫屏觀看,左邊的駱馬湖和右邊的京杭大運河河道,攝影師@李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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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之江蘇省境內
又有江水北調工程作爲基礎
東線工程似乎已是地利人和
只待水到渠成
(淮陰三站,南水北調東線第三級抽水泵站,江水北調工程中已建設淮陰一站、淮陰二站,攝影師@缪宜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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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情卻沒有這麽簡單
從調水起點到黃河南岸
地面高程升高近40米
這意味著想要南水北上
必須實現“水往高處流”
直至水流越過最大高程點
才可順流而下抵達天津
或沿引黃濟青工程
奔向山東半島
(南水北調東線路線及沿途高程示意,制圖@王朝陽&陳睿婷/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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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
僅東線一期工程沿線
便建有34處站點、160台水泵
共計13級泵站
這個世界最大的泵站群
從揚州江都水利樞紐開始
將長江水逐級提升近40米
一路送至黃河南岸
(揚州江都水利樞紐,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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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爲了降低泵站群的能耗
其中1/3的水泵
均使用我國技術人員
耗時3年自行研發的
燈泡貫流泵
這種裝置擁有平直的流道
水流不需轉彎便可直接通過
(燈泡貫流泵結構,制圖@鄭伯容/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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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
與傳統的立式軸流泵相比
貫流泵的電能轉化率
可從65%提高至81%
大大提高了運行能效
(立式軸流泵結構,制圖@鄭伯容/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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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由這些泵站
東線一期工程的年調水能力
可達到88億立方米
相當于每年爲沿線的
江蘇、安徽、山東各省
供給了600多個西湖的水量
(揚州江都水利樞紐主機層的立式軸流泵,攝影師@潘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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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之下
南水北調中線工程
則顯得“節能”多了
其幹線上僅建有一座泵站
卻依然完成了1432千米的超遠距離調水
這又是如何實現的呢?
②
中線:一渠清水向北流
2005年9月
在湖北省漢江與丹江
交彙口下遊800米處
一聲爆破響徹群山之間
丹江口大壩的表層開始進行拆除
不久之後
在其上方將會澆築新的混凝土
令大壩高度加高14.6米
水面面積增加至1022平方千米
幾乎與三峽庫區的水面面積相當
(請橫屏觀看,加高後的丹江口大壩,丹江口水庫位于河南省淅川縣與湖北省丹江口市交界處,圖片來源@南水北調中線幹線工程建設管理局宣傳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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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在一座已服役近40年的老壩上
重新澆築一座“新壩”卻並非易事
倘若新老混凝土因溫度變化
産生不均勻的熱脹冷縮
將令壩體間産生裂縫
後果便不堪設想
因此
除了嚴格控制混凝土的澆築溫度外
人們在大壩堰體的老混凝土上
切割出一道道鍵槽
並植入一根根鋼筋
用以加強新老混凝土間的咬合和錨固
(丹江口大壩不同壩段結構存在差異,下圖爲大壩溢流壩段加高示意,鍵槽上植入的鋼筋也稱錨筋,制圖@鄭伯容/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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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大壩頂部
則向20個垂直伫立的閘墩中
植入共計1164根鋼筋
令閘墩更加堅固
(大壩溢流壩段加高示意,制圖@鄭伯容/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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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高工程曆時近8年
升級改造後的壩體變得更高更厚
不僅庫容量能滿足調水需求
水位高程同時可達到170米
比北京高出100余米
這就意味著
來自丹江口水庫的汩汩清水
不再需要泵站逐級提升
便能一路自流到達北京
(南水北調中線工程幹線全長1432千米,其中至北京的總幹渠1276千米,天津輸水幹線156千米;中線路線及沿途高程示意,制圖@王朝陽&陳睿婷/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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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經位于河北保定的
西黑山分水口
轉而向東流入天津
(西黑山分水口,渠道向左通往北京,向右通往天津,圖片來源@南水北調中線幹線工程建設管理局宣傳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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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幸運的是在秦嶺東部
分隔長江、淮河流域的分水嶺
到了河南南陽的方城縣附近
卻在連綿的群山中留了一條“縫隙”
人稱“方城垭口”
此處兩側山地的高程在200米以上
但垭口處卻僅有145米
可令中線工程的渠道
在山巒夾持間穿行而過
避免挖掘數千米的穿山隧洞
(方城垭口地形示意,地處桐柏山和伏牛山間,渠段長7.6千米,制圖@王朝陽&陳睿婷/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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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魚和熊掌二者不可兼得
即便不再需要建設泵站
但由于沒有任何現成水道可以利用
1432千米的中線工程將全部從零新建
漫長的修建過程也注定困難重重
(陶岔渠首樞紐是中線工程的“水龍頭”,位于河南省淅川縣陶岔村,1973年建成的老閘已無法滿足南水北調的需求,下圖爲重建的閘壩,圖片來源@南水北調中線幹線工程建設管理局宣傳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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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線工程沿途
需穿越大小河流共686條
爲了確保輸水水質安全
避免受到洪澇及汙染的影響
一座座龐大的“水上立交”橫空出世
在其中的27座大型梁式渡槽上
南來之水源源不斷淩空而過
如同一條蜿蜒北去的“天河”
(沙河渡槽,圖片來源@南水北調中線幹線工程建設管理局宣傳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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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省境內
全長達11.9千米的沙河渡槽中
巨大的U形槽段重達1200噸
每次吊裝都相當于
一次性起吊約1000輛轎車
(U型渡槽,拍攝于2012年5月10日正在施工的沙河渡槽,攝影師@何進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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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位于其南面的
湍河渡槽
體量則更爲驚人
其內徑達9米、單孔跨度達40米
每孔槽段的重量可達1600噸
(巨大的湍河渡槽和下方的施工車輛,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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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如此巨大的重量
工程師們幹脆放棄了吊裝設備
轉而采用大型造槽機
現場完成混凝土澆築
就這樣一段接一段地
築造出世界上規模最大的U形渡槽
(修建中的湍河渡槽上正在工作的造槽機,這是大型造槽機在我國的首次使用,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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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更多時候
中線工程則以倒虹吸的方式
在地表之下穿越道路或河流
其中難度最高、規模最大的
便是穿越黃河的
穿黃工程
(倒虹吸是指利用上下遊水位差,令水流在垂直方向上呈弓彎向下的弓形流動,從而實現渠道立交;下圖爲黃河倒虹吸工程的簡單示意,退水洞等結構有省略,制圖@陳睿婷/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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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北岸
巨大的圓筒形豎井
內徑16.4米、井深50.5米
幾乎可以容納一座15層的高樓
負責掘進隧道的大型盾構機
也將從這裏出發
在深厚的砂土中前行超過4000米
才能穿越黃河天塹
(下圖爲中線穿黃工程北岸豎井中盾構機的始發現場,拍攝于2007年7月8日,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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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構機的刀盤日夜不休地旋轉
被粉碎的砂礫土石隨泥漿不斷排出
最終在黃河河床下平均30米處
兩條內徑達7米的巨大的隧洞
逐漸出現在世人眼前
(穿黃工程爲雙洞結構,均使用雙層襯砌,下圖爲其中一條隧洞正在進行第二層預應力鋼筋混凝土襯砌,這種複合襯砌形式是世界上首次應用,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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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規模龐大的穿黃隧洞
在建設中卻並非一帆風順
由于砂土中石英含量較高
令盾構機的刀片産生嚴重的破損
工程人員只能依靠人力
前後進出近400次
才在充斥著泥水的盾構機前端
完成刀盤的修複和加固
最終
在大河之下穿行了500多個日夜後
巨大的盾構機終于在河道對岸
重見天日
(2009年12月22日,中線穿黃工程上遊線過河隧洞順利貫通,攝影師@王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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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
南來之水終于跨越黃河天塹
得以繼續北上
(穿黃工程全景,此外在幹旱時期,中線工程還可向黃河中補水,圖片來源@南水北調中線幹線工程建設管理局宣傳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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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入地”固然艱難
但在中線工程中約1/3的渠段內
即便是平地修渠
也面臨著膨脹土的考驗
這是一種吸水膨脹、失水收縮的土壤
劇烈的膨脹收縮下
極易造成渠道垮塌
然而在當時
全國上下尚無類似的工程先例
這意味著連設計施工標准
都必須從零開始制定
(2013年11月17日,河南省許昌市正在施工的南水北調中線渠道邊坡,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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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必須從零起步的
還有在北京市境內
爲了防止汙染、減少占地而修建的
PCCP管道
(PCCP管是指“預應力鋼筒混凝土管”,下圖爲2007年4月9日,南水北調工程北京段鋪管對接,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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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複合結構管材
層層包裹的結構令其
防滲、抗震、可靠、耐久
(PCCP管道結構,制圖@鄭伯容/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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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中線工程中的PCCP管道
直徑達4米、單管重78噸
工程人員經過大量實驗
才最終確定建設標准
(2007年12月8日,南水北調工程北京段鋪管對接,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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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
中線工程再經過長約13千米的
西四環暗涵工程
便可抵達中線工程的終點
北京團城湖
(團城湖明渠,全長885米,圖片來源@南水北調中線幹線工程建設管理局宣傳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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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南來之水
將進入城市的各大水廠
或經京密引水渠
反向注入曾不堪重負的密雲水庫
(京密引水渠昌平段,攝影師@宋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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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
中線工程全線貫通
再沒有什麽能夠阻擋
滔滔江水一路北上
水道穿山越嶺
(河北省保定市崗頭隧洞,圖片來源@南水北調中線幹線工程建設管理局宣傳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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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城鎮
(河南焦作是中線幹渠唯一從城區穿過的城市,圖片來源@南水北調中線幹線工程建設管理局宣傳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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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31條水渠、51條鐵路
和1238條公路
相互交錯
(正定高鐵平行段,圖片來源@南水北調中線幹線工程建設管理局宣傳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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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程27座渡槽、102座倒虹吸
17座暗渠、12座隧洞、1座泵站
476座排水建築物
303座控制建築物
將這條千裏水脈
逐一串聯
(2011年4月26日,位于河南省溫縣境內的南水北調中線工程工地正在吊裝鋼筋籠,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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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龐大的泵站、巨大的水渠
僅僅只是整個工程的冰山一角
水質如何保障?汙染如何治理?
移民如何安置?文物如何保護?
造成的生態問題又該如何補償?
種種問題橫亘在人們眼前
讓這項本已困難重重的工程
愈發舉步維艱
03
幕後的故事
2002年
南水北調終于正式開工
但東線工程沿線的城市
卻顯得憂心忡忡
不過這並不出人意料
畢竟在當時的工程沿線
黃河以南的36個水質斷面中
僅有1個達到地表水III類標准
有的斷面汙染物甚至超標百余倍
完全無法作爲飲用水源
(江蘇省淮安市治理前的河道,此時截汙導流工程剛剛開工,攝影師@缪宜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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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味著
東線工程必須在10年內
達到全線III類及以上水質
才能滿足通水要求
一項龐大的
汙染治理工程
刻不容緩
于是這10年內
山東超過700家造紙廠
江蘇800多家化工企業
皆因排放不達標紛紛關停
(2012年9月29日,山東省淄博市一座正在拆除的造紙廠,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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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上
兩省約4000艘水泥船
24000艘挂槳機被淘汰或拆改
(江蘇省邳州市徐洪河,攝影師@李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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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邊
僅江蘇省沿線就建成
17座船舶垃圾收集站
43座汙水/油回收站
到了2016年
沿線共9650千米的汙水收集管網
以及接近全省1/5的汙水處理能力
時刻鎮守著入流河道的排放關卡
(江蘇省宿遷市大運河畔的汙水處理廠,攝影師@缪宜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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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之大面積的湖泊濕地
共計426項治理工程
如“铠甲”一般
裝備在1000多千米的線路上
到2012年東線通水前夕
沿線主要汙染物入河總量減少85%
全線36個監測斷面終于全部達標
(2018年7月28日,山東省微山湖濕地,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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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反觀中線工程
其幹渠水道全程封閉
兩側還劃定了嚴格的水源保護區
基本杜絕了外界汙染帶來的影響
堪稱一條“清水走廊”
但人們真的可以高枕無憂了嗎?
在中線水源地丹江口水庫
20世紀80年代時
水質達到I類的時間約有2/3
但到了21世紀初卻僅有1/3
如何維持水源地的水質狀況?
成爲了無法被忽略的問題
(丹江口庫區,攝影師@徐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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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水庫上遊流域
涉及陝西、湖北、河南
三省內共計8市43縣
以及600多個鄉鎮
若要溯流清源
將是一項浩大的工程
但人們別無選擇
于是在丹江口水庫上遊流域
采礦冶煉、黃姜生産、汽車電鍍
衆多排放不達標的高汙染行業紛紛關停
截至2014年
城市汙水處理廠由5座增長174座
垃圾處理場則由1座增至99座
還有共1.7萬平方千米的
水土流失面積得到治理
(堵河,漢江上遊第一大支流,攝影師@徐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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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中線工程通水至今
輸水水質達到I類的斷面比例
從30%增長至80%
曆時超過8年的
水源保護工程
效果開始逐漸顯現
然而
青山綠水的丹江口水庫
爲中線工程提供了絕佳的水源
卻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當水庫水位成功擡高13米的同時
周邊超過300平方千米的土地
將沒入茫茫碧波之下
這就意味著
曾經生活在庫區周邊
40個鄉鎮、441個村的
共計超過34萬人
將不得不搬離原本的家園
(2010年7月19日,河南省南陽市淅川縣滔河鄉下寨村,移民裝運家具,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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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之工程幹線沿途占用土地
又需搬遷安置約9萬人
整個中線工程
可謂是一項浩大而艱巨的
移民安置工程
(丹江口庫區移民安置狀況示意,制圖@王朝陽&陳睿婷/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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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
在即將被淹沒的遷出地
每一村、每一戶
每一間房、每一塊地
每一口水井、每一片果樹
開始被調查、計算、公示
離開原有土地的人們
將按照這些土地被征收前
三年平均産值的16倍
獲得征地補償款和移民安置費
(2009年8月15日,河南省南陽市淅川縣滔河鄉姬家營村移民搬運自家的家具,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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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遷入地
移民新村的建設同樣緊鑼密鼓
由于每家每戶情況複雜
僅設計階段就有十余套不同戶型
供移民群衆自行選擇
新村社區中
交通、供電、供水、排水
學校、環保等公共基礎設施
也是一應俱全
大多數人的居住體驗
將從人均20平方米的土木房、土坯房
上升至人均24-34平方米的磚混樓房
(丹江口庫區就近遷移的移民新村,攝影師@徐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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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
爲了讓遷移至此的人們
有田可耕、有地可種
遷入地必須在有限的耕地中
擠出條件優良的土地進行分配
人們一塊塊量、一遍遍算
最終確定了搬遷後
人均大棚菜地不少于0.4畝
水田、果園不少于1.05畝
或旱地不少于4畝的分配標准
而搬遷前人均耕地僅有0.96畝
(移民新村,周邊就是農田,圖片來源@南水北調中線幹線工程建設管理局宣傳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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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
一切都已萬事俱備
超過34萬移民
將搭乘浩浩蕩蕩的車隊
揮別祖祖輩輩生活的故土
(2010年6月17日上午9時,河南省南陽市淅川縣淩崗村第一批115戶506名移民坐上客車,告別故土,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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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一片陌生的土地
重新建立未來的家園
(506名移民到達河南省唐河縣淩崗移民新村,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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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江口水庫的移民安置
要求在2年內基本完成
搬遷工作強度之大
在世界水利移民史上前所未有
但艱難的
並不只是工程強度本身
數十萬移民告別的
也不只是房屋和耕田
而是他們最熟悉的土地
是他們賴以生存的生活方式
也是他們世世代代的生活記憶
因此
若要他們真正融入新的家園
需要的也不僅僅是
政府的支持和補償
還有當地人的一視同仁
自己的勤勞、汗水和勇氣
以及一段漫長的時間
(2018年12月1日,湖北省襄陽市黃集鎮南水北調移民村舉辦第二屆牛肉節,近百桌露天流水席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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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江口水庫水位擡升後
受到淹沒威脅的
除了大量村莊、農田
還有214處文物保護點
其中就包括建于明代初期的
武當山遇真宮
1967年丹江口水庫初次蓄水時
武當山古建築群中的淨樂宮
就因技術限制永遠沉沒在水下
而40多年後的遇真宮
絕不能再重蹈覆轍
于是人們決定了
一個幾乎“孤注一擲”的方案
遇真宮現存的主體建築和宮牆
將進行整體拆除
所有的拆卸構件標記存放
待地面墊高後再重新複原
而山門、東西宮門三座建築
將從地面整體擡高15米
相當于5層樓的高度
(請橫屏觀看,遇真宮擡升工程之前,古建築整體擡升的記錄僅爲3米,下圖爲宮門頂升工程進行中,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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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築主體由鋼架加固
基座由混凝土澆築
下方則由數十根千斤頂
將數千噸的山門一點點向上頂升
(支撐建築擡升的千斤頂,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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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半年後
三座山門將到達頂升高度
而在不久的將來
這片占地2.4萬平方米的建築群
也將在全面加高的堤岸上
恢複往日的模樣
(頂升完成後的遇真宮全景,攝影師@徐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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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中線工程沿線
總共涉及文物710處
讓這項龐大的調水工程
也成爲一項規模空前的
文物保護工程
從規劃到施工期間
爲了保護沿途的古迹遺址
工程經曆多次讓路、改線
而沿線區域的考古調查和緊急發掘
更是從未停止
其中的9個項目
先後被列入“全國十大考古發現”
(湖北鄖縣88個正在發掘的探方,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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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1月14日
距離中線工程正式通水
還有不到400天
也正是在此時
在丹江口水庫下遊約400千米處
一座長2835米的大壩
橫亘于漢江之上
人稱“興隆水利樞紐”
在其下遊不遠處
又有一條西南方向蜿蜒而來的水渠
每年將約30億立方米的長江水
注入漢江河道
這就是引江濟漢工程
(引江濟漢工程位置,制圖@王朝陽&陳睿婷/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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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避免中線工程調水
導致漢江下遊水位降低
影響農田灌溉和河流生態
興隆水利樞紐和引江濟漢工程
將作爲南水北調配套建設的
生態補償工程
通過上遊蓄水、下遊補水
令上遊的灌溉面積增加60%以上
下遊多年平均水位擡高0.15-0.30米
加之閘站的改建擴建
以及局部航道的整治
長江中遊的荊州和漢江中遊的襄陽
通航距離也將減少600千米
(跨越長湖的引江濟漢工程水道,攝影師@傅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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汙染治理工程
水源保護工程
移民安置工程
文物保護工程
生態補償工程
……
當湧入華北的滔滔江水
爲這片土地帶來新的機遇
卻很少有人留意到
在南水北上的幕後
還有多少“看不見”的工程
04
下一個奇迹
南水北調一期工程
幹支渠總長達5599千米
混凝土澆築量6300萬立方米
相當于三峽工程的2倍之多
可謂是我國水利工程建設的
又一大奇迹
工程通水後
長江水可直接供應近300個縣市
替代北京城區超過七成的供水
鄭州中心城區的全部供水
天津14個區的全部供水
以及石家莊、邯鄲、保定、衡水等城市
75%以上的主城區供水
(南水北調河南濮陽水廠,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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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萬平方千米的農田
可新增近20億立方米的灌溉用水
而曾經被城市擠占的農業用水
以及汙水淨化處理後的再生水
共計近60億立方米的水資源
將重新流入農田
(河北邢台的農田灌溉,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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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水的補給下
密雲水庫的蓄水量逐年刷新
目前已突破26億立方米
是2003年的3倍之多
(密雲水庫水面範圍變化,制圖@王朝陽&陳睿婷/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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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用水源的增加
令北方地區的地下水
每年可減采近50億立方米
甚至還有余量回補原先的虧空
截至2018年底
北京市地下水位
比南水進京前回升了2.63米
而隨著地下水使用的削減
北京自來水硬度下降近70%
整個華北地區更有超過500多萬人
結束了長期飲用高氟水和苦鹹水的曆史
(2000-2018年北京市地下水埋深變化,制圖@陳睿婷/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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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繁華的天津中心城
以及荷花蕩漾的白洋澱
由于得到充足的生態補水
水體汙染也得到明顯改善
(河北保定白洋澱,中線工程已向白洋澱補水2.5億立方米,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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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
東線一期工程建設後
京杭大運河成爲一條
自黃河以南直至長江
全線都可通航的“黃金水道”
新增運力達到1350萬噸
相當于在水上架設了一條
新“京滬鐵路”
(2018年7月2日,拍攝于京杭大運河山東段。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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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南水北調確實是一個奇迹
是一個
在重重難關中規劃論證
在重重限制中建設運營
曾經面臨種種爭議
卻依然實現的奇迹
也是一個
由數十萬移民群衆
數十萬工程建設者
數千名科技工作者
以及那些永遠沉睡在崗位上的人們
共同創造的奇迹
(2013年11月17日,河南許昌,正在施工的南水北調中線工地。圖片來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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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
源源不斷的南來之水
爲長年幹渴的華北大地
帶來了片刻的喘息
帶來了發展的機遇
而未來
如何用好南水?如何節約用水?
如何讓翻山越嶺而來的長江水
不至于成爲杯水車薪?
對受益于南水北調工程的
40多座大中城市、260多個縣區
近1.2億人來說
這些問題
正等待著他們的答案
這片土地上的下一個奇迹
也等待著他們去創造
鳴謝
創作團隊
編輯:張楠
圖片:余寬、劉白
設計:陳睿婷、鄭伯容
地圖:王朝陽
審校:王朝陽、雲舞空城
【致謝】南水北調中線幹線工程建設管理局宣傳中心,以及水利部發展研究中心王亦甯高級工程師爲本文的創作提供了有力支持,特此感謝!
【參考文獻】
[1] 北京市南水北調工程建設委員會辦公室,北京市文物局. 《飲水思源——南水北調中線工程圖錄》[M]. 北京燕山出版社,2014
[2] 國務院南水北調工程建設委員會辦公室. 《南水北調工程知識百問百答》[M]. 科學普及出版社,2015
[3] 《中國南水北調工程建設年鑒》編纂委員會. 《中國南水北調工程建設年鑒2017》[M]. 中國電力出版社,2017
[4] 文丹. 《南水北調中線工程》[M]. 長江出版社,2010
[5] 陳志康等. 《南水北調中線一期水源工程丹江口大壩加高設計》[C]. 大壩安全與新技術應用,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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