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8月21日,兩匹快馬風馳電掣般地來到了晉察冀軍區聶榮臻的指揮所。馬背上,是楊成武的警衛員和一個戰士,他們的身上各背著一個孩子。
他們跳下馬來的時候,聶榮臻和軍區副參謀長唐延傑已經等候在門外了。
聶榮臻高興地問了問他們關于楊成武部隊的情況,接著詢問起救日本小女孩的經過。他先抱起那個最小的日本小孩。
這是一個女嬰,安詳地睡著。她的傷勢雖然很重,但傷口包紮得很好。聶榮臻滿意地把她交給醫生和警衛人員,並囑咐他們好好護理這個孩子,看看附近村裏有沒有正在哺乳的婦女,趕快給孩子餵餵奶。
聶榮臻叫炊事員趕快去煮了一盆稀飯,讓警衛員用小勺給孩子餵飯。
慢慢地,孩子已經不那麽害怕了。聶榮臻問身邊的翻譯:"她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叽裏咕噜說了一句,翻譯說:"她說她叫興子。"
聶榮臻笑著對大家說:"對,這個名字差不多,像日本女孩子的名字。日本的女子很多都叫什麽子什麽子的。"
吃完了稀飯,小女孩對這個陌生的伯伯已經産生了親近感,她拉著聶榮臻的馬褲,寸步不離。聶榮臻走到哪裏,她就跟到哪裏。聶榮臻也很喜歡這個孩子,他拉著小女孩的手,讓司令部的人爲他倆拍了一張合影。
22日上午,聶榮臻終于抽出空來,提筆給駐守在石家莊的日軍獨立混成第8旅團司令部寫了一封信。
日本軍官長士兵諸君:
日閥橫暴,侵我中華,戰爭延綿于茲四年矣。中日兩國人民死傷殘廢者不知凡幾,輾轉流離者,又不知凡幾。此種慘痛事件,其責任應完全由日閥負之。
此次我軍進擊正太線,收複東王舍,帶來日本弱女二人。其母不幸死于炮火中,其父于礦井著火時受重傷,經我救治無效,不幸殒命,余此伶仃孤苦之幼女。一女僅五六齡,一女尚在襁褓中,彷徨無依,情殊可憫。經我收容撫育後,茲特著人送還,請轉交其親屬撫養,幸勿使彼輩無辜孤女淪落異域,葬身溝壑而後已。
中日兩國人民本無仇怨,不圖日閥專政,逞其凶毒,內則橫征暴斂,外則制造戰爭,致使日本人民起居不安,生活困難,背井離鄉,觸冒烽火,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獨人父母。
對于中國和平居民,則更肆行燒殺淫掠,慘無人道,死傷流亡,痛劇創深。此實中日兩大民族空前之浩劫,日閥之萬惡罪行也。
但中國人民絕不以日本士兵及人民爲仇敵,所以堅持抗戰,誓死抗日者,迫于日閥侵略而自衛耳。而侵略中國亦非日本士兵及人民之志願,亦不過爲日閥脅從耳。爲今之計,中日兩國之士兵及人民應攜起手來,立即反對與消滅此種罪惡戰爭,打倒日本軍閥財閥,以爭取兩大民族真正的解放自由與幸福。否則中國人民固將更增艱苦,而君輩前途將亦不堪設想矣。
我八路軍本國際主義之精神,至仁至義,有始有終,必當爲中華民族之生存與人類之永久和平而奮鬥到底,必當與野蠻橫暴之日閥血戰到底,深望君等幡然覺醒,與中國士兵人民齊心合力,共謀解放,則日本幸甚,中國亦幸甚。
專此即頌
安好
聶榮臻
八月二十二日
信寫好後,聶榮臻找了一個可靠的老鄉,准備了一副扁擔。那時候,扁擔要算太行山區最好的交通工具了,翻山越嶺,不怕顛簸。聶榮臻和指揮所的幾個同志,擔心孩子在路哭,還在筐裏放了許多梨。老鄉用扁擔筐挑著兩個孩子,拿著信,把孩子送到了駐石家莊的日軍那裏。
聶榮臻這封信沒有加封,不管日本高級軍官理不理,經過下層人員的傳遞,總可以看到。這些下層人員同軍閥、戰犯是不同的,好多人是強征來的工人、農民。
將兩個小女孩送交日軍後,他們還回了信,說八路軍這樣做,他們很感謝。
40年後,日本女子再與救命恩人聶榮臻元帥相見
自從送走兩個日本小女孩後,聶榮臻還常常爲她們擔心,心裏總是想著在那兵荒馬亂的戰爭年代裏,她們是否安全回國了,她們能否繼續生活下去。
1980年5月29日,《人民日報》發表了姚遠方寫的《日本小姑娘,你在哪裏?》的文章,並配發了當年聶榮臻元帥與日本小姑娘合影的幾幅照片。第二天,日本的《讀賣新聞》以《戰火裏救出孤兒,聶將軍40年後呼喚興子姐妹》爲題,全文轉載了姚遠方的文章,在日本和中國都引起了很大反響。
日本《讀賣新聞》的記者經過認真仔細地查找,終于確定了居住在九州的美穗子正是當年那個大一點的日本小姑娘。美穗子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與丈夫經營著一家小雜貨鋪。
當記者找到美穗子進行采訪時,美穗子果然還記得當年的情形。
有個記者拿著一張《人民日報》問美穗子:"你知道當時救你的這位中國高級軍人是誰嗎?"
美穗子搖搖頭說:"不知道。"
記者說:"他就是當年晉察冀軍區司令員,中國人民解放軍元帥聶榮臻。這麽多年,他一直惦記著你們呢。你看,他一直保存著跟你合拍的照片。"
美穗子接過報紙,看到上面的幾幅照片,一幅是聶榮臻拉著她的手在院子裏照的,一幅是送她們去石家莊前,她和妹妹坐在扁擔筐裏照的,美穗子激動得哭了起來。
得知美穗子還活著的消息後,聶榮臻也非常高興,他當即寫信邀請美穗子訪華。
美穗子一家于1980年7月10日應邀來到了中國。14日,聶榮臻在人民大會堂接見了他們。
見到聶榮臻,美穗子激動得連連說:"謝謝您當年的救命之恩。"
聶榮臻拉著美穗子的手,動情地說:"這件事,不只是我一個人會這樣做,我們的軍隊,不論誰,遇到這樣的事情,同樣都會這樣做的,這是我們的政策,是我們軍隊的無産階級性質所決定的。"
美穗子贈送給聶榮臻一件精美的工藝品作爲禮物,並轉交了北海道漁民托她帶來的一盒幹貝,表達對中國人民的祝願。美穗子真誠地對聶榮臻說,當年參加過正太路作戰的日本軍再三向她表示,他們對不起中國人民,非常抱歉。
聶榮臻送給美穗子一幅高達三米的中國畫《歲寒三友》,以象征中日兩國人民的友誼經得起考驗。聶榮臻說:"讓我們化幹戈爲玉帛吧,日本民族是勤勞智慧的民族,願中日兩國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永不兵戎相見。"
美穗子訪問中國這件事在日本引起了轟動,那些參加過侵華戰爭的日本軍人,得知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後都非常感慨。他們說,八路軍拯救日本小姑娘這件事,更使他們認識到侵華戰爭的罪惡,他們在表示道歉和感謝的同時,熱情贊揚了八路軍的革命人道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