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安,本名潘嶽,字安仁,小名檀奴,西晉著名文學家,河南鄭州中牟人。潘嶽生在一個尚美時代,容貌出衆,才華卓越,古人雲“才若子建,貌比潘安”,曹植是才子的代名詞,潘安就是美男的代名詞。
《晉書》裏記載“嶽,美姿儀”,《世說新語》裏寫道“潘嶽妙有姿容,好神情”, 《文心雕龍》中寫道“潘嶽,少有容止”。史料關于潘安的相貌沒有具體的描摹,反正是顔值極高,你想象他有多美,他就有多美。他年輕的時候乘車出行,常常遭遇粉絲的圍追堵截,朝他車上扔水果,相當于我們現在簽名、獻花,潘安每次都滿載而歸,“擲果盈車”這個典故由此而來。
最有趣的是,有人羨慕潘安,吃水果從來不用買啊,出去溜達一圈就行,于是上演模仿秀,這個人物也是大名鼎鼎,寫《三都賦》而使“洛陽紙貴”的左思,他也乘車出行,但是他長得極醜,水果沒收到,倒是遭到了圍攻,簡直是現實版的“東施效颦”。當然,也有說這個醜男是張載,不管是誰,都是爲潘安的美貌做了最好的反襯。
潘安才貌雙全,12歲就會吟詩作賦,鄉裏人視其爲奇童。鍾嵘在《詩品》中贊譽說“陸才如海,潘才如江”,他和文學家陸機是相提並論的。
他在河陽縣做縣令,號召百姓在耕作之余種桃花,整個河陽縣城成爲桃花的海洋。後世用“河陽一縣花”代稱潘安,這也是“花樣美男”的最早出處。
這位花樣美男對妻子非常專情,這在納妾成風的西晉簡直是驚世駭俗的事。妻子楊氏是楊肇的女兒,出身名門望族,比潘安的門第還高,他們恩愛一生,十分幸福,妻子去世後,潘安悲痛欲絕,茶飯不思,後寫下《悼亡詩》三首,字字帶血,行行有淚,讀來令人肝腸寸斷,他開創了悼亡詩的先河,也因如此,他才在中國古代文學史上占有一席之地。“潘楊之好”也被譽爲千古佳話。潘安也非常孝順,母親染病思歸故裏,他當時被朝廷征爲博士,就是太學的官員,得知母意,隨即辭官奉母,可見他是至孝的典範。
潘安,可謂極品男子,可是,世間沒有完美的人,也沒有完美的人生。
潘安出身于官宦家庭,自然也將做官當成自己的理想,可惜命運在這方面並沒有眷顧他。那一年,潘安22歲。晉武帝司馬炎也許是爲了作秀,也許是真的想體會一下農人耕作的辛苦,親自下田扶犁鞭馬。對此,潘安作了一篇辭藻優美的《藉田賦》,受到司馬炎的欣賞,卻因爲風頭太盛遭到權貴的嫉妒,致使他10年沒有升遷。從20歲到40多歲之間,潘安經曆了8次沉浮,其中一次被除名,兩次被撤職,一次被授以官職而沒有到任,三次被外放,只有一次升遷,可謂仕途坎坷。
潘安50歲回鄉奉母的時候,寫了《閑居賦》,他覺得只要對父母孝順,勞作度日,也算是參與了政治,“此亦拙者之爲政也”, 這句話後來被命名園林的名字——蘇州拙政園,更是譽滿天下。
拙政是褒義的,潘安原本的拙政也沒什麽不好,是一種安守本分、自然樸實、的狀態,但是,他卻反思自己的經曆,自己前半生仕途落魄的主要原因是由于自己太拙,要取巧,也就是要走捷徑,其實,但凡萌生機巧之心,都不是什麽好事,好多時候更是容易弄巧成拙,而這條所謂的捷徑,其實是他人生的末路。
在《世說新語》裏有恺崇鬥富的故事,王恺是晉武帝司馬炎的舅舅,石崇是名將石苞的兒子,都是大富豪,兩人比富,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程度,可見晉朝的奢靡之風非常嚴重。石崇是個附庸風雅之人,他有一個別墅叫金谷園,時常在那裏舉行盛大的酒會,請一些文人墨客吟詩作賦,潘安就是石崇的座上客,前面提到的左思、陸機也都是,一共24人,並稱爲“金谷二十四友”。但是他們聚在一起的目的並不單純,當時的皇帝是有名的白癡皇帝——司馬炎的兒子——晉惠帝司馬衷,皇後是有名的醜女賈南風,權臣賈充的女兒,賈谧是賈南風的外甥,原姓韓,賈姓是後改的,當然也是位高權重,而“金谷二十四友”實際上是賈谧的粉絲團,他們聚會的一個保留節目,就是吹捧賈谧。
《晉書》中形容潘安:“性輕躁,趨世利”。爲了討好賈谧,潘安還時刻恭候在賈谧的宅院外面,賈谧坐的車揚起陣陣塵土,他們就在塵土裏整衣下拜,這就是所謂的“望塵而拜”。從此,“拜塵”一詞就成了谄媚權貴的代名詞。
賈谧很欣賞潘安的才華,上朝的文辭多出自潘安之手。後來,因爲賈南風沒有兒子,爲保自己自己的地位,准備謀害太子,潘安不幸被牽連其中。
晉惠帝元康九年,皇後賈南風詐稱晉惠帝的身體不好,就宣愍懷太子入朝探視。太子入朝後,賈南風假傳晉惠帝的诏書賜給他三杯酒,太子被迫而飲,酩酊大醉。這時,賈南風就授意潘安寫了祭神的文章,詐稱晉惠帝的命令,讓太子抄寫。太子醉得一塌糊塗,就照著筆畫亂抄一遍。鬼迷心竅的潘安拿到太子寫的文章後,匆匆勾勒幾筆,就把這一紙醉文變成了一篇謀逆的文章,結果導致太子被廢,太子的生母被處死。
潘安雖然不是這出戲的策劃者,但是他在這起陰謀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無辜的太子死後,趙王司馬倫就以爲太子報仇爲名,聯合另外七位司馬家的皇族一起發動了兵變,入宮除盡賈氏黨羽,廢皇後賈南風爲庶人,然後又將其殺死,賈谧及其黨羽數十人被誅殺。這就是曆史上的“八王之亂”。 司馬倫成功全靠心腹孫秀,後司馬倫執掌朝綱,孫秀爲中書令,把持軍政要職。
糟糕的是,孫秀早年在潘安那做過雜役,因爲愛耍小聰明,潘安瞧不上他,辱罵甚至責打過他,小人真是不能得罪,因爲小人一旦得志,後果不堪設想。孫秀投奔司馬倫以後就發達了,不可一世,潘安這時居然還心存妄想,還向孫秀示好說:“孫令(孫秀那時任中書令)難道還會在意過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嗎?”孫秀冷冷地回答:“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意思就是說,一直在心裏呢,怎麽會忘?“潘安聽了孫秀的這句話,不寒而栗,
司馬倫控制朝政後,淮南王司馬允率兵討伐,孫秀借機誣陷潘安參與謀反,石崇也和孫秀有宿怨,加上他們都是賈家的力量,所以自然都不會有好結果,同被被夷三族。
潘安曾給石崇寫過一首詩,裏面有一句“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歸。”投分,就是志向相合;石友,就是情誼堅如金石的朋友。說的是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是一起到老的朋友。沒想到一語成谶,“白首同所歸”竟成了共赴黃泉的預言。潘安的母親也和他一起赴死,辭官奉母的美談最終以母子同上刑場而告終,潘安沒有直系血脈留下來,終年54歲。
其實,潘安曾經有過醒悟的機會。晉惠帝繼位初期,楊駿把持朝政,這個人物是司馬炎皇後楊芷的父親,賈南風不滿楊駿專權,將其殺害,那時潘安在楊駿手下當官,可以說命懸一線。幸運的是,潘安在河陽縣做官時曾結交了一位文人雅士叫公孫宏,對其禮遇有加,後來公孫弘做了大官,正好掌生殺大權,就說潘安不是楊駿正式的官員,只是挂名而已,潘安才得以保命。
按理說,經曆了這一次生死劫難,潘安應該看清一點,在內亂不止的年代,今天你得勢,明天你上台,哪有長青的大樹可以依靠,可是,他缺乏政治智慧和清醒的頭腦,母親勸他不要過分追求顯達,他也充耳不聞,最後靠山山倒,靠水水絕,不得善終。
杜甫《花底》一詩有一句“恐是潘安縣,堪留衛玠車。”歌詠的是牡丹,潘安縣就是花紅柳綠的河陽縣,潘安曾經任職的地方,衛玠也是同時期的美男,喜歡乘羊車出行,當時的人稱他爲“玉人”,杜甫是借兩位美男來寫花的繁盛美麗,這句詩裏,杜甫將潘安仁稱爲潘安,是爲了格式需要,後來就得出了“潘安”這個名字。也有說潘安逢迎“賈氏集團”死後才被去掉了“仁”字。潘安活得絢爛,死得淒涼,他至美至情至才至孝,卻少了文人的風骨,成了權力鬥爭的犧牲品,以至于當他漸漸遠去的時候,留給我們的也只是長長的遺憾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