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一地,總會喜歡上一條路,在這條路上散步就相對比較多,盡管我是一個不喜歡走老路的人。
過去喜歡的路,往往是一些鮮爲人知、人迹罕至的路,有些甚至還不是路。譬如說一些河岸,一些山坡,一些野地。當然也有一些僻靜的小路,有的通往某一處閑置的湖泊,或者廢棄的工廠;有的則在背街小巷斜逸出去,帶你走進某片叢林。
但是在新加坡,我卻喜歡上的一條路卻與以往的略有不同。
從我的住所北面的小門出去,穿過亞曆山大路和一座公寓,就是一條河。我原先以爲這就是新加坡河,其實不是,雖然它與新加坡河相連接,雖然它就是新加坡河的上遊,但新加坡人只是把它叫做亞曆山大水道。
沿著水道向東徒步,走到振聲橋,那才是新加坡河。新加坡河太有名了,新加坡的曆史都是從這裏次第展開,精短而燦爛。而亞曆山大水道只是一條平常的溝渠而已,擠不進新加坡曆史的冊頁。
沿著水道向西走,走到盡頭,“行到安西更向西”,則是一條路了。這條路就更加寂寂無名了,而我喜歡上的就是這條路。
這條路的與衆不同之處在于,它是一條既靜谧幽深又具人間煙火味的路。
路面地勢較高,讓人感覺像是一道坍塌、融蝕了的古堤或者古城牆。當然這只是說它像,並不說它就是,它也可能是一道經過修整過的丘陵,一道小小的山脊。 是的,這條路東起紅山,向西進入女皇鎮,而紅山的前身就是一座淺山。我還一直不清楚這條路有多長。大約兩、三公裏?中間還被一條公路切斷了,需要按行人按鈕、等綠燈亮了才能通過。
這種長度從驢行的角度看,當然不過瘾,但對于普通的散步卻已經足夠。我好長時間都不知道怎麽稱呼這條路,因爲路上只有英文標示。我後來用翻譯軟件才搞清楚,它應該叫亞曆山大線性公園。
道路兩邊疏密有致地植種著各種樹木和花草。有一種樹整體泛紅,我一查,說是紅葉石楠,但長得比較高大,不像我在蘇州看到的是那種灌木的形狀。
有一種樹上開的花叫雞蛋花,乳白色的花瓣,中間點綴著豔黃,的確也像雞蛋。還有一種金嘴蠍尾蕉看上去比較獨特,那種花挂在花枝上,就仿佛與花株不是一個整體,是爲了打扮後期挂上去的一個裝飾,像是少女們脖子上系著的彩色綢娟或者領結。
路兩邊沒有什麽,就是一些住房,公寓或者組屋。正是因爲兩邊都住了人,這條路上就經常有人在跑步、遛狗,有幼兒園老師帶著小朋友在唱歌跳舞。
居民樓下的健身器材、娛樂設施也都在路的兩邊,沿路還有超市、診所和餐廳等,這就讓人覺得不像是公園而像是社區了。
這正是它的獨特所在:本來是一條長長的鳥語花香的公園,有松鼠在樹上跳躍,有原雞、秧雞、八哥在草間覓食,卻又有美食的香味、有超市門口匆匆的背影,有少年兒童在家門口追逐嬉鬧——既像是哲學家的小路,像是蒙馬特高地,像是桃花源,又像是富貴溫柔鄉,像是花柳繁華地。
每次在這條路上散步,我都想,如果我從小就出生在這裏,我會怎麽看這條路?如果我年輕時候就邂逅這條路,我會不會喜歡上它?我感覺我喜歡這條路,與我老之將至的心境有關,與我逐漸變得圓融的心態有關,與我不斷更新的認知也有關。 我想,正是包容,妥協,融合,造就了這條路的優美、生機與和諧,自然的路如此,人生的路也如此。
“我雙肩馱著風雨,想知道我的目的。”我哼著陳彼得的歌,繼續向前走去。
(感謝詩與歌的旅行公衆號授權轉載,作者:蔡德林)
蔡德林,祖籍荊州,現居蘇州。曾經擔任石首日報總編輯、石首市文聯主席、卓寶科技副總裁、凱倫股份品牌顧問等職。現任新加坡亞太傑出企業家協會文化顧問、韶關市旅遊文化産業招商顧問、蘇州市吳江區企業發展研究會秘書長等職。曾獲湖北青年詩人優秀創作獎、深圳鄰裏文學獎等,有《蔡德林作品選》被各種讀書平台收集整理。曾經加入湖北省作家協會。目前暫居新加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