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亞馬遜熱帶雨林的蝴蝶扇動翅膀,可能引發美國的一場龍卷風,雲南山洞裏飛行的蝙蝠,跟眼下的全球肺炎疫情也有密切關系。
原來,蝙蝠作爲唯一能長時間飛行、活動量大卻又長壽的哺乳類,其獨有的先天防禦,能消除飛行對自身細胞造成的破壞,並攜帶亨德拉(Hendra)、立百(Nipah)、伊波拉(Ebola)或沙斯等多種病毒,自身又不發病。
發現大自然這層奧妙的兩位病毒學家,一個身在武漢,一個就在新加坡,而這當中的巧合,還不止這些……
2013年中國科學院武漢病毒研究所高級研究員石正麗教授帶領的國際研究團隊,成功從雲南山洞裏的蝙蝠身上,分離出一株與沙斯(SARS)病毒極度同源的沙斯樣冠狀病毒。相關研究的論文在權威科學期刊“Nature”(《自然》)上發表,幾乎爲中華菊頭蝠(Chinese Horseshoe Bat)是SARS病毒源頭的說法一錘定音。
當時同個團隊裏,還有出生在上海的澳大利亞籍病毒專家、目前旅居新加坡的杜克—國大醫學院新發傳染病重點研究項目主任王林發教授(60歲)。兩人合作大約16年,專門鑽研蝙蝠爲何會成爲多種傳染病毒的宿主,再通過各種扮演“中間人”角色的野生動物傳給人類。兩人在科學界甚至被譽爲“蝙蝠俠”和“蝙蝠女俠”。
王林發半個月前才剛去武漢出席年度會議,結果這趟出差變成了新病毒調查之旅。
“1月14日到18日,我在武漢……”
目前還在新加坡家中自我隔離的王林發,星期四(1月30日)通過電話告訴《聯合早報》記者:“1月14日到18日,我在武漢時,當時關于這個病毒的消息才剛開始得到各方關注,由于剛好是冬天流感季節,大街上約1%到3%的行人戴口罩。”
受訪當天,武漢肺炎(2019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中國確診病例已超過6000例,差不多兩個月就超過沙斯在七個月內傳播的人數,足見新型冠狀病毒來勢更洶洶。截至星期六,中國大陸出現11860起病例,死亡人數達259例。
王林發說:“我必須說,我研究蝙蝠20多年,這樣的傳播速度讓人感到震驚。這是我之前沒想到的。”
不過,現在還說不清楚個中原因。“所有的呼吸道病毒似乎都在冬季傳得更快,這一點沒什麽不同。我相信氣候變化是主要因素,但防疫措施、公衆教育和提高警惕更加重要。”
2019新型冠狀病毒跟蝙蝠同源性高達96%
同樣讓人驚訝的是,10年前發表那篇至今還令科學界津津樂道蝙蝠宿主論的,就是武漢的科學家,而這次的武漢肺炎疫情,暴風眼也是他每年到訪好幾次的曆史名城,一切都似乎巧得很。
“之前有陰謀論,說病毒是他們(武漢)研究所泄漏的,我可以百分之百擔保這是不可能的……這次疫情暴發在武漢是種巧合。”
巧合的不止這些。石正麗的團隊剛在1月23日發表文章指出,新型冠狀病毒2019-nCoV的基因序列,與一種蝙蝠的冠狀病毒序列一致性高達96%;即:引發武漢肺炎的病毒宿主可能仍是蝙蝠。
王林發說:“石教授的團隊每年都去雲南山洞找蝙蝠好幾次,實驗室裏有好多從蝙蝠身上找到的病毒基因序列樣本。這次發現的新病毒跟實驗室裏原本就掌握的其中一個序列有96%相似,那是相當高了!沙斯病毒和蝙蝠身上的活病毒,(同源性)是90%。”
但是科學研究不能光靠巧合。王林發說,要百分之百證明這次的病毒是從蝙蝠來的,是很難的。他回憶,2003年沙斯暴發後,石教授和他的那篇論文直到2013年才發表在《自然》,也就是說:從排出基因序列到從蝙蝠身上采集到活病毒,花了10年時間。
“比如我們認爲伊波拉病毒也是從蝙蝠傳染的,科學家花了幾十年也沒采到活病毒,但已測出基因序列。中東呼吸綜合征(MERS)的病毒目前是在駱駝身上測到,還沒在蝙蝠身上測到。”
兩三星期後可斷定曲線是否平穩
中國防疫專家鍾南山1月29日接受新華社專訪時,預測疫情應在來臨一周或10天左右達到高峰。中國國家衛健委高級別專家組成員曾光也認爲元宵節(正月十五)能看到(武漢)封城成效。
王林發對此表示同意。他說:“只要病例曲線基本平穩,不是很快往上升,我們就算是‘贏了’,畢竟多數人的病情還是輕微的。但要完全消除新病例,還沒這麽快。”
這次的抗炎戰役也有令科學家振奮的。王林發說:“人類在近百年來已經發現了很多病毒,一般都是大規模爆發後,從病患身上找出病毒,確定是疾病的根源。
“從科學家的角度,這次肺炎一個值得肯定的成就,就是武漢兩家醫院將采集自病患身上的未知病毒送往商業基因實驗室測序,結果測出了病毒基因排序。“這樣的新一代排序(Next Generation Sequencing)技術意味著以後很快就能探測出新型疾病。”
武漢肺炎傳染率比沙斯高
根據初步推算,武漢肺炎平均每個感染者會傳染給兩三個人,專家認爲,這樣的傳染率要比一般的感冒,甚至沙斯或者中東呼吸綜合征(MERS)都要來得強。
根據英國帝國理工學院1月25日的報告,截至1月18人,每個武漢肺炎病例可能傳給了兩三個人。“這意味著防疫措施要能擋住超過六成的傳播才算有效。如果按照沙斯和MERS的經驗,傳給第二代的人數可多可少,有的一人傳給很多人,有的卻很少。這都要看防疫措施做得好不好。”
香港大學李嘉誠醫學院院長梁卓偉1月27日在港大醫學院世衛傳染病流行病學及控制合作中心召開的記者會上說,根據截至1月25日數據所做出的數學模型,病毒的基本繁殖率爲2.13,即一名患者可傳染給2.13人,疫情每6.2日倍增。
梁卓偉預計,疫情會在4月至5月到達頂峰,由于重慶與武漢交通連接最頻繁,出入境人流最多,將較中國其他省市早一至兩星期達至頂峰。
新加坡國立大學蘇瑞福公共衛生學院傳染病系主任及全球衛生方案聯合主任許勵揚副教授指出,跟一般感冒的平均1.4至1.5傳染率相比,武漢肺炎傳染率可算是相當高,但目前下定論還太早。
“沙斯和MERS的傳染率都低于1,因此這兩種病毒隨著時間推移‘自行毀滅’,因爲它們‘撐不下去’。當傳染率超過1,病毒就會自行傳播開來。”
他也指出,武漢肺炎的傳染率還不是最高的,麻疹的傳染率爲12至18倍。“傳染率也要看是在什麽環境,如果是50個人同在一個屋檐下,傳染率自然很高。”
信息爆炸對疫情控制有利有弊
2003年沙斯期間,國人因害怕受感染,對陳笃生醫院避而遠之,連德士司機也不敢到那裏載客。當時在陳笃生醫院傳染病部門實習的許勵揚,對那段經曆記憶猶新。
目前在新加坡國立大學蘇瑞福公共衛生學院,擔任傳染病系主任及全球衛生方案聯合主任的許勵揚副教授受訪時憶述:“沙斯來襲時,大家還不清楚對付的是什麽樣的病毒;醫療人員只能根據患者症狀,以及是否接觸過確診病患來判斷病情。沙斯病患病得很嚴重,跟現在不太一樣。”
另外,沙斯期間,醫學界直到疫情來到“中間點”時,才利用聚合酶鏈式反應(PCR)測試診斷病毒,這次武漢肺炎爆發兩個月內就能診斷出病情,速度快了許多。
許勵揚記得沙斯當年,醫護人員對于新型病毒的防護意識還不高,直到疫情加劇後才穿戴個人保護裝備(PPE),導致一些醫護人員受感染。他認爲,現在醫院的每張病床邊都備有手部消毒液,醫護人員的防護意識顯著提高。
疫情暴發初始總是充滿未知
呼吸道病毒的傳染率和殺傷力,要看病毒攻擊哪個部位。比如,沙斯冠狀病毒附在人體下呼吸道的細胞,直擊肺部,沒那麽容易散播。一般感冒病毒則是附著于上呼吸道,通過咳嗽或打噴嚏就能輕易散播,但不會導致嚴重疾病,因爲它沒攻擊到肺部。
許勵揚指出,武漢肺炎新型冠狀病毒的症狀,似乎介于這兩者之間,既能輕易散播,又會攻擊肺部。
不過,與沙斯相同的是,醫學界在短期內應該無法研發出預防武漢肺炎的疫苗或治療方式。許勵揚指出,即使疫苗能在兩三個月內研發出來,還須經過臨床試驗,確保安全和有效,才能讓病患使用,整個過程需要至少一年時間。
他坦言,每當有疫情暴發,最初的階段總是充滿未知,醫療人員只能做最壞准備。科技進步,大量信息湧入,對控制疫情有利也有弊。
不要以訛傳訛
許勵揚說:“更早掌握信息就能更快采取行動,但社交媒體充斥各種假信息,很容易分散公衆的注意力。”他爆料:“我阿姨剛轉發一則信息,說每天攝取1000毫克維他命C,就不會感染武漢肺炎。這沒有科學根據。
“衛生部這次設立了‘打假’網站來辟謠,希望大家在轉發信息前先求證,不要以訛傳訛。”
除了上維基百科(Wikipedia)了解其他國家的疫情發展,許勵揚每天也會浏覽微博和中國網站追讀新聞,他笑說,華文程度也提升了。
他總結說:“如今我們跟全球的聯系更爲緊密,因此病毒也能傳播得更遠。由于本地尚未有社區傳播,因此我們很難預測若出現社區傳播會是什麽情況,但我相信有了沙斯的教訓,我們一定能更好地應對。”
與沙斯擦肩女作家更注重衛生
一度懷疑自己感染沙斯的女作家,跟死神擦肩而過後,對武漢肺炎疫情有了新的感悟。
這場突如其來的疫情,讓很多人馬上聯想到17年前的那場沙斯戰役,也讓來自北京的孫寬(51歲,作家)感觸頗深。孫寬在1994年移居新加坡,與英國籍丈夫一同生活。2003年4月沙斯全面暴發前,她連續發高燒三個星期,到家庭診所求醫卻始終查不出病因。
當時,她與母親和阿姨一同到香港和深圳旅遊散心,先在香港住了兩晚,然然續程前往深圳。
在深圳的第一晚,孫寬開始腹瀉,高燒39度。由于母親和阿姨身體無恙,她以爲是自己體質容易發熱。“我以爲只是過度疲勞,加上吃火鍋吃壞肚子,不以爲意,只服了自備的止瀉藥和退燒藥。”
沒想到她的病情日益惡化,離開深圳時虛弱得無法行走,只能靠輪椅代步。
“我一回到新加坡就立即趕往家庭診所求醫。當時我渾身疼痛和發冷,但醫生診斷只是普通的腸胃感冒,只給了我止痛藥和藥效很強的抗生素。”
返新後第四天,孫寬病情仍無起色,一進食就嘔吐,連水也不想喝。奇怪的是,她始終沒出現咳嗽和打噴嚏等一般感冒症狀。“醫生說,高燒不退,抗生素也沒效,應該是病毒感染,但當時沒人知道是什麽病毒,甚至有醫生懷疑我得了愛之病。”
曾從事醫務工作的母親認爲孫寬患上“春瘟”,到中藥店抓了幾副除濕解毒的中藥。喝了兩周的中藥,高燒總算退了下來。
孫寬說:“當時病了足足一個月,瘦了六七公斤,除了看病以外,我幾乎沒出過門,可以算是自我隔離。”
2003年4月,沙斯全面爆發後,孫寬接到家庭診所的電話。“他們懷疑我可能是第一批感染過沙斯且存活下來的人,他們想知道我是如何康複的。”
後來看了新聞報道,孫寬才驚覺,那名到香港旅行的沙斯病毒“超級傳播者”(super spreader)在同一期間,與她住在同一家酒店的同一層樓。
戰勝病毒須遠離負面情緒 培養良好衛生習慣
回想那段患病經曆,孫寬覺得自己那段時間情緒低落、生活作息和飲食不健康,導致免疫力下降。她認爲,戰勝病毒的關鍵是穩定情緒,以及培養良好衛生習慣。
“過度恐慌只會使抵抗力迅速崩潰。若感到不適,應遠離負面情緒和人群,不要到處亂跑。經常打掃房間也很重要,我常用白醋浸泡衣物和清洗浴盆,並且定期消毒洗衣機、手機和電腦,不讓病毒有機可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