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黃慧妮毅然放棄物流與運輸管理的工作,選擇入殓師的工作,她母親和朋友都罵她是個瘋子。
爲堅持抉擇,她力排衆議,跟著經驗豐富的入殓師學習,甚至飛到菲律賓,取得入殓師文憑。
從入殓室出來,黃慧妮輕輕問一聲:“你ok嗎?”
我笑著回答,沒事。
農曆七月,做這個采訪,“有事或沒事”,都是好事。
36歲的黃慧妮,踏入社會工作後,都在一家美國跨國企業擔任物流與運輸管理工作,薪酬優渥。
一年前,她毅然選擇入殓師的工作。她母親和朋友都罵她是個瘋子。爲堅持抉擇,她力排衆議。
這個單親媽媽,必須養活一個女兒,卻爲了給逝者一個美麗的送別,放棄這些年積累的工作經驗與受人尊重的工作,選擇每天與死爲伍。
她說:“以前的年薪超過15萬元,現在入殓師的工作,大幅度降低至少一半。”只有她仍在求學的17歲女兒全力支持她。
工作隨傳隨到,爭取在第一時間爲逝者入殓。
莫名拉力讓她親近死亡
爲何轉行?黃慧妮說,一直都對殡葬業感興趣,尤其是觀賞日本電影《入殓師》(Departures)後,那感覺更強烈。
每次參加親朋戚友的告別儀式時,她必定去看逝者一眼。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好像有一股莫名拉力,讓她親近“死亡”。人生經曆生老病死,最後一關躺在棺木裏,應該是美美地上路,她希望爲逝者提供這個服務。
對死亡的看法。她認爲死亡能帶給生命一些意義。生命總有一天會結束,人們應該體驗生命,珍惜身邊被愛和所愛的人。
入殓師的工作是爲遺體防腐和化妝,一個女生每天面對一具具陌生而冰冷的遺體,心裏不發毛嗎?
第一次正式爲遺體入殓時,心她裏難免害怕。那是在逝者家裏幫她入殓的。她憶述:“家屬都圍聚在場,我需要顧慮到他們的感受,另一方面卻要很專業地與他們溝通,多了解逝者生前的容顔是什麽樣的。”自己的情緒和話語都要拿捏得好,才能夠讓家屬對逝者留下美好的最後一面。
本地女入殓師屈指可數,黃慧妮毅然放棄高薪工作,每天爲逝者送別。
工作日久,獨自跟逝者相處一室已習以爲常。這份工作,心理、生理、情感都需要比常人堅強。
采訪那天,看黃慧妮從遺體腹部抽出血水,小心翼翼地從大動脈注入防腐劑。處處謹慎,避免損傷遺體的完整。
爲逝者整理妝容,黑色的化妝盒裏的眉筆、眼影、腮紅、口紅等一應俱全。
黑色的化妝箱裏的眉筆、眼影、腮紅、口紅等一應俱全。
化妝前,看到她順手把逝者閉合的眼睛從上而下輕輕地再掃一遍,然後慢慢上妝,技術娴熟,好像跟一個正常人化妝一樣。淡掃眉毛,撲粉,選擇較淡色的唇膏,讓人感覺自然。
之後,她拿起吹風筒,爲遺體梳理好頭發,甚至噴上發劑,給予一副容顔美好的安詳。站在逝者的角度想,還原其模樣來跟這個世界告別,或許是對逝者最大的尊重。
將遺體裏的一包器官拿出來
通常,入殓工作需要約一個半小時才能完工。如果碰到醫院送來的解剖屍體,入殓工程時間須加倍。
她記得跟著經驗豐富的入殓師學習時,碰到解剖遺體,大家都知道更須小心處理。尤其是一些遺體發出的很重氣味,讓人退避三舍。
她說:“首先,入殓師得將遺體裏的一包器官拿出來,然後用化學藥物防腐,放入袋子再裝回去,之後再縫合遺體。”
黃慧妮小心翼翼地從動脈注入防腐劑。
除了華人外,她也爲馬來人、印度人、洋人入殓。不同宗教有不同要求,天主教和基督教有瞻仰儀容儀式,因此要求化得更精細一些。
黃慧妮說:“有時候,出殡前一天,家屬要求我再去給逝者補妝,因爲這裏的氣候太炎熱,妝容會有所影響。”
她也曾爲在這裏去世的馬來人入殓,然後把遺體送回馬來西亞家鄉安葬。
她說:“並非所有家屬都要求爲逝者作防腐工作,有些只須清洗和化妝而已。我到逝者家裏入殓,能夠跟家屬接觸,了解他們的需要,例如家屬可能會要求我替逝者剪指甲,或上較紅的唇膏等等,這些都是我喜歡的。”
她喜歡這樣的感覺,能夠跟家屬互動,找到溫度,不像在冰冷的入殓室,面對著其他遺體與器材,只憑自己感覺行事。
爲逝者作清洗。
抱三個月嬰軀體入棺木裏
在家裏爲遺體入殓時,一般上家屬都避開。化妝時,一些家屬會在一旁觀看。她碰過一個女生,親自爲阿嫲化妝,這是她爲老人家所盡的最後一份孝心,讓黃慧妮深深感動。
在菲律賓跟師傅學習入殓技術時,逝者家屬也都選擇在身邊觀看,毫不忌諱。新加坡可能因爲宗教關系,一般退避不看。
一些家屬要求把逝者心愛的首飾、手表、錢包、書本和玩具等當陪葬品。
最令黃慧妮難忘的,是處理一個三個月的嬰孩的解剖遺體,掀開白布,看到滿是針線縫的小遺體,她的眼淚不禁飙出來。她說,可以掉眼淚,但是控制情緒不放聲哭泣,這是專業需要。
她說:“我無須做防腐工作,只是爲小遺體穿上嬰孩衣物和帽子,很多仵作都不敢抱,我就懷抱這個小小的軀體放入棺木裏,心裏很多感觸。”畢竟,自己也有一個女兒,這個寶寶的父母的哀恸,她感同身受。
看過太多的死別。每一次仍能感受哀與悲。
進出門恍如生命翻頁
等待黃慧妮爲逝者作清洗工作時,我和攝影同事到對面的咖啡店吃午餐。心裏,還是閃著她工作的一幕幕情景。偌大的入殓間,清洗遺體潺潺水聲,通風系統嗡嗡作響,她戴著巨型防毒口罩,劉海與鬓發沁著汗珠,專心、細心地工作,一絲不苟。
爲逝者作清洗工作,化妝和梳理頭發,清潔地走完世上最後一段路。
吃完飯,她還未完成爲逝者的梳理工作。我站在門外,看著幾個年輕力壯的仵作,把一具具沒有生命氣息的軀體擡進入殓間,然後把整理好妝容、用白布包裹好的軀體擡出來,載送到停柩處。
短短幾分鍾,進門出門,恍如生命翻頁一樣,這些曾經是一條條和我們一樣鮮活的生命,無論是誰,卻總有油盡燈枯的那一天。
獲入殓師文憑
初生之犢不怕虎,黃慧妮只身到常人忌諱的殡葬業場所,找入殓師傳授技藝。
她說:“我就是到處去找,求經驗豐富的入殓師教我,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一個年輕女生爲何對入殓工作感興趣,而且這是一個男人的工作場所,女生不太適合。”
她的堅持不懈,最終有機會跟來自菲律賓的入殓師Gilbert學習,對方鼓勵她進修。後來她也自費約3000元一個人飛到菲律賓馬尼拉著名的Peurtc入殓培訓學院學習這門技藝。
家人和朋友擔心她孤身到菲律賓的人身安危,但是一心想學好入殓技藝的她,果敢地出發。學習一個多月後,獲得入殓師文憑。學院規定,她必須每三年回去菲律賓一次,重新申請認證資格。
她指出,澳大利亞、新西蘭和美國和英國等地都有這類入殓培訓學院,但是菲律賓較靠近新加坡,費用相對較低一些,而且本地多數入殓師也來自菲律賓。
黃慧妮屬于自由身性質,哪家殡葬業者需要她幫忙,她就按照自己的時間安排接工作。
目前,本地約有五個女入殓師,黃慧妮是其一。入行一年,她在最忙碌的日子,曾經10天爲47具遺體入殓,這是非常考體力的工作。女生最吃虧的,就是體力較弱一些。
平時,她到健身房鍛煉身體、舉重,確保有足夠體力扛動或翻轉遺體。
黃慧妮:這個行業永垂不朽
問黃慧妮,可曾碰過靈異事件?
膽量過人的她說,以10分滿分,她膽量足8、9分,喜歡挑戰驚險活動,如坐過山車、跳傘、潛水等。
她曾碰過入殓室的門自行推開,她輕松潇灑地說,把門關回去就是了。
她認爲這份工作可以走得長遠,只要堅持,而且放棄原本那麽好的工作,如果輕言放棄目前的工作,根本無法對自己交代。
她表示,這是一門技藝,人生必有一死,這個行業永垂不朽,甚至可以把它發展成企業化。
職業病:隨時可能感染病菌
每個行業都有職業病,每天跟不同遺體長時間相處,雖然防範充足,戴防毒面具、眼罩、手套和罩袍等,但是跟遺體近距離接觸,隨時可能感染病菌,而且防腐藥物和化學藥物等,長期吸入也可能致癌。
穿戴防毒面罩、手套和罩袍,保護自己不被病菌感染。
她說:“萬一逝者生前感染愛之病病毒(HIV)而未被發現,我們處理遺體時被割傷或刺傷,這潛伏感染的危險性。因此,我們必須非常小心,而且定期注射疫苗,防患未然。”
她打趣說:“這裏的入殓師、仵作和男性工作人員,多數都是吸煙者,每天吸入二手煙,我好像也很high,哈哈哈!”長期以往,健康也可能出現問題。
要在這個男人爲主的行業中打滾,她必須跟他們打交道,自己慶幸有點男人的豪邁個性,因此容易跟他們相處。
她說:“不過,跟這些大叔在一起工作還是很開心,他們很照顧我。以前,我在私人企業工作,人際關系很不同。現在,身處在一個180度轉變的工作環境,必須好好跟他們建立關系,走進他們的生活,有空時就跟他們一起喝喝酒,這是最直接的方式,也是最好的社交方式啊!”
給近300逝者完美的告別
死,只是人生的終點站。
日本著名電影《入殓師》中的經典台詞:“讓已經冰冷的人重新煥發生機,給逝者永恒的美麗。”讓人們認識入殓師這個職業。黃慧妮希望自己能達到這個境界。
死亡是一件平常的事,卻又神聖無比。入行一年來,黃慧妮給予近300個逝者最後完美的告別之作。幹一行愛一行。人來到世上,幹幹淨淨的,離開,也應該是幹幹淨淨的。她希望自己能讓逝者整潔地走完世上最後一段路。
一遍遍地爲逝者沐浴、更衣、化妝、入殓。最終,每條生命都歸爲一捧骨灰,化入人間。
殡葬業者王天賜:這個行業競爭激烈
王天賜(36歲)從事殡葬業四年多,從最基本做起,包括領屍、收棺、出殡,學習不同宗教與籍貫的葬禮儀式等等。
他指出,每天約有五六十人去世。除了新民路的殡葬服務處外,另兩個爲逝者提供入殓服務的殡葬服務處位于大巴窯和芽籠峇魯。
不同宗教,殡葬與入殓儀式各異。他說:“我們只做基督教、天主教、佛教、道教的入殓,回教、印度教、錫克教等入殓儀式不同,由他們各自的宗教負責。”
他說,這個行業的競爭蠻激烈,畢竟每天的去世者不少。他說:“這個行業的工作時間不定,例如我今天淩晨五點多到醫院去領屍,然後入殓,送到逝者家屬的停柩處大概上午11點左右,我們必須盡快處理好入殓工作,方便家屬安排葬禮活動。”
王天賜:這個行業的工作時間不定。
他說:“一些逝者家屬選擇女入殓師爲他們的母親、妻子或女兒化妝入殓,尤其是一些二三十歲的年輕女性逝者,她們的丈夫會希望找女入殓師給妻子入殓,希望給逝者保有最後一份尊重。”不過,大部分家屬不會太介意入殓師的性別。
入殓間24小時不停頓,半夜仍有人工作。他說,即便逝者半夜送來入殓,也必須等到隔天一早才載送到停柩處。
一些人在家裏去世,尤其是年輕無病史者,或是身體有不明淤血者,需要醫生登門簽發死亡證書。
王天賜說:“我剛才處理過一個在家暴斃的年輕死者,沒有任何病史,必須送到中央醫院,由驗屍官決定是否需要解剖,之後再進行入殓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