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當中有的想享受二人世界,有的要爲事業打拼,有的則還在尋尋覓覓……在新加坡生育率不斷創新低的大趨勢中,他們是不可忽視的一群。
“成家立業”的古人智慧對他們來說有相反的新時代诠釋,“立業成家”恐怕才是更多年輕夫婦趕搭的人生列車。
學者和過來人接受《聯合早報》采訪,分析年輕人先立業後成家,晚婚晚育的人生規劃有何好處缺點,以及鼓勵生育政策加碼能否逆轉生育率下滑。
晚婚晚育趨勢單從數據就能窺見一斑。新加坡統計局7月公布的2018年結婚與離婚概況顯示,我國去年共有2萬7007樁婚事,比前年的2萬8212樁少。男性首次當新郎的年齡中位數從2008年的29.8歲略升至去年的30.2歲,女性則從2008年的27.3歲提高至去年的28.5歲(見表)。
移民與關卡局的2018生死注冊報告也指出,女性似乎越來越晚育,她們生育第一胎的年齡中位數,從2009年的29.7歲提高到30.6歲(見表)。
我國整體生育率繼前年降至1.16後,去年再跌至1.14的新低,遠低于2.1的人口替代水平。
協助管理人口政策的人力部長兼內政部第二部長楊莉明最近接受《聯合早報》訪問時指出,本地年輕人在感情上普遍抱著“隨緣”態度。這群“回聲潮世代”(Echo Boomers)是我國結婚率與生育率下跌的主要原因。“回聲潮”指的是二戰後嬰兒潮的下一代,大約在1985年至1995年之間出生。
楊莉明說:“年輕人越來越遲婚,也更遲生育,因爲他們覺得保持單身或婚後不生育沒什麽問題。”
在楊莉明看來,“回聲潮世代”的女性都受過良好教育,職業抱負也不遜于男性。另外,現在的年輕家長有更多想追求的興趣,他們單身時從事的活動,生育後也不願放棄。
先拼事業 再生孩子
新加坡國立大學社會學副教授陳恩賜告訴《聯合早報》,拼事業、提高社會地位和隨之而來的收入,是教育程度高的年輕人晚婚晚育一大因素。
“他們認爲,要做出成績就要對事業投入,這樣才能賺取一份甚至兩份高薪。很多人雖想要孩子,但覺得投入的時間、金錢和體力,跟他們所追求的事業發展和生活方式不相稱;又或者他們認爲,眼下世界亂象不適合孩子成長。
結婚四年的丁克族(Double Income No Kids,簡稱DINK)湯姆(假名,33歲)和傑西卡(假名,31歲)在不同公司擔任初階主管,住在鄰近市區的三房式組屋,是典型的享樂主義者,崇尚毫無拘束的生活,平時喜歡在家招待朋友,或者帶著領養的狗散步。
夫妻倆受訪時說,兩人對不生孩子的想法一致,認爲結婚是爲了攜手陪伴,不是爲了生孩子。湯姆表示,妻子若想要小孩,可申請當寄養父母。傑西卡認爲:“生兒育女好處,無法取代我們的理想生活方式,或是做一個隨心所欲的人。”
學者:政策加碼難逆轉生育率下降趨勢
考慮到國人遲婚,明年起45歲的人工受孕年齡頂限將消除,可申請額外托兒津貼的家庭月入頂限也將從7500元大幅調高到1萬2000元。陳恩賜認爲,政策應該能放緩生育率下滑的趨勢,但無法逆轉大局。
“我認爲應該培養一種更以人爲本的世界觀,將生産力和資訊科技帶來的實質性好處,轉化爲更優質的生活,讓人們有時間享受天倫、追求夢想、好好休息。”
要做到這點,陳恩賜認爲,人們應重新規劃生活重心,提高經濟生産力,把財富更均等地分配給主要是中等階層的公民,讓他們過上有質量的生活。
過來人:生孩子最好是接二連三
“回聲潮世代”的出世,在上世紀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帶給新加坡一輪嬰兒潮,隨著他們進入養兒育女高峰期,我國生育率會否迎來新契機?陳恩賜認爲,這應該只是昙花一現。
好爸爸中心主席雲大玮(62歲,獵頭公司總裁)23歲就結婚,婚後七年才迎來老大。他的三個女兒年齡很接近,老大31歲已婚,小的27歲。
他以過來人身份說,現在生活壓力和開銷大,年輕夫婦先拼事業、再生孩子無可厚非——夫妻雙方性格更成熟,經濟能力也較穩定。
“只要身體狀況允許,35歲左右生都可以。生孩子最好是接二連三,一次過咬緊牙根,孩子長大後你就會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常勸年輕夫妻,在計劃生育範圍之外多生一個,以免老了後悔當年少生一個,所以我原本只想生兩個,後來又再生一個。”
【個案一】張穎詩:在最佳時刻迎接寶貝
張穎詩(37歲)跟老公陳志明(40歲,數據存儲硬件公司報價分析員)交往八年才結婚,婚後又當了八年的“丁克族”,去年10月生下兒子陳信泉,如今寶貝已經10個月大。
相處多年後,夫妻倆的感情升華到新高度,日常生活也更有默契。張穎詩認爲,這對適應寶寶到來後的種種壓力幫助很大。
“我們聽過朋友生了孩子後家裏出現很多摩擦。我們很遲才生孩子,感情基礎比較好,兩個人的‘團隊精神’十足;即使爭吵,也只是換尿片時另一人沒預先准備濕紙巾這種小埋怨。”
張穎詩和陳志明是在新加坡國立大學念書時認識,拍拖的時候就希望能多了解對方、給彼此空間,因此一直沒急著結婚,而是以自己的步伐慢慢立業成家,一切順其自然。
兩人相似的家庭背景也是他們不急著有孩子的原因之一。張穎詩八九歲隨父親從香港來新加坡求學,在本地長大,父母後來常年在香港工作。陳志明土生土長本地人,父親在荷蘭工作,現在回來退休。父母不常在身邊,他們少了“催婚、催生”的壓力。
“我們兩人都愛旅行。我在生孩子之前,跟隨丈夫到美國住了兩年,回國後我們又經常旅遊,常常趁著周末到香港探望父母,或是到泰國、越南等地。知道自己懷孕之後,我更是每個月都出國,因爲想到以後出遊沒那麽容易了。”
兩人住在五房式組屋,想自己帶孩子,所以沒請女傭,再加上父母不在身邊,孩子三個月大時就送到托嬰中心,幸運的是,住家對面就有教會開辦的托兒所,扣除基本津貼後,每月托嬰費大約700元。
小信泉在托嬰中心適應得不錯,公司對張穎詩也非常照顧。她在新加坡樟宜機場集團的全資子公司樟宜機場管理投資公司(Changi Airports International)擔任公關部副主任,公司允許她在結束四個月産假後的一年裏,每個星期只在星期二、三和四工作。
“我對此非常感激。不是每家公司都會答應員工這樣的要求。這樣一來,我既能見證兒子的成長,也能兼顧工作以及我重視的財務獨立,在兩者之間取得平衡。”
雖然沒刻意拖延生孩子,但如果可以再來一次,張穎詩還是覺得現在有孩子是對的時機。
“如果是20多歲30出頭,我可能不像現在這麽成熟、有耐心。現在朋友們的孩子都長大了,我可以觀察和吸收他們的育兒經驗。再加上經濟能力比較好,我們可以給寶寶買比較好的床;孩子出生後的第一個月,我們就決定買車,也有能力送孩子去托嬰所。這一些放在較前階段,都會是挺大的經濟負擔。”
不過,張穎詩坦承年輕時候生孩子,體力可能會比較好,現在如果要再追一個孩子,會先考慮自己的年齡,以及思考今後如何才不會爲孩子帶來負擔。她現在已開始積極爲退休做規劃。
【個案二】黃翠燕:一切都是值得的
黃翠燕(38歲)與丈夫拍拖約三年後在30歲結婚,過了三年的二人世界後有了女兒。夫妻倆原本計劃“兩個就夠了”,沒想到第二胎是雙胞胎兒子。同一時間迎接兩個小生命,夫妻倆的開銷與精力頓時加了一倍。
有了孩子後,家裏熱鬧溫馨,女兒莉馨已經5歲,雙胞胎兒子明凱與明哲3歲,都能與父母有更直接的互動。對身爲獨生女的黃翠燕而言,看見孩子從小建立手足情,覺得特別可貴。
在一家教育學府當公關的黃翠燕慶幸工作地點設有托兒所,方便接送孩子。
孩子滿18個月後,她安排他們到工作地點的托兒所。托兒所由夥伴業者開設,加上職員享有折扣,以及職業女性獲得的基本托兒津貼,每月得爲每名孩子自掏學費大概550元,加上孩子在托兒所上的增益課,是另一筆約300元的費用。
如今孩子上托兒所,育兒安排算是比較穩定,但當新手媽媽和照顧雙胞胎的初期卻極富挑戰性,得靠父母和女傭幫忙。
生下長女後,黃翠燕與丈夫詹興揚(40歲,研究員)有一段時間與父母(現72歲)同住。父母那時已退休,考慮到兩老的健康與年紀後,夫妻倆決定聘請女傭幫忙照顧孩子。
雙胞胎兒子出世後,他們有一段時間住進公婆家。兒子出世後的第一年,夫妻倆另聘一名女傭幫忙,專門照顧雙胞胎。
“兒子要喝奶、大便的時間都一樣,同時照顧兩人真的不簡單,晚上也比較辛苦,不得不在那一年多請一名女傭。
“雙胞胎很‘黏’彼此,其中一個晚上不想睡,就會影響另一個。兩人還會輪流‘搗蛋’,需要很大的耐心。”
建議雙胞胎父母享較長育兒假和産假
明白雙胞胎父母育兒挑戰大的黃翠燕認爲,這些家長享有的産假、育兒假應該比一般父母多一些,畢竟投入的時間和精力都加倍。
黃翠燕懷雙胞胎當年35歲,自覺壓力有些大,擔憂體力和精神能否應付。她都是生産後四個月回到工作崗位,慶幸丈夫是親力親爲的好父親,會善用陪産假,平時會幫忙分擔育兒工作。
目前居住在盛港執行共管公寓的一家五口少不了女傭好幫手。女傭每天陪著黃翠燕帶孩子一起搭德士“上班”,這一程原本由丈夫接送,女兒較大後她改爲預召德士“上班”,放工後才乘丈夫的車回家。女傭早上隨行搭德士,幫忙看顧孩子,再自己回家。起初,雙胞胎不習慣坐陌生人的車子,需要花時間哄他們上車。
不完全是爲了拼事業
養兒育女過程中方方面面的考量與瑣碎事,只有身爲父母者能感同身受。婚後沒馬上計劃生育,先享受二人世界,這也是現代夫婦的選擇。
黃翠燕自認,他們不完全是爲了拼事業,而是覺得還沒准備好,想先慢慢品味“個人空間”,加上她原本只想生一個,沒有“特別急”的壓力。不過,丈夫來自大家庭,希望女兒有弟妹。
五年沒出遠門旅行的夫妻倆下個月將帶三個孩子到澳大利亞旅遊。生育孩子前,夫妻倆每年至少安排一次旅行,地點可遠至歐洲,但過去五年只選擇到馬來西亞或泰國做短假遊。
育兒過程中不免得放棄一些個人時間,但黃翠燕體會到天倫之樂。“我是獨生女,成長期間覺得家裏很安靜,現在家裏三個孩子活蹦亂跳,大女兒還會陪弟弟玩,感覺整個家熱鬧有活力。
“孩子現在建立的手足情,相信有助他們日後相互扶持。這些年來雖然的確覺得累,但我們夫妻也深深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