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我快被嚇死了。
打開朋友圈、微信群，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傳聞、“內部人士”聊天截圖，甚至還有所謂醫生護士的錄音、各種“權威人士”“海外專家”的預估。
“有一家子武漢人染病，跑到了上海迪士尼”
“周傑倫在福州被隔離了，自己帶了一個隔離倉！”
“這病毒口罩根本防不住，空氣裏都是病毒，怎麽防？”
“武漢醫院躺了3個屍體，3天了都沒人管！做個人吧”
“這病至少有10萬人！武漢已經被放棄了！”
……………………
（注：以上信息均已被辟謠）
我還沒有得病，但是我已經快被嚇死了。
原本春節是我一年中唯一停更休息的一段時間，但是我忍不住去查了查各種傳聞的情況和它們的真實性，還給我認識的武漢人和武漢醫生打了幾個電話。
這一查，觸目驚心。
1
我先說結論：引用一位武漢醫生的話：
當前疾病是一分，而恐慌是十分。
我看過的一個最引發恐慌的消息是什麽呢？
應該就是這個“武漢醫院的3具屍體”系列了。
24日下午，ID叫“魔女小稀”的網友，發微博說在醫院裏”三具已經躺這一上午了“，沒有任何人處理，打市長熱線也打不通。
看到轉發點贊的人多，她還連續發了好幾條“後續”。
這一個微博非同小可。
武漢的醫院已經亂到屍體都管不住了嗎？
但是沒過多久，馬上有細心的網友看出了端倪：
你這個所謂”屍體“，怎麽還在輸液啊？
目前這個魔女小稀下落不明，一會兒又說已經接受采訪了，一會兒又說找不到她人做當事人認證。
而在她之後，還有幾則“配套”的謠言，所以我說他們是一個系列的：
這個圖片目前也已經被辟謠：
然後這樣還沒完，馬上這個謠言又發酵了，生長出了新的謠言：
三人成虎。
這幾個謠言連續咔咔一看，可能大家都會覺得，武漢是一座死城了！醫護人員都不行了！軍隊都派敢死隊出動了！
我後來是怎麽回過神的呢？
還好，這個解放軍的照片，我剛好在《科技日報》看到過，但是人家的新聞是這樣的：
現在的謠言水平真的很高，圖片都是一樣的，他把文字改一改，加幾個感歎號，馬上救人就變成了殺人。
我覺得謠言真的是成精了，它是成系列的，會自己發酵自己生長的。
這讓人怎麽評論呢……
做個人吧！
這樣的“系列”謠言很多，有時候你一開始是很冷靜的，一套謠言給你打在臉上，馬上再理智的人都懵圈了。
還有一個系列，危害不是很大，但是讓人哭笑不得：
“飛機灑消毒水”系列。
我最初是看到朋友圈裏說，武漢要灑消毒水了：
然後第二天呢，這個事情就被辟謠了。
然後第三天呢，全國各地就開始“飛機灑消毒水”了：
你看，一個謠言，現在的生命周期非常長，從一個城市，傳到另一個城市，反反複複的辟謠，生命力仍然非常頑強。
這個系列謠言看完之後，我發現我對于謠言的抗性就進化了。
再比如說非常著名的“萬物治肺炎”系列：
當我看到“白酒防肺炎”的時候，我還是有點信的，但是我在別的群又看到了“辣椒防肺炎”“風油精防肺炎”“香油防肺炎”的時候，突然我就反應過來了——
這題我做過！飛機灑消毒水！！
2
以上所有的消息，全部已經被證實爲假消息。
但是下面我也要說一個真的：
武漢市出現了較大面積的醫護人員資源不足、醫療物資不足的情況，湖北其他各市均開始出現不同程度的醫療物資短缺。（預計26日開始緩解）
（截至2020-1-26 01:35，已被官方媒體證實，我也與武漢一線醫護人員確認）
有人跟我說，傳一下謠言也沒什麽，反而可以提高大家的警覺性，沒什麽壞處。
我想說，謠言不但不是沒有壞處，而且是非常壞。
有一個最大的壞處，那就是：恐慌。
而恐慌的壞處是什麽呢？
這也許就是武漢現在正發生的——恐慌性的就醫，導致醫院和醫療資源被“擠兌”。
大家想一下，其實每年1月都是流感高發季節，但是平時的話，普通的感冒和輕度發燒，我們正常人是不會去醫院的。
我回想我自己上一次因爲發燒去醫院，可能還是初中的時候。
但是如果所有發燒的人都去醫院，會是什麽情形呢？
我說一些數據，大家可以自己品一品：
根據武漢疾控中心的數據，去年，武漢1月份僅第2周一周，確診流感的成人達1500余人，兒童2000余人。
圖：2018年1月武漢某發熱門診，圖片來源：湖北經視
而根據衛健委的數據，2019年僅1月這一個月，全國因流感死亡的人數，爲143人。
當時武漢很多學校因爲流感防治而停課，是武漢人記憶猶新的事情。
不止是2019年，每一年的1月，都是流感多發期。
2018年1月，湖北經視發布了一張武漢人的聊天截圖：
圖片來源：湖北經視
並引用了武漢同濟醫院一位前來就診的張先生的話：
“我早上6點多鍾來挂號，沒想到前面已經排了幾百人！”
6日上午10時許，張先生拿著挂號單，焦急地望著診室的方向說。
請注意一下，這是2019年的1月份，並沒有武漢肺炎的情況下。
我們可以想象，還有大量得了流感或者輕度發燒的人，其實沒有去醫院。
但是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武漢的醫療資源也十分緊張。
2018年1月武漢醫院的兒科急診挂號情況，圖片截取自：湖北經視
那麽如果所有流感發燒的人，都去醫院，會是什麽情況呢？
這就是現在的情況了。
原本處于流感多發期，醫療資源不足的醫院，情況一時之間更加緊張：
比如，醫生連續值班，在長期的精神集中和壓力下，精力和體能都達到極限；
比如，患者挂號排隊幾個小時，抽血排隊幾個小時，拍片排隊幾個小時，再加上原本就焦慮，煩躁、謾罵、嘶吼；
比如，成千上萬這樣的患者聚集在一起，而引發交叉感染，原本沒有新型肺炎的患者，也有可能在醫院反而感染上病毒……
這也是爲什麽，衛健委、官方媒體多次發布文章，呼籲發燒37.3度以下、無呼吸困難的輕症患者可以在家自行隔離觀察。
這不是推卸責任、懶政，或者要輕症患者爲大局做出犧牲。
相反，這是從輕症患者角度出發，避免交叉感染的最適合的解決方案。
所以我說，如今武漢醫院的情形，有點像金融危機下，銀行發生的“擠兌”。
目前還僅僅是醫院。
如果過度的恐慌，發生到普通人的生活中，導致食品、水、生活必需品，也出現擠兌呢？
原本只是瘟疫的問題，卻有可能在恐慌下，變成整個社會的秩序混亂。
所以武漢那位醫生說，疾病是一分，而恐慌是十分。
我們要重視，但是不要恐慌。
主要是因爲，恐慌也沒有用。還容易添亂。
3
坦白說，看了這麽多謠言之後，我覺得我還是有一些進步的：
我識別謠言的能力強了很多。
我有一個粗糙的總結，不知道會不會被罵，但我還是想說一下：
凡是微信聊天截圖，在未經證實以前，全部視爲假的。
凡是信息來源拐彎拐到連媽都不認識的，比如“我球友的老婆的師兄”或者“我同事的表哥的武漢老鄉”，全部視爲假的。
不輕易相信任何非官方渠道的消息。
更不去傳播任何非官方渠道的消息。
歡迎大家補充。
我知道，很多國人是非常善良的。
有人問我，好端端的，爲什麽有人會造謠呢？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我想說，人性是非常複雜的。
在現在這麽複雜的疫情之下，人性的弱點從未如此生動。
我們就不說有多少動機不純的人混在中間。
就說說不明真相的圍觀群衆吧。
我就親眼看著一個群裏，
“隔壁村被隔離了一個人”，傳到下一個群變成了——
“隔壁村有得武漢肺炎的！”，再傳到下一個群，變成了——
“隔壁村整個村都感染了！”
真的是三人成虎，五人成哥斯拉。
順便說一下，隔離、疑似、確診、感染這幾個詞，意思都是有區別的，很多人搞不清楚。
這裏面還需要我們科普工作者做許多的工作，但是現在的問題是，時間緊任務重，還沒准備好，發現你已經在戰場了。
尾聲
我看到這麽多的謠言以後，前天，我是非常的恐慌。
但是到今天，我反而平靜了。
謠言中的武漢，已經有10萬以上的人感染，食物飲水搶購一空，一座死城。
真實的武漢，街上空空如也，但是應有的秩序仍然良好，人民心情基本穩定。全國的醫療物資和支援人員正在陸續抵達。
當我們在微信上打著字，謠言滿天飛的時候，在武漢的一線的醫護人員和工作人員們，從未停止過努力。
其實，這些謠言，又何嘗不是在抹殺他們的努力呢？
看起來像電視劇一樣：前線在浴血奮戰，後方卻謠言四起。
（這是騰訊制作的專門的辟謠平台，大家可以複制鏈接進入：
https://vp.fact.qq.com/home）
雖然官方有時也未必能做到精確，疏漏也是有的，但是我想，總比那些鍵盤治國的人來得靠譜。
以我個人來說，我尤其信任鍾南山院士的說法，他在SARS時期，就是因爲敢于頂著壓力說真話而出名的。
我在B站看到ID爲“賤聖書叔”的一段評論，很感動：
這次疫情初發到現在…也算是讓我見證曆史了…武漢封城了…自我父輩始…即便是非典時期也從未如此…交通管制了…口罩都要求戴了…物價穩定了…發布通告要求減少出門了…很多人也正逢著過年休假在家了…也確定開學會延期了…人們的情緒也漸漸從恐慌中平複…
有人爲博人眼球散布謠言…就有人奮不顧身要當志願者支援工作…有人爲謀求利益混淆視聽…就有人在請戰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摁下指印…有人在網上罵著武漢人…就有人發動身邊所有的資源在爲武漢提供物資援助…總有人在看…也總有人在戰
我的醫生朋友，天天微信叮囑我，情況很嚴重，要戴口罩！多嚴重的話都說了。
但是轉頭要支援武漢，他還是主動報了名。
他目前已經在武漢，也沒有說什麽武漢是死城了。
他給我發了這樣一句話，我也轉贈給大家：
武漢沒有被放棄，湖北省也沒有沉淪。
因爲在武漢醫護人員背後，站著全國1000萬醫務工作者。
而在武漢市的背後，站著14億中國人。