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6月19日新加坡解封重啓進入第二階段開始,人們終于又可以外出堂食了。“封城”兩個月不能堂食,這在新加坡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因而“極具曆史意義”,自是值得被記錄一筆。
不就是不能堂食嗎?至于這麽嚴重嗎? 對于大多數的中國人亦或是其他國家的人來說,不能堂食,頂多就是少去幾次餐館的意思,確實沒什麽大不了的。可是對于新加坡人而言,說它是天大的事也不會太過分——沒有在新加坡居住過的人是不會知道的,很多很多新加坡人的一日三餐都是堂食的。我先生還是單身的時候,這個新加坡人能爲了一個早餐從新加坡開車跑去馬來西亞!平常的周末,開車二三十分鍾去吃個早餐並不稀奇——在新加坡,二三十分鍾的車程已可以跑很遠。
而新加坡也是個隨便在什麽地方都可以坐下來吃吃喝喝的地方,堂食的地點,高端的、草根的、大衆的、小衆的、高端草根的、大衆小衆的, 小區、街邊、商業中心、公交轉換站、地鐵轉換站、公交地鐵轉換站、動物園植物園、樓頂海邊,但凡你能想到的地方,就會有新加坡人的“食堂”。連新加坡人自己也常常自嘲,說他們裝修漂亮的廚房多數時候是用來“擺美”的。拿我來說吧,勤快的時候,一周(是的,你沒看錯,不是一天)能在家裏煮一次飯就已經很不錯了。“做飯”這個生活之必需,在新加坡似乎已交由社會打理,人們需要天天吃飯,卻不必天天做飯。——這和去餐館調調口味或是招待親友那種,是有些區別的。
民以食爲天。封城後不能堂食了,這對新加坡人來說還不是天大的事嗎?因而,4月7日“封城”時,政府將餐館、食閣、小販中心(暫時可簡單理解爲大排檔,另有記述)、巴刹(那種賣菜賣水果賣鮮花賣雞蛋賣雞鴨魚肉賣香料幹貨,兼具祖先貢品店裁縫店鍾表店的集市,也另有記述)等等凡是與食物相關的地方都歸爲“必要服務”場所而照常開放,人們只能打包,不能堂食。
別的國家、別的城市在封城的時候,人們多是從超市一次性搬回一周所需食物塞進冰箱,消耗殆盡時再去超市搬運。但這絕對不是新加坡人封城期間生活的模式。
以我爲例吧,在封城的這兩個月裏,變化最大的就是開始在家裏做早餐了,但偶爾還是會外出打包——平時是連早餐也是在外堂食的。“在家吃早餐,太悶了吧!”我的新加坡人老公這麽想,久而久之,我自然也近墨者黑了。而每天的中餐和晚餐,則一定是外出打包。封城期間全球許多地方都火了送外賣生意,新加坡也不例外。但也還是有不喜歡叫外賣的人,比如我家——一個絕好的外出透氣兼活動的機會,爲何要放棄呢?
于是,每天中午,我和家人會輪流外出,給彼此一個出去“走走”的機會,到了傍晚太陽落山後較爲涼爽的時候,就會開車外出,一路看風景一路找美食,椰漿飯、娘惹餐、福建蝦面、田雞粥、泰式炒飯、越南牛河、馬來煎餅、印度羊肉、西式牛扒……那些平日常吃的美食,似乎也沒有受到封城的影響,不同的只是帶回家享用而已。
平時人潮湧動的小販中心,依照封城期間病毒阻斷措施的規定,平日堂食的桌椅被圍上了封條,東海岸的食肆(食物村),人們每晚在這裏吹著海風吃著辣椒螃蟹和烤雞翅,喝著冰凍啤酒和鮮榨果汁的熱鬧場景也不再。高朋滿座的桌椅此時已空無一人,被圍上封條,可那些食檔卻依舊燈火通明,叫賣不斷。
一面是座位空空、沉寂暗淡,一面是生意興隆、燈火通明。很奇葩。
據我觀察,很多小販的生意似乎並沒有因爲封城而清淡多少。那些平日遠近聞名的食檔前,在這段時期也依然排著長龍!只不過,平日就地堂食的人們變成了打包前後的來來往往。
而那些習慣在家裏做飯的安娣大嬸們,甚至都沒有因爲封城而改變天天去巴刹買菜的習慣。封城後的一天上午,我去小區的巴刹采購,發現這裏看起來雖然比平時少了很多人,但也是人來人往的,賣家與買家一切如常,令人懷疑這是在封城嗎?
也許是由于安娣大嬸們每天清晨去巴刹采購已是多年的生活習慣和重要的生活內容,也或許是因爲安娣大嬸們對政府的病毒阻斷措施反應不是很敏感,不知封城爲何物,依然我行我素。終于,政府于4月22日升級病毒阻斷措施時,把四個著名的巴刹劃入重點監管場所,人們需要憑身份證的單雙尾號進入。因爲這四個巴刹出現了人潮。而其他的巴刹則只設置了固定的進出口,以及入口處設工作人員測量體溫和監控人數,和進入超市一樣。
進入6月,榴梿的季節慢慢來了。雖然從6月2日起已開始解封,但第一階段的解封還局限在很小的範圍,人們的生活方式仍然保持著封城的模式。然而,就算是品嘗榴梿這種對堂食要求頗高又有點小貴的行爲,竟也沒有受到封城太大的影響。
平時有多種水果售賣的水果店,此時已成了榴梿專營店,貨架和攤位清一色的擺滿各種榴梿,前來選購的人們來來往往甚至排著長龍。有幾次我們前往時,最著名的品種“貓山王” 都已售賣一空。——商家早已備有很好的密封打包技術,以確保榴梿味道不外泄。 隨著6月19日解封重啓進入第二個階段,人們終于可以重新堂食了。據報道,禁令在6月18日午夜12點一解除,就有“被憋壞”的人們沖出家門去宵夜,到了白天,更有不少人紛紛前往小販中心和百貨商場等地用餐和購物,大街小巷人潮再現。對此,總理和部長都在社交媒體向公衆緊急喊話,總理呼籲國人“不要大意,千萬別慶祝過了頭,請大家保持警惕,謹記之前學習到的經驗”,部長則勸誡人們“不要一解封就急于出門,來日方長,要自律和警惕”。結果在解禁後第三天,還是有餐館因沒有做好安全距離而被當局下令關閉,一些違反安全距離條例的人們則被開了罰單。
(圖源:6月20日《聯合早報》)
爲安全計,解封剛開始的幾天我和家人依然保持著解封之前的狀態。但我的新加坡人老公卻多少有點急不可待,稱要是再這麽打包下去他就要得神經病了。也許我們會覺得矯情,但對于不少新加坡人來說,似乎真有一點“不堂食,勿甯死”的氣節。
手記:2020已曆時半載,而無論下半年這個世界發生什麽,新冠疫情(Covid-19)都已成爲這一年毫無懸念的主角,並把這個世界攪得天翻地覆、人仰馬翻 。疫情之下,鎖國封城已是司空見慣。但一樣的鎖國封城在不一樣的國家也定是各有各的不同。比如新加坡,經曆了這裏的“鎖國封城”後,終于可以回顧與整理一下這段時期的所見所聞所感,以普通人的視角和心態,記錄和再現一下這段並不普通的生活。事實上,在新加坡這段時期的語境中,其實從來都沒有出現“封城”這個詞語。
(6月25日,晴,端午節,于新加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