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SD計劃在當前的狀態下，由于波音不提交投標方案，諾格已經成爲默認贏家。很多人關注競標的事件走向，但一個被忽略的關鍵點是:雙方已經爲此展開了三年多的激烈的競爭，都投入了數百萬美元組建了一個高成本效益的團隊來競標這份導彈合同。無論是單獨采購，還是在競爭性采購，還是將兩家公司合二爲一組成國家隊，美國都將付出高成本的努力。
一、國防采購“地震波”
美國“陸基戰略威懾”計劃（GBSD）是現役“民兵”Ⅲ洲際彈道導彈的替代者。“民兵”Ⅲ導彈幾十年來一直是美國戰略威懾力量的重要組成部分。多屆美國政府曆年的核態勢評估都要求在保持核三位一體的其他兩個分支(彈道導彈潛艇和轟炸機)的同時，維持陸基洲際彈道導彈的能力。
“民兵”洲際彈道導彈試射場景
幾年來，推動未來陸基洲際導彈計劃成型一直是美國空軍的首要任務。2017年8月，空軍授予波音公司和諾斯羅普•格魯曼公司大型合同以探索取代民兵導彈系統的概念設計。這些技術成熟和風險降低合同迄今已經執行三年多，最終目的是開發出一個新的武器系統。
2017年9月，諾斯羅普公司宣布擬收購美國固體火箭發動機兩大主要供應商之一的軌道ATK公司。雖然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對這一細分市場的垂直整合持保留意見，但聯邦貿易委員會（大概是在美國政府的支持下）還是批准了這項收購，但有兩個條件：第一，諾斯羅普公司必須在不歧視的基礎上向競爭主要合同的其他供應商提供火箭發動機産品及服務；其次，五角大樓必須指定一名合規官監督諾斯羅普公司遵守協議的情況。該收購已于2018年6月正式完成。
2019年7月16日，美國空軍發布了一份GBSD工程和制造開發（EMD）階段的招標書，其中包括生産和部署武器系統的五個生産批次選項。按照慣例，波音公司和諾斯羅普•格魯曼公司兩家從事技術成熟和風險降低（TMRR）階段工作的承包商要據此競爭EMD階段合同，合同預計將于2020財年第四季度授予。
然而，招標書發布後不久，波音公司就通過國防采購系統發起“抗議”，宣布波音不參與競標，稱不相信會與諾斯羅普•格魯曼公司在公平的環境中競爭。具體來說，波音公司抱怨諾斯羅普•格魯曼公司2018年收購軌道ATK公司的行爲使波音處于競爭劣勢，因爲諾斯羅普目前已經能夠控制固體燃料火箭發動機的生産，而固體燃料火箭發動機是GBSD系統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簡言之，波音公司認爲諾斯羅普公司沒有履行聯邦貿易委員會同意協議規定的義務，並且認爲國防部門正與之“同流合汙”。
二、波音的以退爲進
1、真心要退出？
波音公司拒絕競標GBSD，但仍想繼續努力，並向諾斯羅普施壓，向美國空軍施壓，向美國國會施壓，要求兩家公司合作。“空軍有機會修複整個武器系統的解決方案，提供最低的風險、最低的成本和最高的性能。”
波音的拒絕競標聲明稱，“我們已經對這一事件進行了慎重評估，認爲目前的采購程序確實沒有提供公平競爭的環境。”“在經過多次嘗試在現有采購流程內解決問題的嘗試後，波音已經通知美國空軍稱將不會參加陸基戰略威懾項目的工程與制造發展的工作，除非現有采購體制做出改變。”
波音國防、航空與安全業務首席執行官琳恩•卡雷特女士在2019年7月23日給美國空軍采購主管威爾•羅珀的書信中還陳述了其他觀點。波音公司認爲，讓波音和諾斯羅普合作在5個月內完成設計方案也是“不現實”的，因爲這兩家企業此前已經各自獨立工作兩年來發展相關概念。即使美國空軍提出可以允許波音和諾斯羅普提出聯合競標方案（即允許波音與原軌道ATK公司繼續合作提出獨立方案），但波音還是表示：“這不是一個可行的解決方案。”因爲最終招標書始終沒有解決諾斯羅普公司因控制戰略儲備管理系統（即固體火箭發動機部分）而具有的固有優勢，諾斯羅普公司保留了以不平等條件與波音公司或聯合替代方案競爭的能力。”
盡管如此，波音公司在2019年7月25日還是表示，如果陸基戰略威懾（GBSD）洲際彈道導彈計劃的招標條款發生變化，該公司可能會重拾信心參與競標。
另一方面，自拒絕競標聲明發出以來，波音公司一直試圖與諾斯羅普建立“行業最佳”的合作夥伴關系，以推進GBSD項目。波音公司稱，“我們越來越認爲，完成空軍戰略威懾任務和維護國家安全最佳解決方案是走向合作。這是一種利用兩家公司的技術優勢和數十年洲際彈道導彈開發經驗的行之有效的方法。”然而諾斯羅普對波音所宣傳的攜手組成“國家隊”提議毫無興趣。2019年9月16日波音公司的一份聲明中顯示，諾斯羅普已經拒絕了波音的合作提案。
波音防務推文：“兩年來，我們一直致力于在美國各地投入大量人力和物力，以完善GBSD設計，並將在2020年將我們的初步設計交付給美國空軍。”
遭到拒絕後，波音公司在隨後的美國空軍協會年會上發起了進攻。“我們清楚地認爲，現在是空軍和其他政府實體參與並指導正確解決方案的時候了。”波音公司戰略威懾系統總監弗蘭克•麥考爾對著一群記者說。“國家隊給政府帶來的長期利益是如此巨大，我都不相信政府會拒絕這一方案。”麥考爾還在媒體采訪中直接放話：“在當前狀態下，競爭會給我們帶來最佳競標價格的想法是行不通的。”
麥考爾表示，在政界，美國阿拉巴馬州參議員道格•瓊斯（Doug Jones）已經表示支持波音的立場，麥考爾拒絕透露其他人的姓名，但如果這演變成一場立法鬥爭，波音公司的支持者（在阿拉巴馬州、華盛頓州和密蘇裏州都有據點）可能會反對諾斯羅普•格魯曼公司的支持者。波音公司在阿拉巴馬州亨茨維爾雇傭了大約2900名員工。諾斯羅普•格魯曼公司的GBSD工作將在猶他州完成，盡管它在亨茨維爾雇傭了近1500名員工。
美國空軍這份EMD階段最終需求書在最初草案的90天基礎上寬限了60天，要求競標方在150天內做出回應，同時還允許競標方提出“除了主競標方案外的備用方案”，也允許兩家競標方共同提出“一個單一的混合方案”。目前，美國空軍發言人對外界的種種相關新聞拒絕評論，理由是目前爲止招標過程還在進行中。
2、至今未詢價
自競標開始以來，波音公司從未向另一家固體火箭發動機大廠詢過價。波音認爲，洛克達因公司能夠獨攬動力系統大單基本是不可能的。洛克達因最終能分到多少合同取決于美國空軍是否放棄了包括兩個SRM供應商的要求。
GBSD動力系統的潛在承包商中除了諾格創新系統公司（也就是原來的軌道ATK），還有另一家美國固體火箭發動機老牌供應商，即航空噴氣•洛克達因公司（Aerojet Rockdyne）。洛克達因公司一直渴望爲GBSD項目提供動力系統，以便挽救該公司的固體火箭發動機（SRM）業務——具體情節在作者此前的另一篇文章 十字路口—美國“陸基戰略威懾”（GBSD）項目動力系統之爭 中已經有過分析。然而有趣的是，洛克達因公司的首席運營官馬克•塔克指出，波音從未向該公司索要SRM定價信息。換句話說，波音公司顯然認爲自己絕無可能從諾斯羅普公司獲得具有競爭力的SRM價格，但它並沒有積極地與渴望機會的洛克達因公司探索替代方案。
波音的理由有合理之處，由于洛克達因不可能是GBSD的唯一動力供應商，那麽諾格創新系統公司必定要拿到承包合同。作爲諾格旗下的一份子，很可能對波音坐地起價。波音的報價成本上升，競標成功自然無望。問題在于，聯邦貿易委員會對諾格的調查組會在何時、以何種程度介入空軍的這次招標當中，又是否能夠獲取到對波音有利的證據。
另一方面，琳恩•卡雷特（波音防務CEO）聲稱諾斯羅普在2019年的7月3日才簽署了約束諾格創新系統公司的競標保密協議，沒有給波音留下足夠的議價談判時間。
目前，聯邦貿易委員會調查組已經進駐諾斯羅普，調查關于“戰略導彈競標”過程中該公司是否遵守了當初收購的約束命令。諾斯羅普在季報中稱，“2019年10月，公司收到了一份民事調查需求，聯邦貿易委員會要求提供與公司在即將到來的戰略導彈競賽中是否遵守命令的潛在問題有關的某些信息。公司正在努力響應這一要求。我們相信公司已經並將繼續完全遵守命令，但我們無法預測對即將到來的競爭有任何潛在影響。”表述的口吻非常官方，並沒有引起波動。一些人認爲這將成爲波音重返競標席位的契機。筆者對此持懷疑態度，因爲從命令的內容來看，這些要求並不難做到，諾斯羅普完全可以以其他的方式把這種內部優勢轉化爲成本優勢，而外界卻難以察覺。真正該調查的對象和方案又未必能實現。
更令波音不好過的是，2019年9月，洛克達因公司宣布被選爲諾斯羅普•格魯曼公司GBSD團隊的一部分，提供大型固體火箭發動機系統和後助推推進系統，洛克達因專門制造先進固體動力的新工廠已經建在了亨茨維爾。留給波音公司的先機越來越少。
3、錢景不樂觀
2019年第二季度，波音營收157.51億美元，同比（較上年同期）下降35%；淨虧損爲29.42億美元，去年同期則取得淨收益21.96億美元，同比下降233.97%。2019年上半年，波音取得營收386.68億美元，同比下降19%；淨虧損7.93億美元，去年同期取得淨收益46.73億美元。波音每股虧損5.21美元，核心每股虧損5.82美元。
同樣值得注意的是，波音公司是在2019年第二季度財報發布的前一天宣布它不打算競爭GBSD計劃的下一階段的。無論以何種標准衡量，波音公司2019年第二季度和半年度的財務表現都令人非常失望，主要是因爲其737MAX飛機在兩起致命事故後停飛。
美國航空航天制造商波音公司第二季度財報
2019年7月24日，波音公司宣布其收入下降了35%，收入大幅下降了234%，每股收入下降了近6美元。競標像GBSD這樣大而複雜的項目非常昂貴，動辄花費數百萬美元。如果這樣的出價沒有成功，這種努力就沒有回報，也會對每股收益和收益本身産生負面影響。
因此不得不懷疑，雖然明面上波音對GBSD的采購戰略表達了擔憂，極有可能也是考慮到目前的財務狀況，波音根本不想冒險拿出必要的資金來准備應對措施，盡管美國空軍給了它更多的時間。
三、空軍的可能選項
總體來說，美國空軍現在有四種選擇：與諾斯羅普•格魯曼公司合作；創建波音-諾斯羅普•格魯門聯合團隊；重新完成合同，並尋求包括其他公司；或者修改招標書以解決波音公司的異議，並確保波音公司和諾斯羅普•格魯門公司都參與合同投標。在選擇思路上，不同觀察者有著不同的見解。
觀點一：GBSD不能拖延
美國通用動力公司的退休副總裁托馬斯•戴維斯（現兼任喬治城大學國防采辦流程與預算政策教授）認爲，波音的抱怨可以理解但是很難接受。它們當然值得國防部和空軍采購部門的考慮和評估，但這種審查不能推遲這一重要系統的開發和部署。
問題的關鍵是美國政府必須推動加速收購。因爲三位一體核戰略力量急需現代化改造，所以進度的穩定性至關重要。像波音公司一樣，要求空軍對GBSD現有的采購方式進行重整，肯定會增加計劃時間。波音公司是一家優秀的公司，有著輝煌的過去和充滿希望的未來，但是它對GBSD努力的抱怨基本上是沒有價值的。空軍應該酌情看待。
觀點二：再爲“民兵”Ⅲ續命
有觀察者提出，另一個潛在選擇是再進行一次“民兵”Ⅲ延壽計劃。美國軍備控制協會裁軍與政策風控部門主任金斯頓•賴夫在一次會議上稱，空軍一直在鼓吹需要更換國家的洲際彈道導彈，但空軍尚未證明在2020-2030年的時間框架內維持“民兵”Ⅲ不是一個可行的或更具成本效益的近期選擇。波音公司不打算爲下一份GBSD合同提交提案的消息就是一個“大信號”，這增加了推遲該計劃的必要性。
觀點三：推遲就是增加成本
批評推遲GBSD項目的學者稱，從長遠來看，推遲將花費更多的錢。美國米切爾研究所戰略威懾研究主任彼得•休西在一封電子郵件中寫到，“隨著時間的推移，支持和維持“民兵”Ⅲ部隊的費用越來越高。可能存在的諸多不足，如所需的突防能力，是延壽計劃的一個關注點，更不用說通過降低年度維護成本而節省數十億美元的額外收益。通過GBSD預期的模塊化技術完全能夠獲得這些好處。”
觀點四：政治影響GBSD走向
美國國防和國家安全政策研究員吉賽爾•唐納利指出，即將到來的2020年選舉可能對該計劃産生重大影響，因爲核現代化問題可能會成爲候選人的分水嶺。GBSD計劃的任何拖延都會增加成本，使其容易受到削減，削弱美國的核威懾。特朗普政府因此應該加快努力（裁定此事）。
吉賽爾認爲，現在是白宮幹預和指導空軍將GBSD變成一個“國家項目”的時候了。諾斯羅普•格魯曼公司和波音公司這兩個行業團隊已經共享了許多分包商，還必須使用同樣的發動機供應商，通過迫使這兩個行業團隊合並，可以節省一年的項目時間。毫無疑問，其他日程節省也是可能的。這是一個戰略需求驅動項目緊迫性的案例。
吉賽爾在原子能機構的一篇文章中寫道，“民主黨人一直以軍備控制自居，那麽這個問題很可能成爲特朗普政府能否連任的決定性問題。時間是至關重要的，一定要把GBSD從空軍的官僚作風和領導能力的疏忽中拯救出來！……救救GBSD。”
觀點五：放棄波音
筆者持此觀點。波音公司無疑是美國的國家戰略性企業，它生産一系列商業和國防産品，是美國制造業基礎也是國家外彙收入的重要組成部分。但是在過去的幾年裏，波音也暴露出一些嚴重的信任問題——比如接連發生空難的波音737 MAX、交貨質量問題頻出的KC-46加油機、設計存在重大問題的RKV反導攔截器、進展緩慢的NASA太空發射系統和僞造零部件合格證書的波音777等。波音公司在最近的國防項目中未能有效完成任務，正遭受信任危機。美國空軍已經關閉了流向波音公司的任何GBSD發展資金，證明波音在TMRR階段的參與也已經結束。
選擇兩個主要承包商的目的就是降低風險合同，並通過他們的競爭降低政府在單項工程設計和制造合同的降級選擇中的成本、進度和性能風險。該項任務可說是已經完成了。波音公司降低了政府的選擇過程成本，設計風險已經降低，成本現在更是擺在明面。生産總是要由一個承包商完成。對美國空軍來說，最好的解決方案就是按計劃進行。推遲或是修訂提案會增加項目成本，增加國會取消的風險。
四、GBSD命途難測
目前一個最大的問題是：如果波音繼續觀望，美國國會是否會同意空軍授出一份非競爭性的工程制造開發階段合同。而大選在即的特朗普政府必須考慮到空軍的支持率再決定要不要適當地向前推進。燙手的山芋已經從國防部門轉移到了政府層面。GBSD項目在2020財年會如何發展還有待後續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