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憶》在原州寬30米、長60米大舞台上,閃亮登場
《春憶》舞畢擺出造型定格時,四千位觀衆的喝彩聲與掌聲如雷振耳。在兩側觀衆席觀賞的士兵尤其興奮,一面揮舞手裏握著的紅色熒光棒,一面齊唱ole ole ole o……韓國的阿兵哥,音樂感特別好,好像都是合唱團訓練出來的一樣。氣勢雄渾的歡騰歌聲一直唱到這支新加坡舞躍舞鄉藝術團(Wu Yue Dance Studio Arts Troupe)的舞蹈員消失在觀衆的視線外才再次鼓掌結束了贊賞的歌聲。
國際交流部主任河俊亨轉過頭來,舉起他左手的大拇指,臉上綻放出祝賀的微笑。我趕緊合掌作揖點頭還禮。坐我周圍的評委們,也紛紛示意贊好。因爲舞躍舞鄉藝術團是來自我國的參賽隊伍,我不能打分。知道同行們喜歡,我也特別高興。這是韓國最大的戶外國際藝術節現場——一年一度在初秋舉行的原州動感舞蹈嘉年華(Wonju Dynamic Dancing Carnival)的現場。
每個國家的行政區劃,各有特色。韓國有1個特別市(首爾市)、1個特別自治市(世宗市)、6個廣域市(metropolitan)和9個道:京畿道、江原道、忠清北道、忠清南道、全羅北道、全羅南道、慶尚北道、慶尚南道、濟州道。唐初分天下爲10道,爲州縣之上的一級行政區劃。到唐睿宗景雲年間,增至23道之多。韓國沿用唐朝舊制,使用“道”作爲一級行政區劃。江原道就在韓國東北部,原州人口33萬,是江原道人口最多的城市,也是重要的鐵路交通樞紐之一。原州東有稚嶽山,西有蟾江,山明水秀。離開朝鮮邊境不到100公裏,韓國第一野戰軍隊的司令部就在這裏。自2010年上台的元昌默市長,著力爲原州尋找打造大型藝術活動的機會,提升市民的審美水平,進而提升整體文化素質。2014年,在江原道文化、體育和旅遊部、國防部的支持下,選定了在市郊的Daddo露天的U形體育館,辦成了動感舞蹈嘉年華的國際藝術節,一炮而紅。
我有幸自首屆動感舞蹈嘉年華,受邀作爲盛會貴賓與評委,深度觀察了原州的動感舞蹈嘉年華的曆屆賽事。原州這個盛會,包羅萬象。各類舞蹈團體都可以參與,而且邀請海內外名家當評委,評選出優秀團隊,分發獎金。很快的,原州每年秋季吸引了來自四面八方各種各樣的舞蹈愛好者,不分年齡、膚色、國籍,一起展現才藝。年輕人、老年人、舞蹈家、業余舞蹈員,依次在120米x30米的舞台演出,發展和繁榮韓國國內舞蹈文化,推動了國際舞蹈交流。
2016歲末,收到河俊亨來信,請我轉告新加坡人民協會公關部門元市長前來拜訪的意願。2017年7月12日,元市長帶領了原州市政府代表團到新加坡,拜會了新加坡人民協會文化與藝術集群理事長、妝藝大遊行執委會主席藍銳勳。這次會面,十分愉悅。他道別前這樣說:“新加坡的建國總理李光耀先生提議主辦這個妝藝大遊行,真是很有遠見啊。1973年就開始,三十幾年的經驗,了不起!感謝藍先生熱情分享經驗。我誠摯邀請您和新加坡團隊來原州,參與動感舞蹈嘉年華。”翌年,舞躍舞鄉藝術團參加了韓國的舞蹈盛會。
這一屆的原州動感舞蹈嘉年華有來自12個國家的214支隊伍。總計有1605位海外舞蹈員、13000位韓國舞蹈員參加。龍飛鳳舞,各出奇招,精彩紛呈,競爭激烈。評委經過慎重、周密的再三討論,評選出20支隊伍在最後一晚大決賽展演,新加坡舞躍舞鄉藝術團榜上有名。
得知獲得銀獎後,舞躍舞鄉藝術團帶著豐收的喜悅合影,中間爲藝術總監顔明理老師
晉江會館的火種點燃華族舞蹈之光
舞躍舞鄉藝術團
說起舞躍舞鄉藝術團,必須說一說這個華族舞蹈團的前世。1976年,蔡世柑擔任晉江會館會長。第二年,他事業有成的公子蔡錦淞,當選康樂股主任。蔡錦凇年輕有爲,精明幹練,有寬廣的文化情懷。在他帶領下,康樂股很快成立了舞蹈團、戲劇團、華樂團、南音組、兵乓組、彩墨畫班、文藝寫作班、跆拳道班,開會館推動多種文化活動風氣之先。幾年後,福建會館、福州會館、惠安公會、安溪會館也相繼設立華族舞蹈團。這些會館屬下的舞蹈組,爲華族舞蹈的傳承與發展,做出積極的貢獻。同時代推動華族舞蹈的,還有文化部屬下的國家舞蹈團、鳳凰舞蹈團、國家劇場華族舞蹈團、國家劇場俱樂部華族舞蹈團、人民協會的文工團、甘榜格南聯絡所舞蹈團、芳林公園聯絡所舞蹈團等等。這些團體以頻密的演出交織出激動人心的華族舞蹈盛景[1]。其成功的重要因素是當時媒體的熱心支持和華社的支持[2]。
晉江會館舞蹈團創辦初期,邀請了李淑芬爲導師。她是新加坡華族舞蹈史上影響最深遠的舞蹈家。原姓石,1925年10月30日生于南投集集。中學在台灣受教育的她,日治期間的1940年,隨著赴日學醫的姐夫,帶著夢想到日本東京舞蹈學校和貝谷芭蕾舞學校習舞。不料1943年日本殖民地政府要征集女青年入伍受訓後到戰地當護士,已婚女子則可免。家長緊急召她回國結婚,以便避過這一劫。翌年她嫁到台北李家,婚後隨夫姓,改名李淑芬。一個在陌生的環境裏三年的勤學苦學舞蹈的年輕人,舞蹈夢斷。但仿佛就是爲了舞蹈才來到人間的李淑芬,不忘初心,繼續追舞蹈夢。婚後在高等學府、中學和小學教舞,成績斐然,聲譽日隆。1953年以《山地賞月舞》在是年舞蹈比賽中奪魁。翌年創立舞蹈研究社,創作節目既有獨舞也有大型舞蹈,題材廣泛,如農家樂、采茶舞、豐獵舞等等。在50年代的台灣,培養了大批的舞蹈員。之後,因爲被選爲官方文化外交節目的主要舞蹈員出訪。在曼谷演出時,認識了上新加坡瓊州青年會的領導。1964年邀請她南來教舞,從此與新加坡結緣。
在晉江會館舞蹈團成立後,李淑芬老師帶領著第一代創團舞蹈員陳秋桂、林秀玉、陳慕、李瑤仙等人,排演了的《紅綢舞》、《孔雀舞》、《采茶撲蝶》、《花鼓舞》、《扇舞》、《印度迎賓舞》等名作外,也演出了富有本地色彩的馬來友團Sriwana的《椰林春曲》等,李老師的編舞才華得到充分發揮。這個時期,她身兼多職,她既是文化部屬下的國家舞蹈團、鳳凰舞蹈團的編導、又是人民協會文工團導師,同時在菩提小學、永康中學等多間學校教課。1981年,李老師因爲工作量太大,離開了晉江會館舞蹈團,接棒的是另一位知名舞蹈老師顔明理。
顔明理老師接過火炬領跑
當時,顔明理老師也在多間中小學教舞蹈,口碑很好。顔老師很有耐性,對學員總是充滿鼓勵。她引導學員按部就班掌握舞蹈韻律與動作,爲他們選擇適合他們條件的作品。在教舞過程,進行品德教育, 深受學生愛戴。
藝術總監顔明理老師,自1981年教舞,培養了兩代舞躍舞鄉藝術團的舞蹈員
晉江會館舞蹈團成立後,排演許多編導們創作的舞劇。李淑芬的《王老虎搶親》、蔡曙鵬的《窦娥冤》、顔明理的《桂香和狼》、《煉石補天》、《鹬蚌相爭》、《懶惰的女孩》等。同時期上演的舞劇,還有甘榜格南聯絡所舞蹈團嚴衆蓮的《女娲補天》、民族舞蹈團陳清水的《黛玉悲秋》、國家劇場俱樂部華族舞蹈團的鄭芳林的《姑嫂鳥》、國家舞蹈團的李淑芬的《梁祝》、《牛郎織女》、《追魚》等、中國舞蹈家舒巧和應萼定聯合編導的《長恨歌》、鳳凰舞蹈團李淑芬的《景陽岡》、《馬蘭花》、《紅樓夢》等、蔡曙鵬的《聶小倩》;國家劇場華族舞蹈團的廖莉莉的《哪吒鬧海》、許君漢的《盜仙草》、蔡曙鵬的《畫皮》等、菩提小學李淑芬的《海龜的故事》、人民協會舞蹈團蕭嶽鵬的《斷機教子》等等,構成80年代前期新加坡華族舞蹈史上頻密演出舞劇的輝煌。
這段黃金時期的出現,有五大要素:一是國家劇場信托劇搭建了新加坡舞蹈節這個重要的平台,鼓動舞劇創作與作品創新;二是引進中國優秀舞蹈院團的商演,提升了華族舞蹈的美譽度;三是南洋藝術學院、晉江會館、國家劇場舞蹈學會、新新加坡華族舞蹈藝術協會、實踐表演藝術學院等單位邀請中國名師授課。包括了中國頂級的舞蹈教育家如李正一、馬力學、唐滿城、孫光言、鄧文英、陳玲、齊士傑等等南來開課,新加坡的華族舞蹈教師通過正規訓練,逐步掌握了中國民間民族舞蹈、古典舞的基本技巧、訓練組合和表演風格,大幅度提升了本地華族舞蹈的教學水平;四是當時華社與華文媒體對推廣華族文化的大力支持;五是國家劇場舞蹈學會出版了英文雜志《表演藝術》(Performing Arts)和《劇場舞話》叢書三冊,主催多次舞蹈座談會和舞蹈營[3],帶領舞蹈工作者參加海外舞蹈研討會,提升了舞蹈工作者對舞蹈研究與理論學習的認識[4]。
社會變遷中的亮麗轉換
作爲一個沒有腹地的城市國家,新加坡需要敏銳的適應全球經濟的變化。90年代,國家雖有制造業和服務業兩大經濟支柱,政府處理鼓勵本土企業提高技術與生産力,逐步發展成爲出口爲主的企業外,也意識到需要調整文化政策,爲新加坡走向知識經濟做准備。1990年11月28日,通訊及新聞部的信息部和社會發展部的文化事務部以及其他相關部門和法定委員會重新組建了新聞與藝術部。1991年9月1日,藝術節秘書處、新加坡文化基金會、新聞與藝術處和國家劇場信托局基合並成立了國家藝術理事會。
2000年3月,新聞與藝術部提呈的《文藝複興城市》報告,提出把未來的新加坡發展得像倫敦和紐約那樣的文化資本城市。2008年,該部門又提出2008年至2015年大計:新加坡文藝複興城市第三階段計劃,在5年內撥款超過1億元,發展藝文事業。時任新聞、通訊及藝術部部長的李文獻醫生說,整體的目的就是“積極尋求更高的生活質量和作爲新加坡人的更深層次的意義”。報告書引起學界與媒體許多有價值的討論[5]。很自然的,政策需要隨著社會現實與變化中的文化生態適當調整,才能給藝術發展推力。可喜的是之後出現的濱海藝術中心、國家美術館、作家節等都廣受歡迎。取得的成績還包括表演藝術群體與從業人數的增加與專業化的轉型,觀賞與參與的觀衆數量的上升,對本地藝術作品的認知與支持。
在文化企業爲主體,市場爲導向的環境下,華族舞蹈團體都需要迅速啓動新的運作方式,以培訓、創作質量和特色,爭取脫穎而出。晉江會館舞蹈團培養的舞者,在2004年10月2日正式離開會館,成立了一個新的非營利團體舞躍舞鄉藝術團。
新一代舞者接力長跑飛躍海外
舞躍舞鄉藝術團鼓勵年青團員編創節目,是建設表演人材梯隊的策略
對舞蹈文化、民族情懷與藝術價值的共同追求,讓21世紀的舞躍舞鄉藝術團的舞者,凝聚在新的招牌下。藝術總監顔明理帶領大家開啓了無怨無悔的華族舞蹈新旅程,接力長跑。晉江會館的前輩們也給舞躍舞鄉藝術團持續性的實際支持。會館節慶及辦活動時,藝術團一定全力配合,提供節目助興。參加藝術團38年、曾任團長多年、現任名譽團長的陳德惠說:“我們的蔡錦淞顧問和晉江會館曆屆會長,對藝術團的關心與愛護,情同一家。《春憶》到韓國,沖進大決賽獲得銀獎載譽歸來,離不開會館的父老鄉親的物質與精神支持”。
元昌默市長(右二)在頒獎禮上與謝依玲團長(左一)、《春憶》編導陳毓玲(左二)和原州動感舞蹈嘉年華常駐評委蔡曙鵬博士(右一)合影
頒獎禮上元昌默市長發現《春憶》的編導非常年輕,十分驚訝。“什麽?陳毓玲是南洋理工大學生物科學的榮譽學位畢業生?不是主修舞蹈的?哇!”也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春憶》有專業舞團的水平,團員卻是來自各行各業。其實,新加坡和韓國很相似,有大量的民間藝術團。成員熱愛他們選擇的藝術,或舞蹈、或戲曲、或華樂、或聲樂。以畢生的精力提高自身文化和藝術修養,以滿足其終身學習的需求。這樣的群體對于藝術的傳承、推廣和發展起著很大的促進和引導作用,也成就了新加坡的多彩多元的文化生態格局。原州動感舞蹈嘉年華藝術總監黃雲基向謝依玲團長賀喜後說:“這麽好的節目,應該走得更遠,希望有更多國家的觀衆看到您們的節目”。
新加坡副總理兼國家安全統籌部長張志賢(2排左7)、河內市人民委員會主席阮德锺(2排左6)、新加坡駐越南黃小萍大使(2排左5)和新加坡旅遊局局長裁陳建隆(2排左8)在河內舉行的新加坡節開幕禮上,和舞躍舞鄉藝術團、Azpirasi馬來舞蹈團和印度藝術協會,以及貴賓合影
半年後,舞躍舞鄉藝術團,受邀與友團Azpiras Dance Group 和印度藝術協會到河內參加新加坡旅遊局主辦的新加坡節。不同舞種語言在創作小舞劇《羅摩衍那》的交融過程中,實現對舞蹈類型範式的突破與新穎建構,受到了越南民衆的熱烈歡迎。《春憶》又再次在他鄉,獲得雷鳴般的掌聲。
參考文獻:
(1)Zainal Abiddin Tinggal (ed.) The Dances of ASEAN, pp.169-206, Brunei Darussalam: Asia Printer,1998.
(2)南洋商報總編輯莫理光于1980年邀請擔任,邀請蔡曙鵬主編每周一次的《舞蹈》副刊,與後來星洲日報陳有勇主編的藝術版和新明日報蔡曙鵬主編的《台前幕後》,大量報導了舞蹈演出與評論文章。八十年代海峽時報的雙語版,也常有華族舞蹈活動的報導文章。
(3)李沅和,“難忘的聚會,長存的友誼”《劇場舞話》,新加坡:國家劇場舞蹈學會,第60-62頁,1989。
(4)國家劇場舞蹈學會出版的《表演藝術》共有7期。1983創刊,1991因爲國家劇場關閉停刊。這本年刊評述海內外舞蹈、戲曲、戲劇活動已及表演藝術書評。《劇場舞話》共三冊,分別于1988,1989和1990出版。
(5)Kong, Lily. (2012). Ambitions of a Global City: Arts, Culture and Creative Economy in “Post-Crisis” Singapor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ultural Policy, 18(3), 279-294.
(作者爲戲曲學院創院院長、民族音樂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