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面對面
楊萌
就如天圓地方的古錢幣承載著曆史和文化，小小一枚硬幣方寸中同樣蘊藏故事，背後的造幣廠靜靜地精彩。
成立于1968年的新加坡造幣廠作爲勝科工業的全資子公司，使命已經從建國初期爲新加坡制造流通幣，
到現在爲我國和各地制作各種紀念幣和相關産品，影響力早已不只回旋在這方圓之間。
新加坡造幣廠執行長葉伯聯位于德曼花園彎的辦公室裏，放著一尊建國總理李光耀的青銅人頭雕像。雕像就擺在他會客沙發旁的茶幾，談到造幣廠的發展思路時，葉伯聯（57歲）會下意識摸摸頭像光亮的額頭，仿佛這是他靈感的源泉。
雕塑是移居新加坡20多年、造幣廠資深雕刻師陳文軍（65歲）的得意之作，恰當捕捉到建國總理威嚴又不失和藹的神情，匠心獨運足以可見造幣廠師傅的功力。
事實上，新加坡造幣廠也是世界上少數還保留一組雕刻師傅的造幣廠；石膏模在經過機器初步雕刻後，雕刻師團隊還是要雕琢一番，保留手工的獨特質感。
藝高人膽大，既然雕刻技術底氣十足，葉伯聯12年前接手後，認爲造幣廠不能滿足于本地市場，而是應該走出國門。當時他給造幣廠立下的願景，就是要成爲“亞洲屬意的造幣廠”，凡是沒有造幣廠的地方，都可能委任新加坡制作日常所用的流通幣和具有收藏價值的紀念幣。這些年來，澳門、不丹、柬埔寨、泰國和老撾等國家與地區，都一一成了客戶，其中一些已經是長期合作的戰略夥伴。
除了鑄造，造幣廠也與國際機構合作，受委成爲鑄造坯餅和各種鑄造機器的代理。
葉伯聯說：“本區域一些國家或地區跟新加坡一樣，原是英國殖民地，造幣一向交由英國皇家造幣廠負責。現在我們的技術和能力也能做到。”
小硬幣藏大乾坤
葉伯聯是會計師出身，曾在外國銀行和電力領域工作，記者跟他兩次見面，印象最爲深刻的就是他對各地政治經濟脈搏的敏感，什麽主題可在有面值的紀念幣（coin）或者沒有面值的紀念章（medallion）上發揮，他都有一套見解，在他眼中，小小硬幣藏有大大乾坤，拓展空間非常大。
比如，造幣廠爲澳門制作的12生肖紀念幣系列已經完成整整一輪，從2008年的鼠年到2019年的豬年，正面是生肖圖案，背面是澳門的著名地標如大炮台和媽祖閣。去年底推出的澳門回歸20周年紀念章，背面也印上“新加坡造幣廠”字樣。
葉伯聯說：“澳門跟我們的合作是他們自主決定的，這顯示他們有很大的自由，也反映了他們的經濟活力。”
就連南太平洋的島嶼國家紐埃（Niue），也委任新加坡造幣廠制作和經銷“世界名花”系列紀念幣，打頭陣的是面值2元的蓮花銀幣，剛好也是澳門特區的區花。蓮花的獨特形狀和超高浮雕，再以粉紅琺琅上色，外形相當吸引人。
2015年，配合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在中國金幣總公司的支持下，向各國發出了合作發行和平主題紀念幣的倡議。新加坡造幣廠爲剛果共和國（Congo）發行了二戰勝利70周年——和平70金銀紀念幣。今年是新中建交30周年，新加坡造幣廠也可能推出相關産品。
紀念幣數量說明柬埔寨實力漸長
東南亞國家的發展也很有啓發性，葉伯聯告訴記者一個故事：前幾年柬埔寨跟造幣廠訂了一批紀念幣，前不久，對方又下單訂一批，數量比之前高出很多，側面說明實力漸長。
“我最近出差時發現，當地私召車司機駕的是立勝（Lexus）轎車，這說明他們的經濟已經起來；給它多五年、10年，可能我們就有壓力了。”
這些年，造幣廠跟柬埔寨的合作有2014年至2016年的探索大自然系列、2018中國和柬埔寨建交60周年、2019柬埔寨國王加冕15周年慶典，還有2019柬埔寨中央銀行40周年紀念。今年，造幣廠也與柬埔寨國家銀行合作，發行亞洲地標紀念幣系列。
很好不是最好
葉伯聯之所以把李光耀的雕塑放在辦公室，就是爲了要提醒自己此消彼長、不進則退，即便是造幣行業，競爭也很激烈，要把眼光放長遠。
說到這裏，他摸摸旁邊的雕塑說：“他（李光耀）給我們奠下很好的基礎，全世界都認同我們很好。可是，很好不是最好。只要我們不小心，就會被追上。所以我們必須知道其他國家的文化和曆史背景，需要的是什麽，就連各種宗教信仰都要什麽都懂一些。另外，我們的誠信度要高，要讓對方知道我們會用心做。”
發行紀念章傳承文化
發行紀念章和紀念幣不僅是爲收藏家服務，更是一種文化的傳承。
葉伯聯說：“我不能說我們做的東西最棒，但是1000年後，新加坡可能不存在了，但有人挖出來硬幣，一定會覺得硬幣上刻畫的事情一定是很重要，否則不會用一個幣來記載。我們很強調匠人精神，確保每一個環節都一絲不苟，因爲這個硬幣，可能流傳1000年。”
葉伯聯說，有些人提議做一些比較商業化的題材，比如慶祝超人70周年紀念幣，但如果超人跟那個發行的國家一點關系也沒有，他就無法接受，因爲沒有傳承價值。
爲了保值，造幣廠出品的金銀幣都要做足防氧功夫，確保可以持久保存。
超音波密封盒子 絕對真品
“金不太會氧化，但比較貴；銀幣價格比較大衆化，但是容易氧化，所以我們研發自己的防氧技術，一是防氧材料，二是密封盒，所以我們出産的銀幣，20年來都不怎麽變色。”
這個塑料透明的超音波密封盒（ultrasonic seal）也是造幣廠的防僞標志，用特殊的機器加工後，一般人打不開，如果盒子刮花了，還能拿來換。
“如果藏家的紀念幣盒子是亞克力制作、可打開的那種‘天地蓋’，就算有我們的發票和證書，那也是在懵我們了。這個圈子裏的人都知道，（盒子）只要是超音波密封的，就是新加坡做的。”
我國發行生肖幣已有40年
馬上就要到庚子鼠年，新加坡的鼠年幣也已面市，不說不知，我國相信是最早發行生肖幣的國家之一，至今已有40年。
新加坡造幣廠從1981年的雞年開始，每年除了爲金融管理局發行生肖紀念幣之外，也自己發行紀念章，到了這個鼠年，已剛好滿40個年頭，也就是說，我國已經發行了整整三輪的生肖幣，每一輪的設計主題都不同。
第四生肖系列紀念幣從2017年開始，這一系列的設計重點，是將12生肖融入本地公園或自然景觀裏，比如鼠年的背景是雙溪布洛濕地保護區，豬年的則是烏敏島。
葉伯聯說：“雙溪布洛是本地首個亞細安遺産，很少人知道它在2003年入列亞細安公園遺産（Asean Heritage Park)。文化傳承很重要。”
至于紀念章，造幣廠今年首次跟迪士尼合作，推出米老鼠紀念章。
蛇最難設計 龍最容易
說到設計，自認對中華文化挺有興趣的葉伯聯，也提到設計生肖幣時遇到的趣事。
他說，有個國家做蛇年幣，居然選用了黑色的眼鏡蛇，看起來凶神惡煞，完全沒有喜氣。
“蛇是最難設計的。沒什麽人喜歡蛇，它的品相一般，可能只有黃金蟒蛇比較好。最容易設計的是龍，因爲沒人看過龍，只要抓住一些特點比如爪子和尾巴就可以了。”
這次的老鼠設計推敲了至少半年。“尤其是皮毛的部分。太粗覺得像過街老鼠，太滑也不對。上色的版本，顔色太白像白老鼠，太深也不好看。”
上網看小說 了解現代用語
這些年來，很多國家都看上生肖幣的收藏價值，澳大利亞、不丹、英國都發行自己的生肖幣。
畢業自維多利亞中學的葉伯聯對華文很感興趣，從小讀遍武俠小說，也喜愛《小桔燈》作者冰心，最近看了電視劇《將夜》後也在閱讀它的網絡小說。看網絡小說，目的是了解現代用語。
“比如‘烏鴉站在煤坑上——看到別人黑看不到自己黑’，這些是冰心那個年代的人寫不出的；這是比較屬于這個時代的文學，我們也要了解，不然我到中國去沒辦法跟人交流。”
雕刻師：獅子有五個酒窩
錢幣雕刻師傅在本地是一門稀缺的行業，但就有這麽一名土生土長的雕刻師，從錢幣收藏愛好者、銷售員變成雕刻師傅。
42歲的高級工藝雕刻師戴𡙎（jiǎo，念“皎”）俊國在博文中學時期修讀美術，畢業後到南洋藝術學院念純美術文憑，服完兵役後又在拉薩爾藝術學院念純美術學位，素描、繪畫、石膏和石雕都有涉獵。他本來在拉薩爾當兼職講師，但因從小就熱衷于收集郵票、鈔票和錢幣，想深入了解錢幣的種種，因此當看到新加坡造幣廠征聘推銷員時，立刻應征，成功被錄用。
戴𡙎俊國的收集史要從中學時代講起，當時母親給了他一枚1967年的新加坡一分錢印度鼓（tabla）郵票，從那時起，他就對設計和畫工精細的郵票和鈔票著了迷。
他最喜歡的主題有胡姬花、建築、人物和重大事件，收藏20多個國家的錢幣。他主要看中它們的藝術性和背後的故事，價錢倒是次要。他尤其喜歡新加坡的紀念幣，不管是地鐵開幕的紀念徽章、樟宜機場第三搭客大廈開幕、新國會大廈落成等等他都收集。
“以前凡是有大事件，要發行紀念幣時，大家都會一起來排隊，遇到同好時大家很興奮，可以互相交換。現在的收藏風氣應該還是很盛，這點從展銷會的人潮就能看得出，只是大家平時從網上買，所以表面看起來比較靜。但其實網上看到的，還是比不上展銷會看到的實品。”
戴𡙎俊國婚後育有兩個孩子，他原本占據組屋單位整個防空壕的收藏品不得不割愛，現在只有四分之一空間“屬于”他，其他都“讓”給了太太和孩子。這些放在幹燥箱裏的藏品只是一年拿出來觀賞幾次。
機器雕刻太死板 細膩雕琢只能靠人工
當了三年的推銷員後，戴𡙎俊國決定到英國薩裏（Surrey）的創意藝術大學修讀純美術系碩士學位，回國後決定回到他最初的老本行——從事藝術，當個硬幣雕刻師。
硬幣雕刻之前，20公分的石膏模會先用機器雕一個輪廓，雕刻師再在燈光下一點點的雕琢，之後再做成鋼的母模。
“機器已經完全可雕刻石膏模，但很死板，缺乏人工的細膩。我很感謝造幣廠的陳文軍和翁茂泉老師，他們不遺余力的教導我。”
雕刻硬幣增廣見聞
當雕刻師已經六年，他覺得做新的項目還是有新的挑戰。“這次的老鼠幣，老鼠的形態跟之前三輪生肖幣不同，有點可愛，但又不能太可愛，要寫實一些，比如要看得出腿部有肌肉，有立體感；這是比較難的部分。”
親自雕刻硬幣也讓他進一步增廣見聞，比如雕老虎時他才知道老虎有四個酒窩，獅子有五個酒窩。在制作總統府的紀念章時，他也了解到總統府建築的細節。
戴𡙎俊國的名字有四個字，讓記者很好奇。祖籍福建的他說，戴家的家族傳統中，長子長女的名字中除了輩分（俊）之外，還要有個字，但老二或更小的孩子就沒有。他的字是“𡙎”，意思是天很亮；他的身份證上也是用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